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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1 / 1)

本朝规定,需要参加县试的读书人,要先去当地的礼房报名。

县试需要同考五人互结,然后花费二两银子,请一位本县廪生做保。

可是姜先生的门下如今有六人,楚景就是那多出来的一个人。

怎一个尴尬了得。

不过这次还不等楚景发愁,姜深就率先出声,他跟其他人互结了。

楚景默默记下他的恩情,同时争取在最后一点时间里抓紧温习。

上辈子他工作后专业不对口,一切只能重新开始。那个时候他没少报各种辅导班,有些内容忘了,但是曾经的学习方法记得。

而且不得不说,经过系统学习十几年的成年人,理解能力的确比小孩子更好。

楚景不断开解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次县试,他委婉提过不用让家里人来,可是老元氏才不听他的,亲自把小孙子送过去。

二月的天还黑漆漆的,礼房外竖起了高高的火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没办法,黎明就要开始进场。

老元氏瞥了一眼不断增加的队伍,也跟着紧张起来,口中却还安慰小孙子,让他不要紧张。

不得不说,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楚景哭笑不得,却奇异的被安抚了。他心态平和下来,小声道:“奶,县试的话,一天只考一场,一点都不累,我考完了就回去,你别在外面等着。”这二月的天可冷着呢。

老元氏嗯嗯的全应下,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张岚看着这一幕,眸光微闪。

其他三人都冷着脸,等着轮到他们进场。

老元氏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离开,不过也只是站在不远的地方,免得挡了其他读书人的道。

楚景进场的时候,递出身份文书和考牌,衙役仔细对照他的身份信息,还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又检查他的书箱和带来的两个馒头,确定没问题才放他进去。

相比楚景的简洁,其他人带的东西就丰富多了。点心,油饼,水。

楚景进场后,无意回头,发现那名带油饼的考生脸色扭曲,视线下移,才发现对方的油饼被掰碎了,毫无食欲。

他想,以后考试他坚决只带馒头。

他收回目光,拿着考牌,在衙役的引导下,找到自己的号房。

号房比楚景曾经在电视里看过的还要窄小,里面还放着一套桌椅,桌上还放了盛清水的笔洗。顿时把本就不宽大的号房,挤压的更小了,得亏他现在人小,才不会觉得逼仄。

随后就是等待,等所有人都进场,在县令,县丞,教谕的带领下,给孔圣人上香,行拜礼。然后由教谕宣布规矩,完毕后县令才会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这个时候天色并不明亮,楚景看着对面的书生从书箱里拿出了蜡烛点燃,小口吃着点心,等待发卷。

楚景拿到考卷的时候,没有忙着看,因为看不清。

他专心磨墨,直到天光大亮,他扫了一遍考卷。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通俗点理解,就是现代的默写和填空题。题目全部来自四书五经,只要背诵过关,基本稳过。

但楚景不敢大意,全心做答。

这种简单的考试,卷面整洁程度,字迹如何,都会影响到评判。

他拿着笔,缓慢又坚定的写下答案,等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楚景才惊觉肚子饿的咕咕叫。一看日头,竟然都午后了,他来回检查了三遍试卷,十足把握没问题,才交卷离开。

他出了礼房,才发现提前交卷的人不止他一个。

张岚跟下人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来,笑了:“楚景你也考完了。”

楚景浅笑着点点头。

张岚还想说点什么,触及他苍白的脸,又把话咽回去了。

楚景朝他点点头,向外面走去,老元氏一直等着,看到他立刻迎上来。

“景儿,怎么样?”

楚景:“还好,先回家。”

老元氏笑道:“我们回家。”

第二天考墨义。

墨义,即取四书五经中的句子,答出句子含义。也可以理解为现代的简答题。

不算难。

楚景顺利完成。

第三天考帖经和墨义,题目范围扩大,难度加深。

这次楚景用的时间久了点,但也提前两刻钟交卷了。

第四天考经义。

经义,即以经书文句为题,考生作文章,阐明其中道理。

这是四场考试里最难的,这不简单是考应试者的背诵。

这一次楚景没有提前交卷,他不想在最后关头出错,检查了两遍,然后才交卷,考试时间结束。

楚景从号房出来,跟其他人一起向外走。人群中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突然,楚景被人恶狠狠撞了一下,要不是他及时反应,非得被推倒在人群中,这么多人,他被踩几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楚景立刻看过去,大声指责道:“你为什么要撞我?是不是想害死我。”声音之大,都险些破了音。

人群一静,皆闻声看向楚景左后方的人。

对方看上去有十五岁左右,一身华服,中等面貌,眉毛吊起,给人一种刻薄之态。

有人认出对方,不悦道:“何泰明,你干嘛撞别人,这里这么多人,把人推倒,后果不堪设想。”

楚景眼神一沉,又姓何。

何泰明嚷嚷道:“我没有,他冤枉我。”

楚景揉着左肩,掷地有声反驳:“大家记住他现在的站位,在我左后侧对吧。而我的左后肩绝对淤青了,我可以请经验老道的大夫查看,这绝对是新伤。”

对比楚景的从容不迫,有理有据,何泰明的话就没什么说服力了。只来回嚷嚷“他冤枉我,我没有”

楚景继续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是考生中年纪最小的,这会儿考完试肯定精神不佳,你从左后侧撞我,我摔倒在地,其他人反应不及,踩在我的身上,我就废了。这样你就少了一个竞争者对不对。”

他说话的语气笃定不容置疑,顿时其他人看何泰明的眼神就变了。纷纷离他两步远,愣是空出一个位置。

何泰明又急又气:“你胡说,这里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会撞你。我不怕被人发现吗?”他找到一个理由,神情慢慢恢复了镇定。

楚景幽幽道:“就是因为人多你才好下手,到时候互相攀扯,反而掩盖了真凶。”

随后又装作咕哝道:“反正废了一个算一个,谁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被害的呢。”

“你——”何泰明大怒,偏偏又不知从何反驳。因为他还真是那么想的。

衙役见势不对,也围了过来,“怎么了,怎么回事,为何堵在礼房门口不走。”

楚景上前对衙役行了一礼,简单又不失条理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道:“官爷若是不信,现在可以找个背人的地方检查我左肩是否有淤青。”

然后又对几位目光清正,气质不俗的书生道:“还请几位做个见证,免得说我片面之词,故意冤枉人。”

“好,就依你所言。”

人群中,何泰明的脸色瞬间白了。他想制止,可是这会儿堵在大门口,他家的下人哪里能凑过来,两个衙役对视一眼,把楚景带到背人处,身后还跟着几个书生。

楚景这才把衣服解开一点,左后肩一大片淤青,触目惊心。

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楚景苦笑:“不瞒几位,我的右脚在刚才的推搡中扭到了,这会儿恐怕也是又红又肿。”

衙役面色一沉,蹲下撩起楚景的右脚裤腿。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那姓何的简直欺人太甚,这还在礼房,他就敢肆无忌惮做出这等恶事,还有没有王法了。”一名书生气不过,直接斥道。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都知道今日的事怕是不能善了。

楚景垂下眼,把衣服重新穿好,出去后,他低着头缩在人群后,整个人弱小,可怜又无助。

几个书生自然会为他发言。

何泰明如何狡辩也没用,他看着周围群情激奋的书生,知道今日之后,他的名声怕是完了。

他红了眼,上前想抓楚景,被两个衙役拦住:“是你,是你故意害我。”

楚景仓惶间抬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面色惨白,一个劲儿往人后躲,可怜的不行。

孰强孰弱,谁是加害者,谁是受害者,不要太清晰了。

“景弟。”姜深没想到他只是跟几个同窗汇合,耽误了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上前把楚景挡在身后,怒视何泰明:“你不要得寸进尺,真以为何家在固蔯县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吗。”

嚯,原来还是豪强欺负贫弱书生。

这特么能忍!

不能够啊!

几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有人去请县令。

县令听了来龙去脉,又有一干人证,随后还请了县城里最有经验的大夫,一切都指是何泰明故意谋害楚景。

县令不悦到了极点,在他举行的县试中竟然有人公然闹事。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县令怒瞪何泰明:“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何泰明哪里能想到,他就是撞了楚景一下,想出口恶气,怎么事情会这么严重。

当初他家又给姜苑送礼,又说尽了好话,他做小伏低,可姜苑就是不收他。其他人家送家中子弟去拜师,姜苑同样不收。他心里平衡了。

可谁知道不过两年,姜苑竟然收下了楚景,凭什么!

姜苑的才华远超其他举人,胞兄姜随还是三品京官,人脉关系让人垂涎,如今却都便宜了一个农家小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他脸,说他何家长子还不如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小子吗。

明明之前他爹派人去楚家的冰酪铺子闹事,把楚家人赶出县城,楚家人都忍气吞声。

何泰明想不通啊,所以他破罐子破摔,指着楚景骂道:“你就是怀恨在心,因为我家不让你们在县城里做生意,所以故意陷害我。”

县令眸光一暗,看向楚景时,眼神也有了变化。

楚景却不惊慌,脸上只有茫然,然后才明悟一般:“原来害我们的那个何家就是你家啊。”

何泰明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

楚景并没有被吓到,他朝县令拱了拱手,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不瞒大人,小子当时也是糊里糊涂的,还是先生告诉小子,才知道因为小子拜入了先生门下,引来他人嫉妒,由此给家人招祸。”

但随后口风一转,“可是大人,小子真没有见过何家人。因为家中生变,小子一天十二个时辰,其中有九个时辰都在念书,就是希望自己能快些强大起来,哪有时间去认人啊。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小子住处周围的人家,小子不是在先生家念书,就是待在租住的院子里。”

县令半信半疑,楚景发出最后一招致命打击,“大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认识何泰明,可我不能压着他来到我左后侧,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弄伤自己的左后肩呢。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冤枉得了他。”

他半阖着眼,眉眼间都是一层落寞,低声诉说:“那一下我摔实了,就真的废了,我们家也完了。”最后两个字都带着微微的颤音,像是强忍着莫大的委屈。

至此,县令心中的天平彻底偏移。如楚景所言,不管前因如何,他身上的伤做不了假。而且礼房门口的人太多了,总有几个证人。

县令直接剔除了何泰明县试的资格,还勒令何家赔偿楚景二两银子的伤药费。

何家闹的天翻地覆,可又跟楚景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楚景跟先生请了假,在租住的小院里养伤。

老元氏心疼坏了,“那些天杀的,都会有报应的,太欺负人了。”

楚景安慰她:“奶,你别气了,何家的报应已经来了。”

何泰明被剥夺县试资格还只是个开始,很快何家的所为就会被人挖出来。那个时候,何家的名声才算彻底坏了。以后何家子弟想走科举这条路,是难上加难,还会被其他读书人所远离。

作为罪魁祸首的何泰明父子,又如何跟族人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楚景:弱小、可怜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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