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胆战心惊的,差一点就软倒在地。
她后退了几步,楚楚可怜的看向玉倾扬,可玉倾扬的眼神却是那样冷漠无情。
“你,过来。”玉倾扬喊了随扈的侍卫,耳语道:“赶紧偷偷把这女人带出宫去,然后……”
“是。”
萧瑟瑟瞥向玉倾扬,知道他是要把侍婢灭口了。可怜枕边人这样亲密的关系,到他这里依旧说杀就杀。
萧瑟瑟涮笔,蘸了饱满的鲜血,在宣纸上近乎泼洒。
淋漓艳红的颜色,惊吓了众人,也让玉忘言深心触动。
他本是怀着担忧与责任,观看萧瑟瑟作画,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问出口:瑟瑟,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为何明明纤弱静美,却笔下如此悲壮。
为何明明年纪轻轻,却深藏着一份沧桑?
鲜血染雪白的宣纸,先前所描摹的深浅墨色,被鲜血联结成簇簇花叶。
盛开的牡丹花成型了,就像是绽放在雪地上一般,红红白白,冲击着眼球。
第二炷香,烧到尽头。
焦阑殿的公公宣布比试结束。
萧瑟瑟放下毛笔,让宫婢们上前,将她的画展示给天英帝和众人。
五幅画都展现出来了,排在一起。
张锦岚只用水墨,以深浅的层次画出黑白牡丹,全画十几层,浓度掌握得极为精湛。
赵访烟和萧醉都选择了白描了手法,勾勒纹路,栩栩如生。
玉魄则是将指甲上的蔻丹调入颜料,一朵浅淡的朱砂色牡丹跃然纸上。
只有萧瑟瑟,画中浓如血,黑、白、红三色艳丽而悲壮,最是引人深看。
天英帝让礼部擅长书画的官吏来评价画作,官吏们一幅幅仔细的看了,正要说什么,忽然见萧醉身子晃了晃,玉魄连忙扶住她。
“萧三小姐?”
萧醉皱眉,接着干呕起来。
这样的变故,让礼官们全都愣了,众人什么表情都有,萧恪恼怒的恨不能一巴掌打在萧醉脸上。
这有辱门风的女儿,居然挑在这时候害喜!
“三姐姐。”萧瑟瑟将毛笔甩回桌案,朝着萧醉走去。
“四小姐、玉魄帝姬,我没事……”萧醉说着,又干呕出声,身子软绵绵的立不起来。
席间,玉倾玄望一眼正在咳嗽的玉倾寒,低低邪笑:“怎么样,老六,心疼吗?”
“咳、咳咳……”玉倾寒咳嗽不止。
“老六,我劝你还是懂得点取舍比较好。”
“咳咳……听二哥的。”
眼看着萧醉害喜越加厉害,玉魄说道:“父皇,儿臣送萧三小姐下去休息。”
“你亲自去?”天英帝目露疑问。
玉魄大方的笑答:“请父皇放心,儿臣就先和萧三小姐退下了。”
天英帝觉得有些奇怪,但仍是挥挥袖子,没再多问,“既然你执意,那你去吧。”
“儿臣告退。”玉魄扶着萧醉退下,小声说:“萧三小姐放轻松点,等医女来看过了就会舒服很多的。”
眼下五位比试的女眷一下就少了两位,萧瑟瑟心里担忧萧醉,又觉得这玉魄帝姬不对头。
从前在河边把三姐姐救上来的事玉魄帝姬也参与了,她怎么对三姐姐这么热心?
礼官们见状,也评价不出画了,这余下的三幅手法不同,各有千秋,倒不妨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让大家自己体会去。
画了这一场,自然要休息片刻。
萧瑟瑟回到座位,玉忘言为她倒好了热茶,又将她爱吃的糕点给她挑拣了一些。
萧瑟瑟喝着茶,暖意流到胃里。
她喃喃:“刚才的画,让王爷见笑了。”
玉忘言沉默了片刻,低声问:“你跟那个宫婢有仇?”
萧瑟瑟一怔,玉忘言他竟能观察出来她的异样?
她点头,“那个人……是太子府上的侍婢,她从前欺负过锦瑟姐姐,刚才还总捣乱,不想让我作画。”
玉忘言不语,凝视着萧瑟瑟宁静的容颜。她当真是爱憎分明的一个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心地善良却从不软弱,静美而温柔,亦有冷面狠心的时候。
他没来由的觉得,她一定是经历过什么,且多半是不好的事。
半刻的时间后,第二场比试开始。
第二场比器乐,三位女眷可以自由选择。
先是赵访烟,她选了琴。
琴古老,包含万壑松风,意深、难奏。
赵访烟的琴曲倒是有敬鬼神的味道,琴音袅袅,对天地怀着敬畏之意,萧瑟瑟听着觉得很特别,同时也观察到赵访烟从一开始就愁眉不展。
十指芊芊拨弦,黛眉轻皱出多愁春水,赵访烟望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夜空中繁星点点,其中有颗星子……
嘣。
弦竟断了,惊得众人倒抽凉气。
可赵访烟根本不顾手头的琴,仍盯着窗外的星子看,脸色愈加的恐惧担忧。
“访烟,出什么事了?”赵左丞相忙问。
赵访烟这才回了神来,看着被琴弦勒出血的指头,起身给天英帝行礼。
“请陛下和各位娘娘恕罪,臣女旧疾复发,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再比了。”
众人懵然,怎又来个有突发状况的?
天英帝说:“身体重要,你下去休息吧。赵爱卿,你要照顾好你的宝贝孙女,朕看她很不错。”
赵妃说:“访烟色艺双全,其实臣妾和皇后姐姐私底下商量过,还想将访烟和太子凑成一对呢。”
让赵访烟当太子妃,这本就是湖阳赵氏求之不得的。
天英帝忌惮赵家的权势,也没办法不同意,谁料赵访烟脸上一寒,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女已经有心上人了。”
赵皇后、赵妃瞬间不悦。
赵左丞相道:“小女儿家不知天高地厚,婚姻大事岂由得你想如何就如何?”
赵访烟咬唇说:“臣女……非他不嫁。他若不要臣女,臣女宁可孑然一身。”
这又是个劲爆的消息,众人都不禁在心里猜测,能被赵访烟一心认定的是何许男子。
赵左丞相的老脸已经烧烫了,反衬的就是萧恪脸上的得意。
他赵家处处都踩在萧家头上又如何?现在赵家的孙女退赛还不买长辈的帐,够他们丢脸了。
只是瑟瑟……
萧恪略疑,看着萧瑟瑟,想着她方才那借血作画的震惊一幕,忽然想到了什么。
现在比试的只剩张锦岚和萧瑟瑟。
萧瑟瑟有点介怀赵访烟的突然退赛。
今日赵访烟本就心不在焉,刚才弹琴的时候又望着窗外。她可是看到了什么?才会突然间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
将这事暗暗记下,萧瑟瑟望向玉倾扬和张锦岚。
玉倾扬觉得萧瑟瑟在这场比赛里根本是走运,眼下就剩她和锦岚单挑,锦岚一定能把她杀得惨败。
而萧瑟瑟盯着玉倾扬和张锦岚,眸底有细细的火焰在燃烧,冰冷却致命。
她不会留情的,她要让张锦岚大败而归!
“瑾王妃,你先来还是我先来?”张锦岚问道。
“你先。”萧瑟瑟傻笑。
“好,那我先来了。”萧瑟瑟的谦让正中张锦岚下怀,她要一击压过这傻子,为太子殿下出口气。
宫婢们按照张锦岚的要求,抬上了一架筝。
筝,这热闹娱人的乐器,还真是适合锦岚姐姐。
萧瑟瑟就看着她起弦、奏乐,清泠泠的乐音掺杂着娱人的华贵,技艺纯熟,惹得众人叹为观止。
弹完了了一曲,张锦岚似要站起,却突然间捂住掌心,皱眉呢喃:“陛下,臣女掌心的崇明鸟有些疼……”
玉倾扬连忙上前,握住张锦岚的手,打开她的手心,掌心的崇明鸟真的在发着金光,却因玉倾扬的触碰而渐渐平息。
□□的公卿们立刻说道:“崇明鸟显灵,看来是认准太子殿下了。”
赵妃也道:“太子快些扶锦岚去休息吧,等等还有下一场呢。”
“儿臣遵命,父皇,儿臣先扶锦岚休息了。”
天英帝点点头,准了。
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下,张锦岚回到席位,神情有些虚脱,深情款款的凝视着玉倾扬。
原本他们还没有成婚,不该在公众场合如此,可自打崇明鸟的事情曝光,再加上刚才崇明鸟再度显灵,许多公卿甚至觉得,张锦岚嫁给玉倾扬就是天定的。
萧瑟瑟冷笑不语,崇明鸟?天定?她至始至终都认为,这是有人在搞鬼!
“该轮到瑾王妃了。”玉倾云和蔼的提醒,“瑾王妃想要演奏什么乐器?”
“不用,我有。”萧瑟瑟傻笑着跑出来,取出她的虫笛。
“这就是我的乐器,陛下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天英帝怔了怔,笑了两声。
赵妃催促道:“请快比试吧。”
“是。”萧瑟瑟瞧了眼赵妃,这赵妃不仅性子急,还太自负。
将虫笛搁到唇边,萧瑟瑟闭上眼睛,开始吹奏。
湘国古老的音律排布,对大尧来说是陌生的,但缥缈神秘的太古遗风,又有其神奇的吸引力。
众人只觉得有些沉沦,一时间也说不上这乐曲是哪里来的魔力,但似乎真能摄魂勾魄,让人深陷。
唯有赵妃不屑道:“其实技艺也就一般。”
天英帝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赵妃讪讪,有些怨艾。在她看来,萧瑟瑟这样的技艺根本不是锦岚的对手。
但赵妃想错了,甚至很多人都想错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