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本来还想借机多骂两句,毕竟自己只知道这位沈太师。
不想还没等她说出肚子里那句“尸位素餐”,旁边的沈嬷嬷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把沈怡都给惊得立马坐起了身:
“嬷嬷你这是干什么?”
一边示意周衡赶紧过去搀扶。
可是沈嬷嬷却很是坚定,一边拒绝着周衡,一边抬头对沈怡说了句:
“郡主,奴婢如今跟您说了吧,沈太师他、他其实是奴婢的…大哥!”
啥?这下别说周衡给听得直接愣在了当场,沈怡更是直接掀了被子下床,看向沈嬷嬷问道:
“嬷嬷你说什么?!沈太师是你的大哥?是、是嫡亲大哥么?”
周衡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虽说沈嬷嬷和沈太师两人都姓沈,但一个如今跪在地上自称奴婢,另一个却是多年的朝廷重臣,且与靖王府从无往来。如今沈嬷嬷却张嘴就说两人是亲兄妹,周衡觉得难以置信。
沈嬷嬷却是在沈怡亲手把她搀扶起来后擦着眼泪点头表示:
“是,沈太师是奴婢的嫡亲大哥,这些年,也是为了护着奴婢,才一直跟王府从无来往的!”
“奴婢家中,本有兄妹六人,奴婢是最小的,太师是大哥,中间还有四个哥哥,可惜…”
周衡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迅速回想了下沈太师的样子,可惜中秋宫宴那会儿是晚上,自己又站得比较远看得不是很真切,时间也转眼一年半多了。只依稀记得沈太师是个矮胖型的老头,眉毛和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人倒是长得慈眉善目。
而眼前的沈嬷嬷看着比彭婶大个几岁,两人长得像不像没法作比较不说,要是中间还隔了四个兄弟,应该比沈太师差个起码十岁吧…
沈怡对此自然是比她要来得震惊,捉着沈嬷嬷的手,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从嘴里问出来:
“嬷嬷,沈太师既是你的嫡亲大哥,这些年你怎的还一直留在王府?对了,这事父王以前知道么?还有沈太师,他知道你在王府么?还有阿复,他对此事知情么?”
沈嬷嬷一边扶着沈怡走回床边,一边对她解释道:
“郡主别急,听奴婢给您一一说明。看您如今这般反应,唉,老王爷果然是个重诺守信之人,既然连您都没告诉,王爷那边想必也是并不知情。”
回答了沈怡刚才的大部分问题,只剩下沈太师是否知道她在王府的问题。
对此沈嬷嬷在沈怡坐回床上后在她坚持下坐在了床沿,周衡见状赶紧走过去坐在了绣凳上,如此,三人也算是可以促膝而谈了。
既然连沈复都不知情,此事定是一桩天大的机密,周衡本能地觉着,沈嬷嬷也好,沈怡也好,应该都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
果然,随后沈嬷嬷轻声说出的事情很是有点…匪夷所思:
“奴婢当年亡命出逃,途中多亏老王爷和王妃仗义相救。不仅帮奴婢挡住了那帮子祸害的追杀,更是在把奴婢带回京城后帮奴婢跟大哥见上了面。”
听着就觉得里头有无数隐情,好在周衡已决定今晚留在王府,便强忍着好奇心默默地起身给沈嬷嬷倒了杯热茶让她润润嗓子。
后面肯定是有的说呢。
沈嬷嬷起身道谢,接过茶盏喝了两口,便赶紧在眼前两个姑娘期待的眼光里继续往下说道:
“奴婢前头有五个哥哥,沈太师是奴婢大哥,跟奴婢差了足足一轮,是以奴婢十六岁出嫁时,大哥已经科举入仕了。”
“奴婢家在江南道的一处小镇上,家里头也算是耕读之家。只是大哥二十五岁中举后到了京城翰林院做事,少不得需要些银钱打点,京中又居不易,爹娘便紧着大哥些。为此不免惹了其余几个哥哥和嫂嫂们的怨气,当然,后头几位哥哥读书一事上也没什么天分。只是不曾想,后来他们一商量,竟然要求爹娘分家,让他们两个老人家千里迢迢地去京城投靠大哥,说既然大哥得了家中资助,理应由他这个长子来赡养父母。”
“爹娘当时给奴婢相看亲事时,因着几位哥嫂已经四处跟人诉苦、闹着要分家,小镇上嘛,乡里乡亲的都知根知底,不免就有些嫌弃奴婢家,觉得奴婢的大哥只管自己攀高枝掏空家底,其余几个哥哥也都不孝顺。”
“为此来提亲的几个人家都不怎么样,爹娘无奈,只得矮个里挑了个自认为高个的。嫁过去之前,阿娘就跟奴婢说过,那户人家已经跟她明说,是看她一连生了五个儿子,觉得奴婢定然也好生养。为此阿娘还安慰奴婢,说只要奴婢生了儿子就好,那户人家家境殷实,定然不会亏待了奴婢。”
周衡和沈怡都凝神认真听着,直觉后来定是在沈嬷嬷的夫家发生了一场祸事。果然,沈嬷嬷随后表示:
“奴婢一开始也是天真地以为如此。可惜奴婢嫁过去后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女儿,那户人家就从一开始的冷言冷语,渐渐地开始看奴婢不顺眼。等到爹娘去了京城,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镇上的哥哥们也就过年时来家中走动走动做个面子情,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这些事,当时为何不跟沈太师那边说,他毕竟在京城为官…”沈怡再次伸手握住了沈嬷嬷的手,沉声问道。
周衡正想着这个时代通信不便真不好,沈嬷嬷却反手压在沈怡手背上,语气伤感地回了句:
“爹娘远在京城,知道了又如何?大哥自己那会儿也艰难,是以为了怕他们白白担心,奴婢是从来报喜不报忧。”
这话说得沈怡一声叹息:
“是啊,如今阿复那边,我也是生怕他—”
说到这儿戛然而止,慌乱地看了下旁边的周衡。
周衡却只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了句:
“没事,长姐。将心比心,咱们这边不也是对阿复报喜不报忧么,但不是也好好地过来了?放心,你自己也说过,阿复会为了咱们好好保重自己的,别胡思乱想。”
“是啊郡主,”沈嬷嬷本来沉浸在往事伤感里,被两人这么一打岔,赶紧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又跟着周衡的话帮衬道:
“奴婢那时候只是个孤身无援的弱女子,跟王爷现在可不是一回事,您别多想。”
见沈怡看了下自己,这些日子两人相处得颇有默契,沈嬷嬷心知她定然还是挂念着他乡的弟弟,不禁想到当初沈太师见到自己时的情形,心里一酸,忍了忍,才缓缓接着说道:
“奴婢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却不想,反倒纵得那畜生一家更加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