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的小院里,白衣少年踩过鹅卵石铺设的小路,停在书房外,小厮恭敬打开房门:“老爷早先吩咐过,大公子进去吧。”
白衣少年神色未变,进入书房。
“父亲,书本买回来了。”
书案后,一名中年文士放下手里的书籍,冲少年抬颌。
少年恭敬的把书铺里买回来的两本抄书递了过去。
中年文士翻看两眼,倏地扔了抄本,“本末倒置。”
白衣少年凑过去瞥了两眼,眉头也微微皱了皱。
同样的内容,与之前的抄书相比,这次的字迹略微有些凌乱。
不过,这也是只是父子二人眼中。楚景是知道抄书要卖钱的,哪敢乱来。只是抄得多了,难免精神跟不上,有些微瑕疵,陆掌柜也能理解。
然而落在白衣少年和其父眼中,就是楚景为了挣抄书的钱,其他都不顾了。
“父亲,那你之前说的”
中年文士眉头紧蹙,手指无规律的点着桌面:“再看看。”
少年知道父亲心烦了,主动离开。
然而出了书房不远,就让人拦住了。
小姑娘眼眸明亮,皮肤雪白,两颊还有淡淡的红晕,充满活力。
“阿兄,我让你寻人,你寻到没有?”连声音都是脆生生的,悦耳动听。
白衣少年眸光温润,迎视她的目光,从容道:“小念乖,阿兄正在派人寻找。”
小少女不满的撅嘴:“都这么久了还未寻到。”
风铃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有心想说点什么,却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眸望去,不偏不倚撞进大公子幽深的黑瞳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低下头去。
白衣少年摸摸小少女的脑袋,温柔哄她:“你们当日地处偏僻,你那小恩公也不是施恩求报之人,从头到尾未透露出一点信息,茫茫人海想寻到人,谈何容易。”
“可是风铃见过人,让她告诉你呀。”小少女拉着贴身丫鬟不甘控诉。
风铃心里一咯噔,急声道:“姑娘恕罪,那天奴婢见姑娘落水,实在太惊慌了,一心系在姑娘身上,没有去看那位小公子的容貌。现下,姑娘让奴婢回想,奴婢也记不清楚了。”
“嗨呀,你”小少女气的跺脚,“我自己找。”丢下一句,她提着裙摆转身跑了。
风铃向少年行了一礼,匆匆道:“奴婢告退。”
………
楚景得了新的读物,花费了几日,翻看背诵,其中有不懂意思的地方,特意圈出来,改日去问村长伯伯。
陈清休沐回家,正好看到楚景来家里找他爹请教问题,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陈正回答得有些吃力,勉强回答几个问题,最后败下阵来,楚景上前安慰。陈清忍笑:“景儿现在念书越发刻苦了。”
楚景:“没有,比不得清哥。”
陈清招手:“什么问题,拿来让我看看。”
“嗯。”
陈清这一讲又是到天黑,楚景念念不舍的离开了村长家。
陈清心下不落忍:“景儿”
楚景回头不解的望着他。
“……没什么,天黑,回去注意脚下。”
楚景:“我知道。”
他抬起手,“那,清哥明天见。”
陈清也学他挥手,莞尔:“明天见。”
陈清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无声叹了口气。
陈正拍了拍他的肩,几番犹豫,对儿子道:“若是镇上没合适的,不如在县城里打听一下有没有学问好又负责任的先生。”
陈清:“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楚景不知道陈清为他的求学之路,操碎了心。
但他本人又哪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可他一无人脉,二无钱财,想打听都不知道去寻谁。
楚成安原本是想在镇上为儿子寻一位先生的,但是陈正隐晦提过让他不要急,楚成安只好按奈住了这个想法。
楚景也乖乖待在家里,转眼到了秋末,气温下降,绿豆汤自然就卖不出去了。
尝过小生意赚快钱的甜头,一时间没了进账,楚家的大人们都有些隐隐的焦躁。
而这个时候,有人来给大丫说亲。
是本村的林大郎家,林家是村里人丁最多的人家,兄妹七个,加上两个不怎么说话的林父林母和泼辣强势的林老太太,一家足有十口人。这还是儿女们没有成家,以后成家了,家庭人数还要不断增加。
而媒人说亲的对象就是林大郎,今年十八岁,比大丫大三岁。
媒人在堂屋跟楚阿爷他们说的唾沫横飞,楚景跟二丫躲在门后,听着二丫小声嘟哝。
“林家人好多的,哥哥妹妹一大堆。”
“林六郎很讨厌,老抢我东西。”
楚景惊讶:“以前没听你说?”
二丫脸红红:“林六郎不准我说,不然就打我。”
“而且林阿奶特别凶,有一回我看见她拿着那么粗的棒子打她孙女儿。”二丫用手比了一个圆度,心有余悸。
楚景拍拍她的手,让她别怕。二丫反手拽住他的衣服:“弟弟,你,你很厉害,你可不可以让爹娘不要把姐姐嫁去林家。”
楚景:“别担心,爷奶和三伯三伯母还没答应呢。”
堂屋里,媒人继续道:“你们楚家以前人丁多兴旺,哪像现在”
老元氏脸色微变。
媒人立刻改口:“要我说,林家跟你们楚家就是天生的亲家,你看人林家儿女成群,正好跟你们家互补。”
“大丫他们这辈就只有楚景一个男丁吧,可怜见也没个帮衬的。但大丫嫁去林家就不一样了,林家最不缺的就是男丁了,以后他们都过来陪楚景玩,护着楚景,多好。”
老元氏差点忍不住拿扫把把人打出去。
林家是个什么货色,一个村的她还能不知道。
林家真有媒人说的那么好,林大郎会等到十八岁说亲,唬谁呢。
只不过都是乡里乡亲,老元氏不好拒绝得太明显,免得伤了大丫的名声。
好不容易忍着媒人说完,老元氏皮笑肉不笑说了几句口水话,把人请出去。
媒人出门时还不死心的劝。老元氏手下使劲,把人推出去。
关上院门,孙氏再也忍不住,在堂屋里低声骂起来了。
老元氏看她一眼,也没制止。这事的确气人,林家如果让媒人好好说,并拿出诚意,说说对未来的规划,让人有个盼头,他们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毕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可媒人话里话外,还是他们老楚家占了大便宜似的,要求着林家,处处显摆人多。
林家人多,现在也没见把日子过好,反而隔三差五就传来打骂声,哭泣声,没个安宁时候。她疯了才会把大孙女嫁进这样的人家。
楚景本来还想着私下劝两句,结果家里人都拎得清,委婉拒绝了林家。
反倒是楚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他在村里散步,突然一个壮实的男娃跑到他面前,嬉皮笑脸道:“楚景,好巧啊。”
楚景:“你是?”
“我,林六郎,很快我们就是兄弟了。”
楚景:“你胡说什么。”
“哎,小舅子,别介啊。你看看你吃穿那么好,给我点吃的呗,我饿了。”林六郎腆着脸笑,一双眼睛在楚景身上来回打量。
那扑面而来的油腻感,可把楚景恶心的够呛,冷了脸:“注意言辞。我跟你没关系。”
林六郎也不高兴了,“怎么没关系,我奶说了,你大姐马上就要嫁给我大哥,你们家过得不错吧,喂,你大姐嫁妆多少啊。”
楚景忍无可忍呵斥:“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大姐才不会嫁进你们家,不知羞耻。”
“骂谁呢,给脸不要脸。”
楚景懒得理他,转身就走,林六郎在家里被捧惯了,哪受过这个气,一脚踹楚景小腿上,“小病秧子,短命鬼。”
楚景瞪他,林六郎被他看的火大,抬脚又踹过去,这次楚景躲开了,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然后楚景挂了一身彩。
他故意拖拖拉拉到晚上才回家,不料刚进门,就让二丫瞧见了。
“弟弟,你被人打了。”
这话不异于在平静的天空炸响惊雷,家里还忙活的人一瞬间跑出来盯着他。
楚景:………
所以,他拖到现在才回家的意义在哪里。
老元氏摸着他脸上的淤青,眼眶湿了,“我的景儿,这伤谁弄的?”
楚成安蹲下来,与儿子视线相平,尽量平和道:“景儿,告诉爹,谁打的你?”
楚景支支吾吾把下午的事说了,“奶已经回绝了林家,结果那个林六郎还在胡说八道,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楚成安抖着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焦急道:“身上的伤让我看看。”
楚景说什么也不愿意,要了药酒,就关上房门自己擦药酒。楚成安在门外敲门,楚景也不开,过了一会儿敲门声没了,他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却不知道他这口气松早了,没多久,他听到外面喧哗的人声,打开房门,家里却只有大丫二丫。
“怎么回事?爷奶呢,爹呢?”
大丫欲言又止,二丫弱弱道:“他们去了林家。”
楚景:!!!
不顾姐姐们的劝阻,楚景在夜色中离开家,路上听到“…老五…打”“林家…林大娘”等字眼。
楚景加快了速度,跑向林家,林家院门大敞,“你们谁再敢碰我儿子一下,我跟他拼了!”
楚景:确定了,是他爹的声音。
林家的院子里趴了一地的人,哭泣声叫骂声混合在一起,他爹就冷冷地站在院子里,让楚景觉得有些陌生。
他上前两步,后方伸来一双手,把他带走。
“唔唔……”谁
“是我,三伯母。”孙氏小声道:“景儿,跟我回去。”
楚景不知道这事怎么解决的,反正后来林家人见到他都绕道走。
经此一事,大丫的婚事众人也默契的不提,楚景转移注意力:“如今温度降下来,我们卖豆沙松糕吧。”
楚成安当即赞同,他可是吃过他娘做的豆沙松糕,比绿豆汤的味道更好。
家里人一合计,觉得可行。
于是,楚家人又在镇上支起了小摊子,差不多的说辞,熟悉的面孔,豆沙松糕的生意很快就做起来了。
“干/他娘的,那两人是不是跟咱们杠上了,我们卖炊饼,他们卖松糕,把咱们的生意又抢了。”
“老子大度,还真以为老子怕了他了。”
“勾子,你别冲动。”同伴劝道。
“打不赢老的,还弄不了小的。”
………
楚景觉得他现在可能走背运,面对不怀好意的歹人,想逃却发现四方都有人。
“小子,要怪就怪你爹。”
楚景眼眸微睁:“官差大人?”
四人惊悚回头,但什么也没有,“艹,上当了。”
楚景一路狂奔,身后传来破空声,他险之又险避开,走投无路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辆马车。
他想都没想蹦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