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在林中走着,除了翠绿的树木,还有开得姹紫嫣红的花朵。
微风吹过,它们轻轻摇摆着。给人一种温柔恬淡的美好感觉。
楚景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采了一束花,水红的,粉的,白的,黄的,握在一起,清新甜美,更添几分俏丽。
楚景在袖中摸了摸,摸出一条发带,他原本是打算束发带的,但家里人都说不够庄重,所以他把发带放入袖中,头发用玉簪簪着。
发带是浅蓝色的,八成新,这会儿用来束花,顿时把路边常见的野花,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之前注意力都放在怎么委婉拒绝相亲对象上了,礼佛的心不够诚。
楚景觉得他有必要回去再拜一次。。。
好吧,他就是想去见见住持。那是位很慈祥的老人,也不知这几年身体是否还健朗依旧。
楚景拿着花束折回去,没想到进入庙内时,竟然碰到了熟人。
姜栖看着楚景手里的花束,冲他挤眉弄眼:“恭喜楚兄,贺喜楚兄啊。”
楚景摇头笑:“若说这高中之喜,安留兄早就祝贺过了。不知今日还有何喜道贺。”
姜栖目光落在楚景手中的花束上:“还说无喜,这不是采花讨佳人欢心去了。”
楚景:???
忽而,他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你误会了,这是我用来礼佛的。”
姜栖身后的姜深和姜念同时看过来,楚景感受到目光,回望过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姜深气势足,他应该第一时间注意到姜深。
可是眼睛就像不听使唤似的,微微转动,就落在了最后面的姜念身上。
楚景瞳孔微缩,姜念的变化太大了。
年少时娇娇俏俏,脆声脆语的小妹妹,如今一身素色男装,头发也用一根灰色的发带束着,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没有亮色。
除了,那双眼睛。
可是姜念很快垂下了目光,最后一抹亮色也没了。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以至于楚景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定了定神,再看去,才惊觉姜念的眉毛画得很锋利,鼻梁高挺,肤色也较一般女子暗淡。而且,他记得姜念的眉心有一点痣,如今也掩盖住了。若非他早知姜念,怕也是会错认为男儿。
这是很成功的伪装。他心道。
楚景拱手对姜深一礼:“扶晔兄,好巧。”顿了顿,又道:“姜姑娘。”
姜姑娘……
姜念嘴角努力扬起一点弧度,下意识冲楚景抱拳:“楚公子。”
姜深同时回礼:“楚兄。”
他本就是男儿,无需伪装,又是在固蔯县,自然怎么舒坦怎么来,所以他今日穿的一身宽袖长袍,行礼时,宽大的袖袍不多不少,刚好挡住了妹妹。
楚景有点尴尬,率先移开了目光。
姜深:“我们已经上完香了,楚兄,告辞。”
楚景微微颔首。
姜家几人离去,楚景也进了庙内,若是他此时能够回头,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也就不会苦恼多日了。
可惜他才见了故人,心里很是别扭,自然不会多看。
楚景进去后,认真的上香拜了拜,还捐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
而后,他才询问僧人:“不知住持可在?”
“是景儿吧。”熟悉的,苍老的声音传来,里面还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楚景抬头,眉眼一弯:“住持爷爷,您还是一如当年。”
住持对僧人挥了挥手,僧人离开,住持带着楚景往后院走,边走边道:“景儿如今是今非昔比,让老衲刮目相看啊哈哈。”
他笑声爽朗,透着慈祥,让楚景感觉很亲切,不知不觉就与住持说了许多。
末了,他把手中的花束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小子讨了个巧,颇有借花献佛之意。”
住持接过花束,赞扬道:“甚好。这些年,没人比你更会把花束弄得这般清新。”
楚景:“住持爷爷,您快别夸了,否则真叫小子赧然。”
住持又是一笑,他们两人走着,迎面走来两个少年人。
也不对,领头的那个,虽然一身男装打扮,可楚景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女孩子。
等到二人与他们错身而过,楚景还处在怔愣中。
住持:“景儿可是有心事?”
楚景脑子里思绪很多,很杂,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头绪。
他皱着眉:“住持爷爷,这世上可有女子比男子还像男子。”
“不是身材魁梧,就是那种气质。”
楚景想到了景羊,当初他为什么第一眼会认为景羊是少年,就是那种气质,不好言语描述,但就是那么种感觉。
住持拨弄着佛珠,目光慈祥:“当然有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住持不为俗世所扰,是个难得的通透人,楚景被那道温和的目光包裹,他突然就有了倾诉欲。
他不能对家人言,不能对友人言。因为,连他自己心里都还没想明白。
“住持爷爷,我与一人,我们……”
楚景不敢看住持,目光落在路旁的花草上:“我们初见时,她做男装打扮,又戴面具示人,她于我有恩,后来接触的多了,我们两人更是聊得来,所以,我一直想与她做异性兄弟,此后肝胆相照,并肩前行。”
他突然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住持笑道:“那现在呢?”
楚景被问住了,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金榜放榜那日,世家豪奴榜下捉婿,景羊护着他在人群中突围。
他好不容易挣脱了抓他的人,想要奔向景羊时,却丢人的左脚绊右脚的来了个平地摔。
是景羊立刻向他跑来,面具都挡不住她眼中的担心。
他落入了景羊的怀抱中,那肩膀瘦削,却足够有力,那个怀抱不算宽大,却让人感到安心。
那个时候,他是安心的,所以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去分析景羊的男女。
当时不觉,如今细细想来,他当时震惊之余,心里也是有些欢喜。
所以,他到底在欢喜个什么劲儿啊。
楚景小声咕哝:“我还想看看她面具下的脸。可是,”
住持:“可是?”
楚景顿生一股挫败感:“可是我找不到她了。”
他以为景羊是姜家人,然而当他真的去姜家打听时,没一个人见过景羊,甚至姜府从来没有一个叫景羊的人。
一个姜府下人会骗他,十个呢?
退一步说,就算姜府下人口风紧,可他向姜栖探口风时,也一无所获。
景羊就像凭空消失了,要不是姜府那匹熟悉的马还在。楚景都要以为一切是他的幻觉。
住持闻言,沉默许久,才带着疑惑道:“景儿,你为何执意要找她呢?”
楚景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望向住持:“我,我”
住持拨弄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楚景:“住持爷爷?”
住持单手背后,越过他眺望远方,“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楚景眼睛一亮,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
住持接着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住持回身看着他,语重心长道:“景儿,你天生聪慧,应当比别人看得开。”
“世间万物皆是幻象,一切随缘生而生,随缘灭而灭。”
“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楚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并不想出家为僧,自然也堪不破。
而且,他总觉得眼前的一幕,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楚景心里犯了嘀咕,后面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住持也没为难他,楚景离开的时候,住持还笑着送他一程,可把楚景给羞愧坏了。
楚景回身对着住持深深一揖,耳烧脖子:“住持爷爷莫要再送了,否则真是折煞小辈也。”
住持扶起他,笑容和煦:“之前我与你说的话,若你心中抵触,那就随心而为。”
楚景:!!!
“住持爷爷,我”
住持抬手打断他,笑呵呵道:“你本是红尘中人,自然逃不开红尘俗事。只愿你明心,面对本我,莫要逃避,将来余留后悔。”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不是我不行,而是我,本来可以。”
楚景心神俱震,喉头微微发堵,突然生出一股想流泪的冲动。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宽厚,理解。
楚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他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结果长辈温柔对他道:做你想做的,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楚景一颗心像泡进了温泉里,又软又烫。
住持看着面前的青年,眼眶红红,眼里满满的对他的儒慕都快溢出来了。
住持不禁回想起,当初才见这个孩子时,弱得像只猫崽,连哭声都是呜呜咽咽,又小又低,不注意听都听不见。
那双眼睛却又黑又纯粹,看着他时,眼神怯怯地,偏偏又带着点儿好奇。
一转眼,当初那个连走路都一步三晃的孩子,就长成了现在这般出色的青年。
他是出家人,没有孩子,便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可是人心终究是有所偏好的,如果没有,那就没遇到那个被偏好的人。
住持犹豫一会儿,伸出手,放在楚景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温声道:“孩子,去吧。”
“哎。”楚景响亮地应了一声,眉眼舒展,嘴角上扬得老高,他鲜少有笑得张扬灿烂的时候,几乎晃花了人的眼。
“住持爷爷,再见。”楚景又行了一礼,退后三步,才转过身,高高兴兴走了。
住持看着那个连背影都透着欢愉的青年,也弯唇笑了。
他拨弄着佛珠,慢慢往寺庙走
“万法缘生,皆系缘分。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世间万物皆是幻象,不过是满眼空花。”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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