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瑟并没有走远。
玉忘言在灵堂里看见了她。
她就站在供桌前,穿着单薄的衣衫,往香炉里奉上三炷香,静静的望着袅袅升起的熏烟。
玉忘言想,她一定是在和自己的前世说什么。他看着她,此刻的她真的很美,满头长发微乱,衣衫雪白,脸上的安详像是一段静美的琴瑟。
她拿出了玉佩,这是昨晚在欢爱时,从玉忘言身上取下的,她的玉佩。
“这玉佩里到底有什么玄机呢?”萧瑟瑟一笑,“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
玉忘言走了过去。
“王爷?”萧瑟瑟看见了他。
玉忘言皱了皱眉,把萧瑟瑟揽进怀里,“不是让你再躺一躺吗?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萧瑟瑟心里一甜,“王爷,我知道错了。”
“本王不是要责怪你。”玉忘言忙说:“是……怕你落病。”
“我知道。”萧瑟瑟笑说:“王爷这样担心我,我喜欢。”
“先回屋去。”
玉忘言抱起了萧瑟瑟,把她安置在小室的一张鹿皮躺椅上。
鹿皮很舒服、很暖和,玉忘言把炭火盆子点燃,放在躺椅下,给萧瑟瑟暖身,又给她盖上小被。这才除去萧瑟瑟的衣物,帮她重新擦干净了,给她穿衣。
萧瑟瑟侧身支起,搂住玉忘言说:“再没有什么人,有王爷待我这么好了。”
玉忘言浅笑:“我去把你的衣服都拿过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玉忘言推开灵堂大门,搂着萧瑟瑟走下台阶。
他看着她手里的玉佩,认真的说:“不管它暗藏的秘密是什么,哪怕是人心贪念难以抗拒的,本王也只要你,不要它。”
萧瑟瑟心口一颤,感动的点点头。
枫林外,山宗与何欢何惧等在这里。
见两人出来,山宗星眸含笑,拱手迎来,“王爷,王妃,明日启程去湖阳的事宜,我都安排好了,随行之人也挑选得当。”
“嗯,辛苦了。”玉忘言说:“让绿意随行,这一路上好照顾瑟瑟。还有一件事……”他低声道:“瑟瑟是锦瑟,本王已经知道了。”
“好事。”山宗由衷的高兴,“不过这件事定要掩人耳目,锦侧妃的灵堂也还要原封不动的摆着,除了我们在场的五个人,不能再让第六个人知道。”
何惧冷哼:“用不着你提醒。”
何欢道:“表小姐放心,我和大哥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萧瑟瑟浅笑:“那就请你们留心了,何欢何惧,如今玉佩已经寻到,你们便带着玉佩回湘国,送还给武陵何家人吧。”
“呃……表小姐不让我们跟去湖阳保护你了吗?”何欢问。
“不用,你们已经为了做了许多,回何家吧。”
何惧道:“阿欢,你按照表小姐的吩咐,送玉佩回去。我留下,护送表小姐南下湖阳。”
“何惧,你不愿回去?”萧瑟瑟问。
何惧严肃答:“大小姐已经过世,表小姐就是我们的少主人。表小姐好,我们才能好。”
是了,何欢与何惧是何家豢养的死士,被何家埋了蛊虫,不得不誓死效忠,肝脑涂地的。
萧瑟瑟眯了眯眼,说:“好,你跟着我去湖阳,何欢一路回湘国记得小心,不要把玉佩亮出来教人看见。”
她在心底盘算,等来日找玉倾扬报了仇、扳倒了赵家,一定要亲自去武陵何氏走一遭,替何欢何惧讨个人情,解了他们的蛊。
因着此去湖阳不知多久,郭佳怡的病情却越发不好,玉忘言索性叫来了自己的表妹林小姐,请林小姐把郭佳怡安置在林家,由林家的几位太医一起照顾。
安顿好郭佳怡,玉忘言接了萧瑟瑟住到自己房里,这一夜又是耳鬓厮磨,浓情蜜意。虽没闹得很晚,可第二日玉忘言还是生怕萧瑟瑟劳累,便将她抱上马车,用最好的垫子给她垫身子,时不时进马车来陪她一阵。
“瑟瑟。”
玉忘言入了马车,绿意很自觉的挪位,把萧瑟瑟身边的位置让给他。
“瑟瑟,来,换个汤婆子。”玉忘言把新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塞到了萧瑟瑟手里,换下头先半凉的那个。
绿意笑说:“王爷总算知道我家小姐的好了,绿意真替小姐高兴!王爷王爷,你是因为什么事痛改前非的?”
“贫嘴。”萧瑟瑟嗔了绿意一句,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玉忘言不在意,面色柔和,对绿意道:“这一路上,你好好照顾瑟瑟,要是不周了,本王唯你是问。”
绿意吐了吐舌头,“放心吧王爷,绿意可是打小就伺候在小姐身边的!”
萧瑟瑟拉住玉忘言的手,吴侬软语:“王爷,外面冷,你在车里多坐一会儿,没有什么事就别出去了。”
“嗯,本王陪着你。”玉忘言道:“今晚在沿途的县上休息,那边的官吏已经做好准备。我们先一步抵达湖阳,四殿下还有些事,晚几天来。”
萧瑟瑟浅笑,把汤婆子往玉忘言那边顶了顶,两人一起焐手,绿意看着不断在心里叫好。
当夜的帝宫,月色薄寒,洒落窗前。
赵访烟看看窗外,再看着自己,一双腿打着厚厚的绷带,就这么半坐在床上,形同残废。
为了不嫁给玉轻扬,她用锤子砸了自己这双腿,锤子被没收走了,她只希望自己的伤能慢点好,拖得一日是一日。
婢女青青端来药,服侍赵访烟喝药,一面低声说:“小姐,圣上派瑾王和四殿下去了湖阳,就是查那件事的。”
一听这口气,赵访烟就知道,湖阳的事多半和赵家脱不开关系。再想了片刻,倒抽一口气,问道:“青青,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青青说:“就是……圣上派瑾王和四殿下去了湖阳,就是查那件事的。”
“四殿下他答应下来了?”赵访烟追问。
“是啊,圣上的命令,四殿下怎么会不从。”
赵访烟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他为什么就不能信我的话?他不能去湖阳!咳、咳咳……”
“小姐,你别急。”青青赶紧放下了药碗,“四殿下还没有启程呢,瑾王和瑾王妃先过去了,四殿下还要过几天才出发。”
赵访烟顿时松下口气,闭眼平复了心情,道:“青青,去请四殿下过来。”
“是。”青青福了福身,正要走,这时候殿外的嬷嬷敲了门。
“赵小姐,四殿下驾到。”
赵访烟忙说:“请殿下进来。”
门被推开了,她看见了玉倾云,一如每一次相见,他都是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温柔和蔼,眼底像是朵朵榴花飘零,从没有黯然失色的时候。
他对谁都是这样。
“赵小姐,在下这里又觅了些好药,想到赵小姐大概需要,就送来了。”
“青青,关门。”赵访烟看着门被关好,方才说道:“四殿下的好意,访烟笑纳,青青,收下药材,照旧拿回去给少奶奶补身子。”
“小姐!”青青担心了,小姐这样屡次犯四殿下的面子,会惹祸上身吧。
玉倾云道:“赵小姐不能这样倔强,身体是自己的,还是要好好对待。”
“访烟不想好好对待。”赵访烟说:“四殿下明白,访烟根本不希望自己的伤好。”
玉倾云在凳子上坐下,将药材交给青青,笑道:“我怎么瞧着,赵小姐和萧家那位三小姐,性子有些相像。”
“萧醉有瑾王妃维护,我却没那福分。”赵访烟淡淡应了,目光随即变得浓稠,充满乞求。
“四殿下,上次访烟告诫你不要去‘有水的地方’,这番话殿下还记得吗?”
“自是记得。赵小姐还对在下说,要是接近有水的地方,在下就会有生死劫。”
“所以恳请四殿下不要去湖阳。”赵访烟道:“湖字里带水,四殿下就算不□□烟,也万望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玉倾云温和的笑道:“赵小姐请放宽心,在下只是去公干,回来后定第一时间来探望赵小姐。”
“四殿下,访烟不会害你,只是想求你不要去湖阳!”
看着赵访烟眸中的哀求之色,一旁的青青不是滋味道:“四殿下,小姐是真的很关心你,青青可以作证的。”
“这……”玉倾云沉默了一阵,笑了笑:“赵小姐好好养伤,请放心,我明日就去见父皇,不去湖阳了。”
赵访烟露出欣慰的笑,“谢殿下相□□烟,能帮殿下避过这一劫,访烟的腿伤也没白受。”
“唉,赵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的情意,我也只能心领了。”
赵访烟黯然伤神,却倔强的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她直视玉倾云,姿态端庄,“付出未必会有回报,这个道理访烟明白。访烟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帮四殿下避过生死劫,这样就满足了。”
“那好吧,赵小姐,你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
“殿下慢走,青青,替我送送四殿下。”
青青依言,送玉倾云到了门口,殿外的嬷嬷见四殿下出来了,赶紧行礼。
玉倾云用微笑示意青青可以回去了,青青不放心,又说:“四殿下,请相信小姐的话,小姐很苦,这些日子青青都看在眼里的。”
“好,过些日子,我再来探望赵小姐。”玉倾云拱手,这方离去。
走得远了,回望那座殿宇,玉倾云不由低低叹息。
在他的观念里,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太工于心计,他总是用满面笑容,与她们保持距离。即便赵访烟有些颠覆他的观念,可他仍是觉得,她所出身的赵家,注定他们两个不会是一路人。
去湖阳,这是父皇的命令,也是他想要做的。湖阳的百姓们被私盐弄得倾家荡产,他看不下去。
所以,即便赵访烟再三劝阻,他也仍旧要去湖阳。
至于生死劫……
玉倾云笑了笑。
他还真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