“何惧!”
“姐!”
两道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一道是萧瑟瑟喊着何惧,一道是张逸凡喊着萧瑟瑟。
那一声“姐”,让萧瑟瑟惊了惊。这样的叫法,字眼拐角处的抑扬顿挫、还有逸凡那惊喜而害怕失落的眼神……
逸凡,认出了她吗?
“逸凡,对不起。”
对不起,此时的她,没有时间和逸凡叙旧。她要到何惧的身边,她真的害怕何惧会像是那支签子里说的一样,生命匆匆而去,宛如远行的旅人。
“何惧……”
在玉忘言的陪伴和搀扶下,萧瑟瑟低身在了何惧的身边,看见的是一张苍白的、带着笑的脸。
木叶萧萧零落,打着旋落在他的肩头。直到这个时候,萧瑟瑟才发觉,她从没有这样认真的端详过何惧。她从不曾知道,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阴沉脸,也能笑的这么柔和而单薄。
“表小姐……”何惧笑着,眸底是深如汪洋的情谊,“你太辛苦,我想继续伴你左右,怕是做不到了……”
“何惧,你说什么呢?你不会有事的。”萧瑟瑟的眼睛湿润了,她在玉忘言的怀中,一手握住何惧的手,嘶声喊道:“军医!军医!”
军医此刻已经到了何惧的跟前,为他切脉。一张脸如愁云惨雾,欲言又止。
何欢忙道:“大哥,我已经把你的经脉都封住了,你会没事的。表小姐,你也不要担心!”
可何惧却笑着,吃力的把脸扭向何欢,喃喃:“阿欢……”
“大哥!”何欢炯炯的盯着何惧,刚才的激斗让他现在还在粗喘,脸上和身上也都是血迹,“大哥,你等会儿再说话吧,先让军医救治你!”
“不,阿欢……”何惧眯起了眼睛,在努力的聚光好看清面前的这张老实脸,他的好兄弟。
“阿欢,你听着……好好保护表小姐,除非她不要你了,你才能走……”
“大哥!”
“记住……我们是死士。”何惧一字字的咬出。
何欢只觉得胸口一痛,眼睛变得滚烫起来,好像有什么液体在迅速的聚集于眼底,仿佛下一刻就要淌落。
大哥不是还有救吗,为什么要这样和他交待遗言?这些年大哥照顾他,帮他挡了很多黑暗的事情。如今,大哥再也不能做他的大哥了吗?
何欢扭脸看向军医,凄厉的吼道:“快救大哥!”
“我、卑职……”军医愁眉苦脸,咬了咬牙,铁了心说:“你虽然封住了他的经脉,但是这三支箭,两支伤的是他的肺,还有一支是……心脏。”
听言,何欢险些晕倒在地。
心脏乃人之本,心脏被箭射中,那就是没救了!
“大哥!”何欢哭了出来。
“何惧……”萧瑟瑟也泣不成声,透过滂沱的泪眼,只看见何惧的笑容温柔的像是落花,而那张脸已经苍白如蜡。
“表小姐,逸凡公子没事,你不要不开心……”使出最后的力气,何惧终于如愿以偿的说出最后的道别。
“表小姐,来生再见。”最后一个字落下,何惧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山林里响彻萧瑟瑟的悲鸣。
她好痛!痛的整颗心都要碎了!痛苦、悲愤、哀戚,像燎原的野火焚烧着她纤弱的身躯。悔恨、自责、无奈,像一块块巨石砸落在她的头顶。
何惧死了,被她视作兄长的人,为了保护她的弟弟,就这么死了。他把她当作主人,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却连回去武陵何氏为他解蛊都还没有办到。
何惧,你为什么这么匆匆的就走了?萧瑟瑟恸然悲哭:我还什么都没有为你做,我还没有帮你摆脱武陵何氏的控制……
“呜呜,大哥,大哥……”何欢握着何惧的手,哭得两只眼睛红红的。他的样子,就像是个悲痛的大男孩。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好兄弟。
“大哥,你比我还实诚啊……”在弥留之刻,你心心念念的都还是表小姐。像你这样默默付出的,只为了表小姐好的人,为何要落到个如此寂寥的结局!
周遭之人都低下头,注视着何惧,默默哀悼。
张逸凡也捂着胸口,悔恨的恨不得杀了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何惧大哥也不会死!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不禁的,张逸凡也想到那日在平城的城隍庙里,何惧求得的那支签。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张逸凡无声的念着,到了此刻,他好像忽然明白这支签的意思了。
何欢在哭,还在呢喃着“大哥”两个字,仿佛自己只是在做恶梦,梦醒后发现大哥又睁开了眼睛。
哭声刺着萧瑟瑟的耳,她挂着满脸滂沱的泪水,扭头望向不远处被捉拿来的两个刺客活口。那两人还紧紧闭着嘴,仰着头,眼神里只有不屑。
萧瑟瑟怒道:“忘言,我要他们招!无论如何也要招出来,是谁策划着要害我!那个人害死了何惧!”
玉忘言眼底的悲痛,在看向那两个活口时,尽数化为冰冷。
他对手下发令道:“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撬开他们的嘴!”
“是!”
在沉默和哀痛中,时间的流逝,残酷的像是研磨心脏的瓷片。
转眼间已尽黄昏,大尧北关的城墙仍在远方。队伍没有朝着大尧行进,一直在原地。玉忘言担心萧瑟瑟的心理会崩塌,他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尽心的安抚她。
周围侍卫们没人敢靠近两人,何惧的尸身已经被装殓好,张逸凡坐在旁边,满脸沉痛。萧致远之前一直留在这里,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朝着萧瑟瑟的方向走了几步,终究是叹了口气,没再接近。
“瑟瑟,好些了吗?”
玉忘言声音轻柔,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尽力勾着唇角,低头吻了吻萧瑟瑟脸上的泪珠。
“忘言,我没事……没事……”萧瑟瑟哽咽。
她在玉忘言的怀里,哭了太久,现在连呼吸和说话都会无法控制的哽咽起来。
她不是无法接受何惧的死,而是在埋怨自己,什么都没为他做,也没有帮他摆脱武陵何氏的控制。
一个心甘情愿为她出生入死的人,到死都没有获得自由;他到死,亦还在为她着想!
而她呢?不仅一直在亏欠他,甚至明知道那支签的含义,也没能帮何惧避开死劫!
“怨我,怨我……”萧瑟瑟凄声喃喃:“如果我阻止何惧过来营救我们,或者我能早些赶到逸凡的身边,何惧就不会有事了……”
“瑟瑟,这不能怪你。”玉忘言痛心的、却坚定的安慰:“他在临走前,希望你能好好的。你要振作起来,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
“忘言……”萧瑟瑟的眼泪再度汹涌起来,她埋头在玉忘言的胸口,嚎啕:“我明白的,道理我明白的……可我就是、就是觉得不该是这样!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何惧他不该是这样!”
“瑟瑟……”泪水渗透了玉忘言的衣襟,在他的胸膛上,灼出刀割一样的伤痛。
他抱紧萧瑟瑟,在她耳边说道:“哭吧,大哭一场,就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