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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僵局(1 / 1)

“……豫王殿下进去,约摸是半刻钟前。”紫宸殿附近,被如愿揪住的是一身赭色宫袍的少监,“王妃,您来迟了。”

如愿心乱如麻,揪着少监袖口的手略一松,旋即拽紧:“那可否通融?我找他有急事。”

少监垂眼瞟过袖口,缓缓地抽动那截袖子:“王妃说笑了。殿下奉的是陛下的命进殿,陛下还特意屏退宫人,哪儿容得下旁人,臣再进去,岂不是平白讨嫌,可担待不起啊。”

他面上笑容不改,看如愿的眼神里却透露出几分不屑,他仰头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尖细,末尾几个字意有所指地拖长,“王妃,变天啦。”

如愿应声松手,另一只手攥得更紧,修剪齐整的指甲几乎要戳破袖子。

“是啊,变天了。”她紧握住藏在袖中的东西,“但下再大的雨,总有一天会放晴,就算在雨中,谁知道出门的人带没带伞?”

如愿意味不明地看了少监一眼,转身就走,直朝着归真殿去。跟在后边的菱叶虽然听不懂,大概知道这少监仗势欺人实在讨厌,也狠狠瞪过去,接着一甩头跟上如愿。

少监登时心里起了团火,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再看看大门紧闭的紫宸殿,在心底啐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什么玩意,赶明儿有你们在门前哭的时候。”

此时周围有宫人悄悄抬头,他立即一个眼风扫过去,拿起尖细的腔调:“个个的抬头干什么!没规矩,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紫宸殿前的一排宫人霎时噤若寒蝉。

背后却响起个声音,不紧不慢:“原来少监在此训人,倒是霍某打扰了。”

“……见过霍将军!”少监猛地转头,面上堆笑,看看霍亭和跟在身后那些甲胄齐全的金吾卫,“不知将军带着人来,这是……”

霍亭和笑意乍收:“奉陛下口谕,今日驻守紫宸殿!”

骤然一道惊雷,劈开暗沉的天幕,照在霍亭和铁甲上就是一道一闪而逝的寒光。

一滴雨倏忽滑过,他又笑起来:“少监说得是,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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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人怎么这样!太过分了!”菱叶脸上泪迹未干,跟在如愿身侧一路念叨,“奴婢看他的衣裳,也没什么官嘛,不通融就不通融,何必多嘴说些怪话。”

“踩低捧高罢了,又不是只有宫里人这样。”如愿快步,话也说得快,“我记得你来时还不到十岁,当时跟着钱嬷嬷在前厅花园,这么多年见过的客人不少,你么发觉今年的客人少了很多吗?”

菱叶回想一番,点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奴婢记得来时郎主还在当郎中,那会儿来的和如今差不多……”她突然住嘴,悄悄地瞟了如愿一眼。

“安心,与阿耶无关。”如愿神色不变,“是明……殿下失势了。朝上的人急着撇清关系,可来可不来的,当然也不来见阿耶了。”

“怎么会……”菱叶大惊,匆忙去挽如愿,“那娘子怎么办?”

“朝上的事,我也不懂,此一时彼一时,管他的。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死不了。”如愿忽然往边上一躲,菱叶自知刚才的动作在宫里不合适,往回一缩,如愿却一把拉过她的手,“跑起来,下雨了!”

“是!”菱叶拔腿跟上。

所幸两人脚程都快,雨下得也不急,雷声大雨点小,跑到归真殿檐下,天黑得厉害,雨丝却才稍稍密了些许,打得石砖颜色深浅不一。

殿外迎接的是如愿当日进去拜见太后时,侍奉太后身旁的另一位嬷嬷,似是姓许,面相比汪嬷嬷和善得多,语调也柔缓,咬字有些江南道的口音:“太后便知今日有人要拜访,这才命老奴在外等着。两位快些过来,殿内备了姜汤,先喝些驱寒。”

如愿在菱叶腕上轻轻一握,跟着许嬷嬷进偏殿。

果真如许嬷嬷所说,偏殿里东西一应俱全,除了许嬷嬷所说的姜汤,还有干布巾帕,甚至还有备好的换洗衣物,王妃规格的宫装,正是如愿的身量。然而如愿袖中藏着要紧东西,当然不肯换,推说身上衣裳未湿,宫人也没为难。

喝了姜汤梳洗停当,这才由许嬷嬷领着进到太后修道的侧殿。

太后依旧是女冠打扮,青玉束发云袍为衣,面朝三清像跪坐在蒲团上,声音淡淡的:“坐吧。”

殿内空旷,这回也没宫人搬胡床上来,如愿不动声色地扫视半圈,提起裙裾上前,轻轻跪坐在太后身后的蒲团上:“多谢赐座。”

太后微微一笑,略略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听闻外边下雨了,见你也没带伞,怎么不换身衣裳?”

“雨势不大,来时不曾湿了衣裳。”如愿搬出先前那套说辞,拿捏着用词,“恐换衣拖延太久,又恐处理麻烦,扰了太后清净。何况衣裙装饰贵重,今日贸然前来已是叨扰,如何敢再领赏赐?”

“贵重?”太后又笑,看着案上快要燃尽的线香,“再贵重,有你藏在袖子里的东西贵重吗?”

如愿猛地攥紧,额上突兀地渗出冷汗,她强制自己不因为紧张出声或者倒伏下去,语声沉静:“太后指的是……”

“诈你的。”太后却淡淡发话,“我猜你并不想来见我,到这里是走投无路,为的就是这件事。”

如愿看看犹在殿内的宫人,太后似乎也无屏退旁人的意思,她不愿多说,闭嘴默认。

“那东西都在你袖子里,还有什么可惊慌的?还是你因忧心乱,连时局都分不清了?”

如愿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低头认了这个色令智昏的罪名。

“等等吧,不出半个时辰,就该有结果了。”太后缓缓闭上眼睛,稍稍抬手,边上的宫人移来小桌笔墨。太后说,“若真静不下心,便替我抄一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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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陛下急召臣进宫,为的是让臣看这些东西么?”独孤明夷微微低头,看着脚边的一叠纸张。

这些东西是半刻钟前独孤行宁从皇座上甩下来的,他日日习武,刀法凶猛凌厉,臂力远胜同龄少年,一叠纸在他手里都像是暗器或是明刃,甩到独孤明夷脚下时四散,声音响亮如同惊雷。

混杂在一起的纸颜色笔迹各不相同,有些是信件,有些是账单,有些则干脆是从某本小册子上撕下来的,但当它们汇聚在一起,就成了铮铮铁证,证明了同一件事。

——豫王摄政期间,于朝上军中勾连,旗下作奸犯科者众。

“是。”独孤行宁反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厦千仞,堤坝千里,其中尚有蛀虫,何况官场,日日见真金白银自账上过,臣敢断言,纵是今日朝上,真两袖清风丝毫不沾者,恐怕也寻不出半个。若真要清算,届时陛下又该用谁呢?”独孤明夷说,“何况今日陛下召臣入紫宸殿,殿内却只三人,证据也未过三堂,若为真,容臣与其一一对质,便知臣是否知情瞒报;若为假,”

他顿了顿,缓缓抬头,眉目略略松动,有什么说不清的情绪一闪而逝,“陛下不觉得可笑吗。”

独孤行宁一时语塞。

这证据确实半真半假,真同独孤明夷关系紧密的那些都是人精,人情往来多得是,大处向来不肯越雷池一步,压根没有的狐狸尾巴,饶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揪不住。

独孤行宁焦灼地敲了敲扶手,求助似的目光投向韩王。

韩王会意,上前一步,面上带笑,说出的话却锋利:“照这么说,豫王是怀疑陛下造假了?”

“不敢。”独孤明夷看都不看他,“只是陛下若要凭此定罪,恕臣不认。”

独孤行宁眉头皱起来,显然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频频朝韩王的方向看。

韩王心里暗骂小皇帝撑不起台面,白瞎了平日里的蛮横,面上却只能稳重地略一点头,旋即唱起黑脸来:“豫王未免太过大胆,也太不识好歹了些!铁证如山,人证关押在牢,不过三堂,乃是陛下尚且顾念兄弟情谊,这才屏退旁人。豫王若真有心,还是早早认罪为好,免得真过大理寺,徒让人看笑话!”

独孤明夷依旧没看他,沉默片刻:“依陛下的意思,臣当受何处罚?”

见他松口,韩王心下一松,正要按先前和独孤行宁商议好的方案开口,座上的皇帝却冷声开口:“朕要削爵。”

韩王一怔。

削爵自然不是字面意思,也不是小打小闹的削一两级,独孤行宁这么说,约等于是贬为庶民的委婉说法。

韩王没想到小皇帝一时冲动起来能这么狠,一句话乱了接下来的打算,可他刚刚唱了黑脸,又不好改口去打圆场,只能朝独孤行宁的方向看看,希望他能领会意思。

然而独孤行宁也没看他,死死盯着下方的兄长,牙齿咬得死紧,显出明晰的下颌转角。放在扶手上的手也紧紧抠在雕花的蟠龙上,手背上青筋爆得根根分明,压在龙角上的指尖甚至因为过度用力破皮,鲜红的血珠渗出来滴入地下。

独孤明夷却像是根本没发觉独孤行宁有多愤怒,瞳中风平浪静,回视得镇定淡漠,丝毫不惧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于是殿内最焦灼的反而是韩王,既忧心计划没法实施,又担心独孤行宁突出奇招。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盯着正在对峙的兄弟,呼吸压得极清浅,身体却僵得如同朽木。

僵持许久,终于有人动了。

独孤明夷上前一步,向着独孤行宁的方向恭谨地弯下腰:“臣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  淦,越写越多了,我终于知道我的字数每次都是怎么超出预想的了。写前规划好了一章三千字要写几个剧情点,写的时候担心剧情凑不满字数,写到三千字又发现还没写到想写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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