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里。”
江静朝刚刚进门的一对璧人挥了挥手,复又觉得自己今天的礼服胸口稍显太低,也不知是衣服不合身别扭还是白延年放在她腰际的手让她别扭,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在看到角落里的沈城之后愈演愈烈。
黄小柔挽着李家大少婷婷娉娉向他们走了过来,“白先生好。”然后冲着江静笑道:“你今天打扮的可真是漂亮。”
江静今日一身银白色的修身鱼尾长裙,简直如量身定做一般,将她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这裙子是白延年早上派人特地送过来给她参加今晚局长生日宴会。
然后白延年便搂着她耀武扬威一般走来走去,不过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全场瞩目的感觉。
白延年自然也察觉到了角落里沈城与他身边的女人偶尔的目光交汇,他不满的脱下了西装外套丢到了女人怀里。
“在外面穿这么露像什么样子?你先披着我的衣服,我让小王去车里拿件披肩下来。”
什么?!
江静有些无语,这衣服明明是他要她穿的。
看着她将西装披好了,他才满意的点点头,向已经站起来的沈城笑了笑,眸子带着一抹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得色,一副宣告所有物的样子。
“你和黄小姐一起吃点东西,我去那边同局长说话。”
他在江静的耳侧说完,看了一眼大厅里的挂钟,向局长一群人的方向走去。
窗外的暴雨已是如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檐,顺着屋檐小溪似的往下流,屋内却是灯红酒绿,一片觥筹交错的景象。
江静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盘中的糕点,突然瞥见原本在与局长说话的人此时正与那薛家的三小姐贴身耳语。
那松软可口的蛋糕立刻就如同一块石子堵在了她的心口。
“夫人,您的披肩。”
小王弓腰双手将披肩递给了她,她接过披上,将西服拿在手上,脑子还没想,身体就先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俩人在说些什么,见她过来,几乎是立刻就分开了。
“诺,你的衣服。”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西服还给了白延年,便准备走开,却被人一把搂住带了一个圈。
“还没介绍过,这是我夫人。”
江静有些惊慌地抓住白延年的手臂,看向对面红唇旗袍的女人。
薛青颜轻笑出声,将眼底的苦涩藏得恰到好处,“我们见过的,在红玫瑰舞厅。”
“幸会,薛三小姐。”
她还记得那日她微笑着对她道好,自信单纯,如今这大半年过去了,还是一副单纯的样子,可见被保护的有多好。
“白夫人果然当得起你心中的白月光,适合好好藏在家里。”
什么意思?
江静有些不解,但却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宴会结束已近晚上十点,由小王开车回家,她与白延年坐在后座,难得男人没有动手动脚,只是神态冷然地看着窗外,一路把玩着手中的怀表。
回到家,白延年说有些公务要处理便进了近日他极少停留的书房。江静没想其它,洗过澡便早早就寝了。
午夜十一点还差十分钟,就连市中心都已是行人寥寥,码头上却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开往香港的轮船已经发出将要离港的鸣笛声,一辆通体黑色的无牌照别克轿车停在远离港口的黑暗处。
白延年压低了帽檐,走向客轮的上货处。
“一二三!一二三!”
两个上货工人正在舱门口搬运着最后几箱货物。
“要晕船药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传过来。
正搬着货物霍三儿一愣,指尖微微一抖,停了动作。
一旁大腹便便的男人只得也停了下来,略有些不爽地朝白延年摆了摆手,“不需要不需要,我们长年在海上要什么那玩意。”
霍三儿却将手中的货物放了下来,突然出声道:“给我来一颗吧。”
“哎,你!”男人不明所以,来就来吧,还一颗?!
霍三儿冲他歉意地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今儿个有点不舒服,还剩一箱就劳烦老哥你了。”
他说完便拉着白延年走向一边。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渐渐散去,一轮弯月些微已经能瞧见些轮廓。
“车票买了吗?”
白延年将药瓶递给他,低声问道。
“买了,明早五点去延安。”
霍三儿接过放进怀中,掏出钱给他。
白延年点点头,眸中暗沉一片,见那大腹便便的男人过来了,便侧过身子眯着眼点了支烟。
大腹便便的男人拍了拍霍三儿的肩膀,“霍老弟,赶紧去领钱吧。”
“就来。”霍三儿高声回应,“你先去吧,我有东西落在货仓了。”
霍三儿从最后一箱货物里摸出一套侍者的衣服,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递给白延年,有些敬畏地说道:“同志,快上船。”
白延年沉默地接过,两人这时才算真正的四目交汇了片刻,都是满目的坚定。
“小野相叶在三层客房的左起第二间,小心!”
霍三儿说完最后一个字,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那双眸子,明明暗沉带着几分倦意,却偏偏能读出最盛的光亮来,这就是破晓吗?那个传说中的代号。
……
一声沉闷的枪响被堙没在轮船刚刚起航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中,伴随着一道闪电,雷声阵阵,却无雨无风。
三层唯一的一间顶级套间里的灯却不知在何时已经被关上了,唯剩一片寂静的黑暗。
白延年喘息着将小野相叶的尸体搬上了床,并替他盖好了被子。
最起码撑到开到海中央再被识破吧,他如是想着,不由闷哼出声,勉力按住了腹间的伤口,他当时侧身闪过,子弹并没有留在里面。
他将装了消声器的□□收回怀里,扯过茶几上的花布狠狠地系在了腰间,在伤口处打了个结,鲜红的血却立刻浸透了花布,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剧烈地疼痛让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打开窗户,微凉的海风带着盐味猛地刮了进来。
船刚离港,速度不快,从上往下看去,海水却急促的流淌着,让人头晕目眩。
白延年咬了咬牙,纵身一跃。
旭日东升,天色还有些朦胧,金色的阳光从云层中照射出来,在早已趋于平静的海面上铺就一层薄薄的绵软的金纱,波光荡漾。
如此的美景,置身其中就是另外一种滋味了。
清晨的海水寒冷而刺骨,海砂粗糙的粒子仿佛能刮破人的皮肤。
本应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的薛家三小姐,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她孤身一人脚步迟疑,直到瞧见了趴在海边的男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黄沙。
“延年,白延年!你怎么了?”薛青颜哭地梨花带雨,扔下身上的披肩就朝海里跑去。
白延年昨晚要她次日清早在这里等他,务必要来。
她还记得当时他满目的诚然,还带着一丝丝决绝,她没有问为什么,她从来不问也从不怀疑他。
她没想到,竟然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趴在海边,全身湿透,仿佛刚刚从海里爬出来似的。她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他需要她的帮助。
昏迷中的男人眉头突然皱的更紧,一丝□□从他紧闭的牙关逸了出来,但那细碎的□□随着他的清醒消失殆尽。
“青颜……”
白延年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全身无力又摔了下去,眼前黑雾重重。
薛青颜连忙扶住他,“我在这儿呢,你怎么回事?”
白延年捂住腹间的伤口,不知何时止住的血因为他的清醒又渗出来些,他的声音沙哑地可怕,“扶我起来……去……去车上说。”
他指了指昨夜停车的方向。
薛青颜闻言没有再问,悄悄地抹掉眼泪,撑住他的身体,却发现他身上烫的厉害,她咬唇扶着他往前走,不由转头看他。
晨光中男人的脸色苍白至极,眼神却依旧是坚毅的,表情与平时没有区别,仿佛这个全身湿透,狼狈至极的不是他。
将人扶进车里的时候,白延年已是接近半昏迷的状态,嘴唇毫无血色地靠在椅背上,血还在不停的涌出来。
“我们现在去哪儿?”
薛青颜是极聪明的女人,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他此时的装束,明白现在白延年要去的,肯定不是医院。
白延年微微睁开眼睛,语气难得虚弱:“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六点了。”
“恩。”男人点点头,半阖上眼睛,额上不知是海水还是汗珠,“回白家……”
犹豫之间,思绪百转。
此时船还在大海之上,却不知道小野相叶的死是否已经被人发现,假若已被发现,消息恐怕早已传到保密局。此次小野相叶赴港之事只有南京临时政府知情的也不超过三人,上海这边由保密局负责接应保护,首当其冲便是行动部。
上次因为情报之事与黄处长交锋,他便已经对他心生怀疑……
“薛三……去你家。”
薛青颜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车钥匙的手一抖,然后立刻恢复了平静,答道:“好。”
车内一时除了白延年的抑制不住的喘息声,再无其他。
“对不起……”
一句虚弱的抱歉让薛青颜抖得更厉害,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路,拼命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她不想让男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又过了良久才敢侧头看他的状况。
只见男人的手搭在腹部的伤处,闭着眼睛,但从他紧蹙的眉头能看出他还强自清醒着。
“专心开车,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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