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安送走大夫,又给儿子煎了药服下,然后一个人坐在屋里沉思。
楚溪看见堂屋灯亮着,寻了过来,试探喊了一声:“五叔?”
楚成安抬头,见是楚溪:“你怎么还没睡?”
“我瞧见灯亮着,过来看看。”楚溪应道。
“弟弟退热了吗。”她又问道。
楚成安点头:“退了,这会儿睡着。”
楚溪也没离开,她走过来坐在凳子上,垂眸轻声道:“弟弟这次瘦了好多。”
楚成安想到儿子,心里一疼,说不出话来。
楚溪也没指望他回答,“弟弟那么小,以后慢慢考试也是可以的,最重要的还是把身体养好。”
她私心里甚至觉得,弟弟就算以后不考试了,一辈子当个秀才,都是好的,只要他活着,他活着就好。
他活着,楚家就不会倒。
楚成安抹了把脸,“我晓得,等这次景儿醒了,我亲自去跟姜先生请假说明情况,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楚溪心里一缓,安慰道:“只要弟弟养着身体,肯定会好起来的,五叔你也是,弟弟还要靠你呢。”
楚成安:“我知道了。小溪你去睡吧。”
楚溪这才缓缓离开。
楚景第二天中午醒了,楚成安立刻上前:“景儿,你感觉怎么样?”
楚景低声道:“还好。”
楚成安是真看不出儿子哪里【还好】。
他觉得他那一问就是多此一举,他把儿子扶起来,让他漱口,然后喝粥,吃药。
楚景不知道换了药方,觉得这次的中药没那么苦了,还以为是他嘴巴出了问题。
喝了药之后,他又睡下了。楚成安给他掖好被子,一出去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不少人。
家里人都来了,孙氏扶着老元氏,老元氏眼巴巴地问:“景儿好些了没。”
楚成安挤出一个笑:“好些了。”
“骗人。老五你每次撒谎,脸色都会特别僵硬。”老元氏一口戳穿儿子。
楚成安无奈:“他刚睡下,你们就在门口看一眼就好,别靠他太近。”
“好好好,我知道。”老元氏抬脚就往门口走,其他人跟在她身后。
他们没进屋,就把木门开了一条缝,远远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老元氏几乎不敢认,床上那个清减削瘦的娃娃是她小孙子,怎么能瘦成那个样子,那脸上就没一点血色。
老元氏怕自己忍不住发出声音,赶紧关了木门,其他人的心情也很沉重。
小院里,老元氏无声流着泪,孙氏给她擦泪,心里也难受。
楚阿爷面沉如水,“到底怎么回事?”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他孙子。
楚成安把他们去州城的点点滴滴说了,没什么大问题。然后他话锋一转,又把昨儿大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本来就安静的小院,更是落针可闻。
楚成安烦躁的揉搓着头,“我其实早该想到的,从小到大景儿都特别懂事,从不要我们操心,那次我们被何家赶出县城以后,他念书就更加刻苦了。我那时怎么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楚阿爷捻了捻手指,他又想抽旱烟了,可是烟袋子落在家里没带来。
老元氏死死捂住嘴,呜呜地哭着,孙氏背过身去擦拭眼角。
楚溪默默走回厨房,沉闷的烧热水,没一会儿楚悦也进来了。
两姐妹各自找着活做,一时间都没谁说话。
楚景中秀才的消息传回来了,可惜因为他病情反复,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时候又出了一件事,甄少远的父亲去世了。
甄少远的父亲本就病重多年,完全是吊着一口气,最后听到儿子中了秀才,高兴死的,也算是没有遗憾,安心走的。
只不过这喜事丧事夹杂在一起,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甄家的族人帮着甄少远操办了其父的丧事。
但是这给楚悦落下了心理阴影,她很怕弟弟也步了甄少远之父的后尘。
所以,她特意选了个黄道吉日,去寒山寺跟佛祖面前求了一道平安符。
这似乎给其他人打开思路,一时间楚景前前后后收到二十多个平安符。
他调侃的想到,若是佛祖有灵,看到他一个人求这么多福,会不会觉得他贪得无厌,反而不肯保佑他。
随后,他又甩了甩头,真是身体弱了,思想也跟着糊涂了。
他在七月的天,身上还披着一件厚实的外袍,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下歇着。
他爹帮他去跟姜先生请了假,具体请了多少时间不好说,端看他身体什么时候好吧。
期间,姜家送了不少补身体的药材过来,这人情真是越欠越大了。
楚景现在觉多,莫名乏累,他觉得是吃的东西少了。可真让他吃,他又吃不下。
也许是因为天气原因吧,太热了,所以他才没胃口的。等气温降下来,就好了,他阖上眼,迷迷糊糊的想到。
他不知道后面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大部分时间,脑子都是迟钝的。他记得他的同窗来看他了,好像又没有。
现实和幻觉交替,他一时间分不清真假。
后来他才知道,洛茴和张岚是真的来看过他的,也来跟他辞别,洛茴和张岚两人找了点关系,去府学就读了。
颜泠还是跟着姜先生门下念书,甄少远因为身上带孝,倒是不好去姜家,有什么问题都是托人去问。
楚景一直待在小院里,他这次甲科第三。
甲科就是前十名,这十人以后不用再经过考试,就是廪生。
廪生的待遇比一般的秀才待遇还好一些,每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银不说,还有三斗米,换算成现代的重量约摸在四十斤左右,以后其他考生想找人作保,楚景也能赚这份外快的。
而其他的待遇就跟秀才一样,就能减免家中田地赋税和徭役,他见到知县也可以不下跪,并且他以后若有个什么,除非铁证如山,否则衙门不能随便对他用刑。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种种特权,还有一些暗地里的,比如社会地位的提高,来往的人也会是差不多身份的人,这就是人脉。
可惜楚景的身体拖了后腿,其他读书人都替他惋惜,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楚景自个儿倒是乐得清净,他现在没什么病了,就是体虚,需要好好养着。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莫名焦虑,但是现在他身上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就算是再如何家那样的富户想拿捏他们,那也要掂量着来了。
而且他每月还有月银和廪米,生活开销也能缩减一半,他爹跟着甄父做生意,每月也能落不少钱,总的来说,家里的日子还是往好的方面发展。
楚景心放宽了,但是食量却没增加,还是瘦,养了俩月身上也不长肉,把楚成安急得嘴里长燎泡。
最后姜苑出面,把楚景送去了寒山寺调养身体,一同去的还有姜深和姜念。
好吧,最开始是没有姜念的,但是这丫头闹着说家里闷受不了,也学着楚景一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孟氏没法子,只好让她跟着去了,不过私下里叮嘱儿子,好好照顾妹妹。
姜深自然是一一应下。
九月的天还是闷热得紧,一般人都受不了,姜念坐在树下,用扇子扇风,然而她扇得越快,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反而越热了。
楚景无奈,“你坐过来些,我跟你扇风。”
姜念立刻笑盈盈的应声:“那好的呀。”
她靠坐在楚景身边,盯着楚景身上三层衣服,“小景,你真的不热吗?”
楚景:“不热。”
“我不信。”姜念伸出爪子摸着楚景的脸,惊了:“小景,你的脸摸着好凉爽呀。”
姜深端着酸梅汤过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话,啼笑皆非。
“念弟,不得无礼。”
姜念眼珠子一转,“小景,我不要你给我扇风了,你把你的手给我摸摸吧。”
楚景:“那怎么好,男女”
姜念懒得听他絮絮叨叨,直接上手了,美得眯起眼,“真的好舒服啊,像摸着一块玉似的。”
姜深:“真的假的。”
姜念小脑袋点的可欢:“真的真的,阿兄你试试嘛。”
姜深走了过来,摸摸楚景的额头,又摸摸他的手。
楚景:………
我想说,你们,能不能,问一问,我的意见。
楚景:放弃抵抗jpg.
姜念等着酸梅汤里的冰化了,端过来一口气喝了,美滋滋道:“小景,这加了冰的酸梅汤好好喝喔,凉丝丝的,这种炎热的天,喝一碗真是从喉咙凉爽到心窝窝了,怎一个畅快了得。”
“然而你不能喝,真可惜呀。”她摇晃着小脑袋,小眉毛拼命往下压着,奈何嘴角翘得高高的,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楚景挑了挑眉,对姜深道:“念弟现在念书到哪个阶段了?”
楚景突然转换话题,还跟她有关,姜念浑身的雷达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楚景用勺子搅拌着他那晚温热的酸梅汤,似感叹一般:“你看我好歹也是个秀才,也算有两分本事,料想辅导你学习应该也是可以的。”
姜深:“景弟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我在院试还压景弟一名呢,就更加有资格辅导念弟了,是与不是。”
姜念念瑟瑟发抖的捏着她的小扇子,垂死挣扎:“我,我又不考科举。”
楚景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慢吞吞咽下:“这话是怎么说的,人生在世,学无止境,岂有不考科举就懈怠的。”
姜深单手托腮,斜睨妹妹:“正是这个理,书能启智,明理,辨别是非。”
两人同时叹道:“多念书,总是没错的。你说是吧,念弟。”
姜念念:………
作者有话要说: 姜念:我就是一条咸鱼呀,求放过qaq
姜深&楚景:没关系,我们帮你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