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豪门 > 归雁刀 > 2、复仇的人

2、复仇的人(1 / 1)

这是宁家活下来的那个人。

凌归雁看着她,一身灰扑扑的短打,上衣扎进腰间,下身是绑紧的长裤,一头长发全部挽在一起,用发带固定,全部的装扮都是为了方便行动,但一股香气从她腰间飘过来,那里挂着一个香囊,和发带一样染成清透的蓝,把这身灰不溜秋的装扮都照亮。

没有劳作过的人脸上没有忍受高热和疲累后挤压出的纹路,只有最近才磨砺出来的警惕和藏得很好的惊惶,后者是被那双眼睛盖住的,复仇者的眼睛像是风平浪静的湖面底下汹涌暗潮。凌归雁记得宁家的人,她们做丝绸生意,祖祖辈辈都在江南生长,留得很长的头发柔软漆黑,像她们家里上好的绸缎,一口吴侬软语,笑起来甜,骂人可以三天三夜,骂的时候还是大小姐的表情和脸。

“你活下来了。“她把匕首从身上□□,然后点了旁边的穴道,用一种平静且友好的声音向宁纤问道:”那,三娘怎么样?“

她表现得就像刚刚宁纤什么也没做,伸手打理着自己凌乱的发丝,从怀里掏出手帕按着腹部的伤口,纤细的指尖按着洁白的布帛,然后它慢慢被染成红色,先前的红色则变得暗沉,和她整个人一起融进这里阴沉的景色,提到三娘的名字时那双黑色的眼睛稍稍往上抬起,宁纤才发现她长了一双很美的眼睛,浓得化不开的暗色在里面流淌,看向宁纤的时候则显出一点点祈求似的期待,她或许是看错了,因为下一瞬间那双眼睛就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被掩盖在蝶翼似的睫毛下,没等宁纤回答就想到了结果。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蒙蒙的雾气,站得笔直的身体忽然矮了一截似的,肩头下坠,眉眼憔悴,全然没有一刻钟前同人战斗的气势,反而比一般人还虚弱,宁纤看见她脸色变得青白,毒素从创口透进骨血,那张白色的手帕上也显出诡异的蓝,那时刻灼伤着心脏的火焰像是庆贺一般跃动,仇恨在眼睛里变成一种恶毒的视线,此时此刻她的虚弱让宁纤多么畅快,几乎是要放声大笑出来的喜悦,但她张开嘴,只挤出几声干涩的响动。

到底是怎么的。

地上的尸体,一路上看到的尸体,几,几十,几百和火,火舌噼里啪啦炸响,房屋倾倒的声音,令牌。

铁制,大雁的形状。

“是不是···”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这是自己的声音,好像另一个人在她身体里闹腾,无论如何要问她。

“是不是你?“

但宁纤其实看见了,在带着满满一马背的猎获回来时,在白色的兔子和灰色的狼都被火焰炙烤而显出同样的焦黑,在所有的肉的香气混在一块几乎无法分辨,在死寂的宁府和周围帮忙救火的喧闹之间,在身体先于所有的想法之前冲进火场的时候,她看到了,提着还在呼救的二哥走出来,然后···。

“是我。“

凌归雁的身体一下子站直,往后稍稍的架起,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

她扬起眉峰,杀人者的眼神毫无疑问,你在这世界上找不出更为冰冷的东西,只有那样的视线是如此,在看着活生生的人时能够不带一丝的情绪,眼前只是即将死亡的尸体,她仍活着,呼吸,愤怒,行动,但这一切在那眼里没有意义,没有未来的东西就没有意义。

宁纤这才从嗓子里挤出了笑声。

像是沙哑的皮鼓被绳锯切割,又像夜枭怪叫。

我真傻,我为什么要问呢,我为什么还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即使我已经亲眼看见,那恶行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人所为,那美好丧生她手,我为什么还有这不切实际的期待,还想辩护,还思考着。

她不值得。

宁纤拔出了剑,剑长三尺六寸。

她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尺,剑光从那空隙切过,宁家的剑术就和她们的人一样漂亮,从左侧斜劈向上,对着对方不便行动的左手,狠辣又精准,宁家剑术第一式蛟龙出月后面跟着十六种变化,无论她往那个方向闪避都有后招,可凌归雁偏偏往前走了一步,冲进那剑光笼罩的范围内,她没有出刀,只是两指屈起轻轻弹在剑身,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引得宁纤偏向一侧,右侧空门顿时大开,凌归雁往前踏出一步,一个旋踢正中肋间,她整个人飞了出去,断裂的骨头刺进肉里,喉头涌上腥甜的血味。

凌归雁似乎以为这一下已经足够分出胜负,没有再追击,宁纤吞下嘴里的血,捏碎了腰间的香囊,香气扑鼻而出,仿佛一下子置身百花丛中,凌归雁面色一变,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鼓出一个圆形,她脸上数种色彩变幻而过,先前刀上的毒素尚未褪尽又同此刻的新毒混在一起,内息运转变得淤重,宁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抄起瘦剑客的断剑就往凌归雁胸口刺去,但剑尖在鼓起的衣裳表面深入不过一寸便如同陷进沼泽般凝滞。眼看着对方脸上青白之气渐去,头上蒸腾出紫色雾气,显然是正以绝顶内力逼出毒素。深知此刻无论如何不能给她喘息的余地,宁纤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凌归雁却没有还手,脚下踩着奇异的步伐,每每便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烁人的剑刃,就像已经和人对演过成千上百遍似的,宁纤刺不中她,忽然把手里长剑向她掷了过去,凌归雁没料到她这举动,脚下步伐微微一乱,宁纤立刻糅身而上,一拽住了她左手,立刻便要去扣她脉门,但双指探到指下竟是一片死寂,尚未来得及细思,凌归雁猛地向右一转,内力贯通之下长袖鼓起,仿佛大锤一般将人砸出,宁纤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双足踩到一旁的树干上,借着这力道复又冲上,不依不饶。

“我真不想伤你。”

凌归雁低着头,右手紧紧握紧,面色一半青一半紫,显然是因为在刚刚极快的交手中无暇顾及毒力所致。

宁纤冷笑一声,抽掉发带,那通透的天蓝色闪出金属的光泽,仿佛毒蛇。

太阳忽然照了进来,这原来是白天。

阳光里宁纤的身影把她整个遮住,那头柔软漆黑的长发铺散开,她有明亮的眼睛,充满仇恨,原来这身上每一件物事没有一处不是武器,没有一处不浸透了这恨意,死去的人在她身后沉默,熊熊火焰燃烧,可她依然美丽,有那么一瞬间,凌归雁甚至想要接受这恨意,让一切终止,死在宁家人的手里。

但她手里亮起一片白茫茫的刀光。

把树林变得模糊。

把面前的人变得模糊。

连阳光也变得模糊。

那极薄,极快,极锐利的剑也没能突破的刀网,仿佛是这整片天地的挥动,宁纤听到嗤啦一声响,冰凉的感觉从左侧锁骨一直斜跨到右侧大腿,轻轻的一声,她怀里一个白色的瓷瓶掉到被染得血红的草地,死人的血,活人的血,瘦剑客一动不动,没有焦距的视线凝视着遥远的天空。

她还是没看清那把刀在哪,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挥出来,她只见到了死亡。

“是我做的。

凌归雁走到她面前,她的肩头又塌了下去,变得佝偻,血气从她的呼吸里溢出,也许只要再一两个伤口她就会倒下,也许再一百个,一千个也不会,她们又贴的很近,凌归雁蹲下身去捡那个瓶子,她的后颈暴露在宁纤面前。

“可我还不能死。“

她说,咳嗽了两声,打开瓷瓶把里面的药混着血吞下,塞好盖子,不知道该把瓷瓶放回那里,于是她捡起那条蓝色的发带,正把它绑在宁纤腰间,动作却忽然停顿,又倒出一颗。

宁纤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半青一半紫的脸色,还有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开始发晕,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却好像有什么极为温暖的东西靠近了自己,驱赶几乎渗透进骨头的凉意,柔软的触感贴在下颌,水和···苦涩的东西灌进口腔。

“抱歉“

有人说话。

“是我做的。”

有人说话。

“对不起。”

有人说话。

她沉入无边的黑暗里,火舌舔舐着木制的屋房,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木材倒塌,她闻到烤熟的肉的香气,混在一起,她看见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见那看不见模样的刀割下兄长的头颅,她看见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和那个人的样子,她的样子一点不像是杀人的时候,肩头下坠,变得佝偻。

在旁人眼里疯了一样冲上去的女子被一掌推了回去,撞到枣红色的骏马上,所有的东西散了一地,她又冲上去。

“你可以恨我。”

有人说话。

带着血腥味的轻薄的东西盖住了她□□的前胸,太阳照进来,温暖得不切实际,她在血气里闻到一种特殊的味道,像是脂肪被烧焦,又带着药膏的香气。

“如果你需要,那你就恨我。”

有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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