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日,整个陆家大宅换了门神、对联、挂牌和桃符,在房檐下都挂了大红的贴了福字的灯笼。从前过年,收了庄子的银两年货后要分好,等各家来领,如今没有庄子,便象征性的买了米面果蔬,禽畜野物,做了金银守岁锞子,送到各陆氏后人家中,而入股陆婷舟手下企业的族人,也在这天分好红利。
除夕这天要祭宗祠,克君的母亲也终于在三十的凌晨赶了回来。
陆婷舟早早的开了宗祠,着人清理打扫,备好供器,请来神主(即祖先牌位),又收拾了正堂,悬供祖宗遗像。除夕这一日,所有陆氏后人便来此祭拜先祖。
先入宗祠,由陆秉钺主祭,蝶衣陪祭,几位同辈的陆氏族人献爵献帛,克君捧香,另几位族人展拜毯,守焚池。礼毕乐止后,众人来到正堂,除陆秉钺随各房女眷站于正堂槛内,其余人皆按辈分站在槛外。克君的母亲艾玛随陆婷舟供放祭品,一头金发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直到将供奉先人的菜饭汤点酒茶全部传上之后,陆婷舟拈香,带领族人跪拜。礼毕后,众人退至其他院中休整,匆匆吃了一顿茶水后,便纷纷告辞了。
陆婷舟年龄越大,越喜欢热闹,偌大个府邸,只有自己一家六口人未免太空旷,便留了几房亲戚吃饭。
晚饭前,众人按照辈分依次向长辈叩头行礼,长辈赐下压岁的金锞子。一个三岁的重孙辈儿的小男孩儿嘴甜的很,一张嘴就是一大串儿吉利话,陆婷舟喜欢得紧,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转头对克君说:“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好歹带回来让爷爷奶奶看看。我和你爷爷现在年纪大了,你们又常年在外,屋子里空的很,若是可以,添些人口,家里也热闹些。”
克君只听着,并不答话,等陆婷舟又去和自己的老姐妹们说话时,就看着蝶衣,目光深邃,满含深情。蝶衣被他看得心慌面热,只好低下头拿了个橙子剥。
吃过晚饭后,孩子们都跑到院子里放烟火。蝶衣靠在克君怀里,坐在一把位置较为偏远的沙发上,看着孩子们尖叫打闹。
“小叔叔,”克君贴着蝶衣的耳朵话说,手放在蝶衣的肚子上,缓缓的摩擦着,“奶奶想重孙了,你说,怎么办?”
蝶衣一愣,忽然间就想到上辈子。那时,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让菊仙松口,离开师兄。眼看着又可以和师兄一起唱一辈子的戏,而那女人居然怀了孕,然后一切的承诺都成了空。他和师兄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情分,比不过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
而如今,克君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蝶衣感觉心口像是被堵上了一样,闷闷的难受,眼睛涩涩的,想要流泪。但往深了,却又不愿意去想,这样的哀怨是为了什么。
他啪的一声拍开克君的手,坐起来说:“那就赶紧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啊。你可得抓紧了,怀胎还要十月,迟了,明年这个时候,妈妈抱不上重孙,还得眼馋别人家的小孩儿。”
克君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见他准备起身离开,立刻搂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抱,说道:“怎么了这是?”这时心中灵光一闪,忽然反应到这估计是蝶衣在吃醋,顿时心花怒放,顺势亲了他一口,说:“我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结婚。我要结婚也是要和心爱的人结婚,不过至于孩子——”他拉长声音,手又落在蝶衣的肚子上,不轻不重的揉动着,“恐怕我这个心上人生不出重孙,倒能帮奶奶再生个孙子。”
蝶衣身体敏感,被他一揉,腰都软了,佯怒道:“谁要给你生孩子?”忽觉得不对,又道:“谁是你心上人?”又觉得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感觉横竖说不对话,恼羞成怒,掐了一把作乱的大手,怒道:“谁让你乱碰我肚子?”
克君看着他自乱方阵,愈加羞恼,气的脸都红了,眼见着再逗下去就要出事儿,急忙松开他。蝶衣还是气不过,扑过去就是一通乱捶,倒是把刚才的伤心忘得一干二净。
忽然响起的手机救了克君一命,蝶衣坐下来接起电话,同时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小叔叔新年好!”手机里传来柳佩芝的声音。
“你也新年好!”蝶衣笑着说。
“小叔叔你看没看比赛官网?”柳佩芝语速很快的说,难掩其激动的心情。
“没看。你先稍等一下。”蝶衣说,示意克君拿出手机来上网查看。
现在已经过了作品的上传期限,官网首页的作品展示就只剩下按照投票高低排序的榜单,第一行前五名里,排名第三的赫然就是他们的作品。
柳佩芝激动的说:“第三名啊!第三名啊!本来还想能冲出亚洲就行了,没想到咱们实力还不错嘛!没准儿比赛冠军真的能是我们呢,啊哈哈哈……”
拍摄工作结束以后,蝶衣只看过还未经过后期处理的cos照。点开自家的作品贴,硕大招摇的佐佑动漫社社徽下,是一串小标题::柳秉砚,f-knight,摄影:流光摄影社,后期制作:辟芷为佩,西风,大侠。而再下面,正是他们的作品。
一身黑色盔甲的卡瓦尔康蒂单膝跪在王座之下满是尸体和鲜血的台阶上,高高的举着黄金权杖。而王座之上,头戴王冠的新帝特雷维尔侧头看着他,握住他献上权杖的大手,脸上满满的,全是爱慕和崇拜,嫣红的面颊和娇羞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像个坠入爱河的小姑娘。
“我的爱,我的英雄。
我曾以为,看着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可以一直这样,直到永恒。”
堆满羊皮纸的办公桌后,是摄政王忙碌的身影,他紧皱眉头,将疲惫掩饰在冰冷的表情之下。而任性的年轻国王坐在男人的膝盖上,长长的银发瀑布一般的散开,一双玉臂从淡绿的蝴蝶袖中伸出,缠在男人的脖子上。他骄纵的撅着嘴,故意离男人的脸很近。
“天真,
幼稚,
任性,
那是我最美的年华,
但是否,
却是你最厌恶的岁月。
那时我是多么的,
多么的渴望拥抱你!”
男孩儿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每天都埋在这些文件里,他只想和男人一起散步骑马,享受阳光。国家,权利,战争,死亡,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他只关心他的飘渺的爱情。
下一刻,场景转换到一间几乎成废墟的卧室里。满地是瓷器和玻璃的碎渣,点缀着从破裂的枕头里飘出的片片羽毛。特雷维尔半躺在地上,长发凌乱的披散着。他望着母亲那被他砍成两半的画像,仇恨和屈辱的泪水打湿了惨白的面颊。握着剑的手上满是鲜血,和睡衣上的红玫瑰一样的触目惊心,□□的双脚上全是被碎片割裂的伤口。而画像里,王后只是冷漠的望着这片废墟,冷艳而高傲。
“为什么?
那些爱,透过我,竟全是你的,
我的母亲!
我是多么恨你,
恨你不爱我,更恨你爱我!
你的爱,
让我成了乞丐!”
年轻的国王奔驰在黑夜里,道路两侧的树木像是怪物,时刻准备将他吞噬。他忽然停下来,白马高高的抬起前腿。男孩不舍的回头,望着山脉之下,沉寂在夜色里的王都,还有那个从未爱过他的男人。
“我从不是她,所以我不要你的施舍与垂怜。
我只想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黑色的骏马之上,摄政王执剑,护住身前的国王。特雷维尔横坐在马上,虚弱疲惫的靠在卡瓦尔康蒂的怀中,头上的王冠斜斜的戴着,散发凌乱,沾着血迹,脸上也有擦伤。他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酷似王后的脸上,是同样的冷漠。但是望向摄政王的目光里,冰冷下深深的藏着火热的爱恋,同时,还有坚定的决心。
“如果你冲击蓝天,我就为你化为雄鹰,
如果你奔驰草原,我就为你长出利爪。
我的战神,
我只为了你,变成一把利刃
指向你的期望,然后,
粉碎你留恋的过往!”
残酷的现实撕扯去虚伪的梦境,男人背后的温暖,代价是面前的硝烟。他要站起来,走出去,走到男人的身侧,走到男人的前面。
“让你看着我,
然后,
只看着我。
——终”
“喂?喂?小叔叔,你在听吗?”
蝶衣回过神来,忙说:“听到了,刚才正在看。”
柳佩芝飞快的说:“现在看来,进入下一轮比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咱们现在可以想想下一个cos的角色是什么。还有啊,我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拿到这样的名次有些侥幸,你这几天也多看看其他参赛选手的作品,特别是其他赛区的,有助于我们提高国际竞争力哈~小叔叔我要去放烟花了,帮我问克君表哥新年快乐!我就不打扰你们相亲相爱了拜拜~”
蝶衣无奈的听着手机那一头变成忙音。收起手机,克君已经点开了舞台剧的视频,此刻播放的画面正是蝶衣披头散发赤脚冲到fred面前,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绝望的喊道:“凭什么?凭什么?我爱你就像爱我的命!我什么都能给你,那个女人能吗?她不能!”
看到自己表演的录像,蝶衣感到很是尴尬,立刻抢过手机关掉视频。
克君任他将手机抢走,然后怪声怪气学道:“我什么都能给你~”
蝶衣把退出网页的手机扔到他怀里,说:“这不是要表演嘛,台词就是这样写的,你有本事找编剧,找我的不痛快干什么。”
克君哼哼了两声,说:“刚才还不知道是谁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女人,要谋了亲侄儿的命,现在却对着别的男人说‘我什么都能给你’,居然还要撕了衣服要献身。”
蝶衣抬手又要打,却被克君一把抓住,拽到角落没有人的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