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栖甩着冻僵的蛇丢在那人面前,语气森冷:“你要证据是吧,这个就是证据。”
靠得近的,看清是什么东西后,都脸色一变。
小眼睛狡辩道:“大冬天,又是在野外,出现冻蛇太正常了。而且你凭什么说这蛇是我弄的。”
楚景笃定道:“我摔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你的侧脸,虽然你把蛇丢给我后,就及时背过了身,但我看到了你的侧脸。”
小眼睛脸色一颤,立刻改口:“我只是跟楚兄开个玩笑,那蛇都冻成那样了,会咬人吗?”
姜栖又举起了一块圆形石头,“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放蛇咬人,那太容易落下话柄。你只是想要阿景受惊,然后他惊慌之下踩到石头,跌下山坡。”
小眼睛不服:“这都只是你们的猜测。”
姜深阴沉道:“是不是我们的猜测不重要。这冻蛇应该是在附近找的吧,找人问问你们中途有没有消失就知道了。”
小眼睛瞳孔猛缩,“你不能……”
裴贤立刻派人去问,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谋害同窗,罪证确凿,小眼睛一行人回去后,也只会被国子监赶出去。
众人没想到这次文会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
小眼睛一行人的判决很快下来了,他们不但被赶出国子监,而且终生禁考。
本来是没有这么严重的,但谁让大公子也在现场呢。
大公子向“顶头上司”那么一反应,为了杜绝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上面的处决自然往重了判。
不过这些都跟楚景没什么关系,他这会儿正提着东西上姜府拜访呢。
姜深救了他,他不能没有表示的。
姜大人和姜夫人正好在家,姜大人对他的学业关心了几句,楚景都谦逊有礼地回答。
寒暄了一会儿,楚景提出想去看看姜深,姜大人当下同意了。
姜深的手经过上药,包扎,如今好了许多。他看到楚景时,也只是淡淡道:“你若是又要搞报恩那套说辞,就免了。今日不是你,换了其他人,我也会救。”
楚景眨眨眼:“你不想听我报恩,那我给你道谢吧。”
姜深一噎:“随你。”
楚景凑上前,仔细看了一眼姜深的手,姜深不自在,哼道:“只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
楚景闻言大大松了口气,“这真是老天保佑。”
姜深:“嗯。”
楚景:………
“扶晔兄,你以前不这样的。”
姜深已经拿起一本书翻看。记忆却不受控制想起从前,他以前是真的很喜欢跟楚景相处,可惜……
楚景在姜府待了小半个时辰就走了,姜深的院子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阿兄,这是刚煎好的汤药,你快趁热喝。”
姜深接过药碗,一口气把碗里的药汤喝了,他把碗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女子指腹上的茧子,心里怜惜不已。
“念念。”
如今褪去了青涩,变得稳重成熟的姜念,浅浅露出一个笑:“阿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也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舞刀弄棍,是她喜欢的东西。
姜深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带你来京城了,若不是如此”
姜念唤他:“阿兄。”
“我很庆幸当初跟你来京城,虽然半路生了波折,却也幸运的遇到了吕师傅。”
当初她向楚景表明心意,被楚景拒绝后,她是难过的,痛苦的。那个时候,感觉做什么,看什么东西,都仿佛蒙了一层阴郁。
所以,当阿兄问她,要不要去京城时,她同意了。
她当时想的是,去京城散散心,不见楚景,时间久了,把人忘了就好了。
谁知道他们半路遇上了劫匪,她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逝去,整个人都呆了,阿兄带着她逃命,那些劫匪却紧追不舍,千钧一发之际,路过的吕师傅救了他们。
她当晚就发了高烧,阿兄一直照顾她,等她好了,阿兄却病倒了。
吕师傅说,阿兄本来就受了伤,只不过要护着弱小无助的妹妹,一直在强撑。
那是她最绝望的时候,远离父母,阿兄伤重,身旁只有一个萍水相逢的吕师傅。
她哭着求吕师傅帮忙,吕师傅却反问了她一句:“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遇到劫匪了,在哭。
逃命的时候还是在哭。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兄长伤重,不忙着想办法怎么给兄长治伤,只会哭哭啼啼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姜念那个时候都懵了,像有人拿了一把大锤,在敲击她过往的观念。
她弱弱道:“我是女孩子,我,我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她话音一落,迎来的是吕师傅的嗤笑,对方俯视着她,眼里藏着刺痛人心的鄙视:“你也有十多岁了吧,还小吗。”
“况且女子又如何,我丧父丧夫丧子,被人安上灾星的名头,赶出家乡,四处漂迫,我还不是好好活下来了。”
姜念当时都惊呆了,她没想到救他们的吕师傅竟然是名女子。
最后吕师傅还是帮了她,救了阿兄,之后更在阿兄的雇佣下,让吕师傅护送他们上京。
阿兄因为伤势的缘故,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睡,她可能是无聊了,也可能是真的对吕师傅好奇,就试探着询问了吕师傅的过往。
吕师傅没有责怪她,反而脸上带着一种洒脱的笑,轻描淡写说起了过往。
吕师傅的父亲就是名武师傅,吕师傅也算子承父业。不过想也知道,吕师傅一名女子习武,当时会受到多大的阻力,后期练武又要受多少苦痛。
吕师傅坚持下来了,后来她嫁了人,可惜丈夫身体不好,没两年就去了,同年她爹也久病身亡。还不等她从伤痛中走出来,次年她唯一的儿子就因为贪玩在水里溺死了。
那些愚昧的人就把所有的不幸算在她头上,如果换了其他女子,恐怕就要折在此处。
但吕师傅不一样,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村长自觉权威受到了挑战,就把吕师傅赶出村了。
这个时代,背井离乡的人都活得辛苦,更别说被赶出村的人,还是一个女人。
吕师傅现场给姜念表演了一段口技,如果不是姜念亲眼看着,恐怕会以为吕师傅真的是个男人。
吕师傅告诉她,口技是一个说书先生教给她的,因为她救过那位说书先生,只不过到底是家传手艺,所以只教了吕师傅怎么变声成男人说话。
吕师傅:“人人都说江湖上那些下九流如何如何不堪,可最后那些上等人还不是被下九流的人玩弄。”
吕师傅意外的跟姜念说了很多过往经历,姜念听得如痴如醉,隐隐有一间新世界的大门向她打开了。
到了京城后,她几番恳求,终于求得吕师傅做了她师傅。
最开始的时候,习武很苦的,她每天都会哭。
吕师傅那个时候被她哭烦了,差点就撂挑子不干了。
她就使劲憋眼泪,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看着可怜极了。吕师傅笑她:不是说是女孩子吗,怎么非要习武。
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她跟楚景的事说给吕师傅听了。
她以为吕师傅好歹会安慰她两句,吕师傅却捂着肚子乐不可支。
“该说年轻就是好,芝麻绿豆大点的事,至于嘛。”
吕师傅对她道:“你那心上人把你当妹妹没毛病啊,你看看你身上哪点能独自担事的。”
“夫妻是要同舟共济的,共富贵,共甘贫,共荣辱。你一遇事就哭,往人身后躲,哪像是能与人携手一生的。”
姜念当时被打击得一天没吃饭,她阿兄心疼坏了,吕师傅却不理她,只告诉她,不想练武就走人了。
她能怎么办啊,只能咬牙练了。
因为练武,她的身上受了不少伤,往往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的,她都捂着不敢说,就怕她阿兄暴走。
然而姜深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能做,还要帮着妹妹遮掩。他那个时候气得做梦都想抽楚景一顿。
后来吕师傅走了,姜深给了她一大笔钱,面上笑盈盈,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然后没多久,楚景就来了。
姜念以为她把楚景都忘了,结果只是听到一个名字,心里又开始异样。所以她就躲庙里去了。
她救下楚景算是一次必然中的意外,说是必然,是因为她发现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楚景后,就偷偷去看他了。意外则是,她没想到楚景刚来京城不久,就有人对他动手。
她没想好怎么面对楚景,一直找借口走,楚景却一直开口挽留,她冷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顶住。
她一直在想她跟楚景的相处方式,过去的,现在的。想着想着,她更糊涂了。
她也不知道现在对楚景是个什么心理,情绪太复杂,她分辨不出来。
如果吕师傅还在京城就好了,她至少可以有个询问的人。
至于她阿兄,她是不敢开口的,就怕她兄生气。
但是,她没想到阿兄对楚景不满,最后却会救了楚景。
她问道:“阿兄,你跟楚景,你们和好了。”
要不是顾及形象,姜深简直想翻白眼,“我救他,只是因为他遇到危险了,好歹同窗一场,能救则救。”
姜念:听说当时还有好多其他书生在旁边呢。就你跑得最快。
不过这话,姜念也就心里想想,她没傻到说出来。
姜深看上去有些烦躁:“今年不能回家了,也不知道爹娘如何。”
说到双亲,姜念的眸中也染了愁绪:“前些日子爹娘来信了,爹说让你好好考试。娘说”
姜深:“娘说什么?”
姜念叹了口气:“娘说给我相看了人家,让我翻年后就回去跟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