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牛脑子里全是喊声，声浪从最后一排传到第一排，然后全部扔到他身上，他感觉到各种各样的视线在□□的小臂上爬，爬到握着铜棍的手上。孩子的手，骨头还没长硬，十个手指却都被层层叠叠的伤疤占了，指腹的茧子握在冰凉的长棍上可以冷却大脑，脑子里全是喊声。
一叠一叠的声浪在喊小牛。
代表六扇门出场的是小赵，那个看了现场会吐的新人。他和后面那些六扇门的人一样糟糕，秦良当然不会替他们疗伤，他的佩刀掉进了湖里，现在只剩下拳头和牙齿。
牛小牛被同伴们催促着率先动了手。
他不是阿狗，同样是乞丐命运还是不同，阿狗给父亲带着亲自教导，从一开始就做最轻松的活，大些了就去分拣货物，再学了本事，不知道多少人抢着巴结，而他日子过得那么好的时候，小牛在北野跟狗抢食。
一条船运来两个孩子，一个病了，一个好着。
小赵躲开横劈过来的长棍接着往前冲，他想抢进长棍的内侧，交手只一招，可对方问题很多，内息虚浮，下盘不稳，用力又太猛，完全没想着要给些余地的样子，一旦躲开了也就没法变招。
简直就像之前阿狗和小牛交手的场景重现，小赵灵活的抢到近前，抬手就能拿下这一场。但面前毕竟是一张孩子的脸，牛小牛刚到他胸口，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一把攥住小牛的手腕。
“你输了。”内力一吐长棍落到地上。
那船上两个孩子，一个笨拙，一个聪慧。
牛小牛反手拉扯得小赵一个趔趄，随即直接把人扑倒在地。
那场面一下子让围观的乞丐兴奋起来，好多人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欢呼叫好的声浪像是要把屋顶掀开，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宁纤在这还能看到几个熟脸，日日跟在她身后盯梢的小牛的手下，数他们叫得最用力，小脸通红，血流全部涌到头上。
咬他，咬他。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这么叫，随着小赵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叫。
咬他，咬他。
简直像野狗一样，唰的撕扯下一大块带皮的肉来，刚刚是手腕，这次他瞄准了喉咙，好在剧痛里小赵还是保留一丝本能，抬起左手挡在身前，这一下咬只咬住了他三个指头，咯咯的响声可怕极了，他忍不住尖叫起来，拼命甩动翻滚想把牛小牛赶下去，可对方的牙齿好像长进了自己的骨头里，疼痛，剧烈的疼痛让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涌出，刀，我的刀呢？
根本没有什么小孩不小孩的念头，可他在腰间摸了个空，他没有刀，而牛小牛带进场的是根棍子，从一开始他就想好要这样。
父亲，父亲在看我。
大家都在看我。
两个人影在地上纠缠滚动起来，没有刀，剧痛中也无法凝聚内息，几乎就是最原始的战斗方式。小赵一下又一下的重击在牛小牛背上，肋下，后者全然不顾，从他身上咬下更多的肉，太疼了，比从湖里起来撞上那个铁刃渔网还疼，纠缠里牛小牛的脖子忽然出现在小赵视野里，上面蜿蜒的血管一下子抓了他的眼睛，很近，真的很近。
好疼。
叶大人。
太疼了。
宋老大，太疼了，太疼了。
“我们认输！“
靠墙的六扇门众人里有个身影扶着墙站起来：“我们认输了，让他停下，这一局··“她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身子弓得像虾米一样，秦良的声音带着遗憾：”认输了？这可是你们最有可能拿下的一局，宋捕头。”宋寰一下子强撑着直起身子来：“叫他们停下！”
她脸上满是血污，一道巨大的伤口从左边颧骨跨过鼻梁扫到右面眼角，把这一张英气的面庞完全破坏，唯独那双眼睛还亮若晨星，憎恨也没能扭曲。
秦良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和人交流了什么，意外的干脆：“小牛停下。”
牛小牛从小赵身上滚下来，整个瘫在地面上，宋寰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可她没办法伸手去搀小赵，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小赵睁开眼睛看见她叫了一声老大，宋寰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大，我输了吗？对不起，我·”
“你没输。“宋寰说，可小赵固执的摇了摇头：”我，我刚刚真的想咬他，宋老大，我一点没留手，他明明还小，可我疼。老大，我好疼，老爷子抽我都没有这么疼。老大，我好难受，我想吐。“他说着一阵干呕，只是一整天没有进食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鼻涕眼泪和血混在一起。
人群，声音，全部都好远，秦良宣布牛小牛赢了第一场后乞丐们热烈的欢呼，不知道谁带的头喊起来，血腥污秽的字眼和响动里宋寰踩到了什么东西，她蹲下身去捡起来，随即凝固在那里。
小赵从朦胧的视野里看过去，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一颗牙齿。
昏迷的牛小牛被抬了下去，他在笑。
六扇门还能动的人把小赵抬回到洞里，用尽可能干净的步给他包了伤口，宋寰没有跟进去，她站在门口，第二场很快就要开始。
木林靠在她旁边的墙上。
“这场我去。”宋寰说，她低着头：“我必须去。“
木林没说话。
“是我太草率才让局面变成这样。“
在他们身后，六扇门的几十个人奇迹般的一个不少，无论现在是怎么凄惨的样子，但一个没少。
“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算你运气好只需要打三场好了，血女算一个么？莫家兄弟，也不在话下，可鬼头刀张老就很难说了，他的刀法至阴至邪，刀上涂了毒，即使只是被划伤也会中招，更不要说为人狡诈，拼命的话也许能五五开。”木林看着宋寰的眼睛：“但这都是在你没受伤的情况下。”
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外伤，可是脸色白得吓人，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中气十足，宋寰就站在他的身边也很难听见他的声音。
“我去给你解决一个。”唯独这一句很清晰：“别瞧不起前辈，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宋寰摇头，无论木林说什么，她都固执的摇头。
秦良方第二战的人选已经确定，血女款款走出来，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头发，在她身边红云越来越密，她不着急，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
木林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宋寰也知道，但她就是挡在木林前面，后者叹了口气，我原本真怀疑你的，他忽然开口，你来的时间太巧了，和那位的关系又太密切了，很难想象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做了一个宋寰完全想不到的动作，揉了揉她的头。
“注意长公主殿下和·叶大人。“
后一个名字让宋寰呆立当场，可木林什么都没解释，趁着这个时间走上了擂台。
血女冲他一笑：“大叔可真俊，奴家等你很久了。“
木林也用刀，但他们的武器不是遗失在湖里，就是被抓的时候收缴了，可也许是出于匆忙，没有人搜他们的身，找来找去，身上还剩下半根火折子，被湖水泡过还有些潮湿，他试着点了几次，火苗蹭的窜起来。
“看来今天运气在我这里，柳雪儿。”木林单手拿着火折子，火苗摇曳着仿佛一下就会熄灭，柳雪儿看着他点火脸色却有些难看。
“你的虫子现在还怕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