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油灯,两个少年坐在一起温习。楚景感觉有点怪怪的,好像回到了现代学生时期。
楚成安怕打扰他们两个,干脆拖着颜诺出门逛街去了。
屋子里落针可闻,只有灯芯燃烧着跳跃的火焰。
“你——”
颜泠抬眸,“府试最后一场要求考生作诗一首。”
楚景:???
这个事他知道啊,为什么要拿出来特意说。
颜泠抿了抿唇:“你作诗很烂。”
楚景:………
什么叫一箭穿心,这就是。
说好的古人含蓄呢,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楚景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有气无力道:“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颜泠把手边的书推过去,身体未动,眼珠却看向了别处,冷冷道:“给你。”
楚景自动屏蔽他的冷声,接过书籍看了看,发现居然是一本诗集。而且里面还有很多注释,简直是用来临时抱佛脚的利器。
“东西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颜泠起身,就被人拉住了。
楚景仰着头,笑盈盈道:“颜兄,你是特意给我送一本诗集过来的吧,不如再帮我辅导一下。放心,不让你白帮忙,我的经义还可以,先生都夸过我几次,我的笔记你拿去看,不明之处也可以问我。”
颜泠垂眸,目光落在衣袖上的爪子。
楚景讪讪收回手,不死心道:“你觉得怎么样?”
“互惠互利,事半功倍,颜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颜泠沉默片刻,重新坐了回去。
楚景赶紧把面前的书推给他,“你看吧。”
另一边,楚成安带着颜诺在街上溜达,人流如织,道路两旁灯笼高挂,驱散了黑夜,喧闹声不绝于耳。
“好热闹啊。”颜诺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数不尽的美食,嬉戏打闹的小孩儿,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太美好了,颜·小土包子·诺完全被震在了当场。
好吧,楚成安也没有多矜持,他同样看傻了。
虽猜想过郡城繁华热闹,但是想象是有限的,眼前的景色是无限的。
“五爷爷,我们往前面看看吧。”颜诺兴致勃勃道。
楚成安正沉浸在眼前的景色里,结果愣是让颜诺一句“五爷爷”给扯了出来。
什么爷爷,他正当壮年呢。
楚成安拍了一下颜诺:“叫叔。”
颜诺的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的,小五叔跟楚公子是同辈相交,你是楚公子的父亲,我肯定要叫你爷爷的。”
楚成安跟他掰扯,“辈分不是这么算的。”
“就是这么算的,小五叔是我叔。”一路以来都羞涩腼腆的孩子,这会儿突然执拗的不行。
也不知是灯光太亮,还是怎么的,楚成安看到颜诺的眼睛格外闪。
就跟他儿子小时候受委屈了,哼哼唧唧含着一小包眼泪似的。
楚成安摸摸他的头,“行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哎,旁边有卖糖葫芦的,出都出来了,我给你买一串吧。”
颜诺拿着糖葫芦的时候,脑子是放空的。
“你怎么不吃啊,小孩儿不都喜欢吃糖吗?”
颜诺手足无措:“不、不能要东西。”
“一根糖葫芦而已,你都叫我爷爷了,爷爷给你糖葫芦,你敢不收。”楚成安虎着脸。
颜诺果然不敢推辞了,他握着糖葫芦,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晚上回去后,他把糖葫芦拿出来给颜泠:“小五叔,五爷爷给买的,我没碰,你吃。”
颜泠神色淡淡:“既然是给你买的,你自己拿着吃。”
颜诺:“可是”
颜泠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
颜诺看着亮晶晶,红通通的糖葫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就吃一颗,就一颗。
颜诺含下一颗糖葫芦,牙齿咬破糖衣,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充斥在口中。
他笑眯了眼,真幸福啊。
………
次日,大家一起出门办理好了府试手续,回来后,张岚直接嚷嚷颜泠和楚景昨晚在一起看书的事,都不叫他们,一点都不厚道。
楚景简直有口莫辩,他总不能说颜泠主动来找他,他事先也没得到消息啊。
真那么说了,他觉得颜泠肯定不会再理睬他。
最后姜深提议,每天留一个时辰,大家凑在一起讨论问题,顺便研究主考官有什么偏好。其余时间自己安排。
这个分配实在太合理了,没人反对。
楚景恶补诗词,学的头昏脑涨,就跟其他人讨论一下市面上的消息,不过众人都不看好,能够流传出来的消息真假难辨。但就算如此,也有大把的人趋之若鹜。
郡城的客栈里,这几天都是书生高谈阔论的声音。
府试过了,就是正式的童生了,不管话语权还是社会地位都会高一截,有些上了年纪的童生直接去应聘账房先生,工作轻松,月银可观。
所以,不管是有意继续科考,还是止步于此,借为跳板的人都会来试试机会。
毕竟府试与其他相比,真的算比较容易了。
四月中旬,府试正式开始。
听说这次来赶考的人有一百五十个书生,比往年要多出二十来人,但是录取率只有三分之一,甚至更低。
有些心理素质差的,还没开始考,就已经吓得冷汗涔涔。
楚景回想了一下姜深他们,还有陈清,这些人都不缺才华,往年一直在积蓄实力,结果都选在今年下场,可不是都赶一堆了。
楚景压下心里涌出的不合时宜的联想,专心备考。
府试和县试差不多的流程,但是府试检查力度比县试更加严格。
上次县试时,排在楚景后面那个考生被衙役掰碎的油饼,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劝,楚景都只带馒头和清水。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的馒头也惨遭毒手,他看着被衙役掰的七零八碎的馒头,思考自己不吃东西硬撑的几率有多大。
反正天黑能回去,应该能撑住吧。
楚景默默走进场内,寻找自己的号房。
他在县试的排名不错,这次分到的号房也还可以。
如果说考生进场后最怕什么,大概就是分到臭号了吧。
楚景简单打扫一遍号房,然后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候。
一回生,二回熟嘛。
府试只需要考三场:帖经,墨义,经义。
最后一场加一首诗。
这个时候就看出姜先生的重要性了,帖经和墨义还好,但是经义考理解的。
有些先生自己都没理解透彻,又如何教给学生。
但姜先生不一样,不管楚景问什么问题,姜先生都能解答,有时候还会给他一点思路,循循善诱,引导着楚景自己思考出来。
楚景前面都答的很顺利,但没想到在最后一首诗上难住了。
诗题为以家为家。
楚景最开始还是懵圈的,随后才想起原句: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出自春秋时期管仲的《管子·牧民》。
他下意识以为这是作一首隐喻爱国的诗,称赞现世在当今皇帝的代领下开创盛世繁华。
楚景刚要落笔,又隐隐觉出哪里不对。
等等,以家为家,前几句是什么?
楚景凝神思索,良久,倏地眼睛一亮。
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
再联系后文: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
寓意人们,方法要适应事物。
原来主考官不是想让考生们拍皇帝马屁啊,楚景那种不安感终于散了。
由此也可以推测,这位主考官应该是个灵活变通的务实派。
楚景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细汗,好险,差点就跑题了。
反应过来之后,楚景顺着这个思路理下去,差点爆粗。
这还是个连环套,像这种意义模糊的题,如果考生第一时间极尽优美之词称赞皇帝,是不是也能猜测考生就是溜须拍马之辈。这种人甭管诗作如何好,也会让主考官厌恶,经义那些主观题也危险了。
楚景:………
楚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答的经义,还好,文笔不算华丽但都是言之有物。他觉得自己的文章应该能入主考官的眼。
楚景心里有了成算,着实松了一口气,主题明确之后,就该琢磨作诗了。
奈何作诗一直是楚景的弱项,他费劲心思,才写出一首勉强能过得去的诗作,然后又考虑到押韵和平仄,修修改改,总算满意许多。
看来考前突击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楚景心里感谢一番颜泠,然后又重头检查,大脑高速运转。这是最后一场了,千万不能出差错。
等他交卷后,整个人都快虚脱。肚子不停地唱空城计,可是瞥一眼掰碎的馒头,完全没胃口。
楚景随着人群出来,一眼就看到在外面等待的楚成安。
“景儿,这儿。”楚成安对儿子用力招了招手。
忽然想到什么,他一头扎入了人群中,他身材结实,力气又大,很快来到楚景身边,把人护着远离了人海。
他从海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看,我给你买的红糖包子,还是热乎的,你快吃。”
“谢谢爹。”楚景笑着接过包子啃了起来,一连吃了两个包子才歇下,又喝了热水。空虚的胃终于被温热的食物填满,不再抓心挠肺。
吃饱喝足,楚景身上的疲惫褪去大半,他跟他爹站在道路旁边,等待考生们出来。
很快,楚景就看到了姜深,颜泠,还有陈清,三人几乎是前后脚出来。
楚景特别高兴,冲三人挥手。
三人也看到他了,向他走来。
姜深:“小景。”
陈清:“景儿。”
颜泠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楚景应道,拉着陈清的袖子对姜深和颜泠道:“这是陈清,也是给我启蒙的人。”
陈清向二人拱手,姜深回礼:“在下姜深。”
颜泠拱手:“颜泠。”
三人简单认识了一番,就站在边上等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明天要上夹子啦,所以更新会晚点点,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希望大可爱们谅解一下,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