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泓动身离开时尙是入秋,如今三月期满回到万花谷已是入冬了。恰巧今年过节早,年关当下,游子们皆早早踏上归乡之路,家家户户已经开始置办年货打扫屋子准备合家欢聚共度除夕佳节。
如此重要的节日,万花谷中也是一派过节的欢愉氛围。年长的师兄师姐出门采购年货,小弟子们就守在谷口等着他们回来。不多时,采购的队伍回来,年幼的弟子们开心的领到吃食玩物一路说笑着跑回了弟子阁,余下年长的师兄师姐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得轻笑出声。
受过节的影响,沈清晏也终于逃离了地狱式教学。要知道裴元可是当之无愧的严师,而辨识草药乃是医者的必修课,决不能认错草药,否则人命观天,如何救人?
没办法,只能背,而且还不能背错,背错了打手板伺候,由裴元大师兄亲自动手打,绝不含糊。
作为一个理科生,沈清晏真是拿出吃奶的力气往脑袋里塞医书了,然而时常也是要挨板子看着红彤彤的双手无语望苍天,苦逼的继续发奋读书。
裴元并不清闲,身为医者他已是非常出类拔萃,然医者一道仍有更多在等他探寻,因此也并不是全天都待在药庐授课,有时会布置好作业离开个半日或几日。
不过甭管几日,只要裴元老神自在的拿着竹板不发一言的站在旁边,沈清晏立马坐的直的不能再直,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警戒系数飙升s级别,脑袋里先把自己背的内容过一遍,不然爪子就要挨揍。
这样的“意外发现”倒是让裴元觉得挺有趣,有时即便没有背错也会拿着竹板虚晃几下,饶有兴致的看炸毛。
这就好比考试的时候监考官站在你身边看你的卷子,本来就很紧张,再加上这监考官手里还有板子,那滋味可是绝了。
“我发现大师兄切开都是黑的。”
赶上宋淑离跟苏璆鸣过来送点心,沈清晏正可怜巴巴的跟书死磕到底,大有高考时的架势,看的两人抿嘴直笑。
“哦?”
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神出鬼没的裴元,此时正站在门口笑的一脸“温和”。
要遭!
脑海中闪过加粗的俩字,沈清晏手一抖,刚拿起的点心“啪叽”一声掉在盘子里,整个人都僵硬了。
“把神农本草经抄三遍,月底交于我查看。”
勾起唇角,裴元从书架上抽出厚厚一本医书放在桌上,转身像没事人一样走了,徒留在屋里目瞪口呆的沈清晏。
“少年你真是条汉子,我看好你哦!”
竖起大拇指,宋淑离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带着苏璆鸣麻溜撤退,万花们切开是黑的果然不假呀。
视线下移,沈清晏把书抱到身前,即便放轻了动作,书挨到桌面也是发出一声闷响。
哦嚯!够分量!
翻开陈旧的医书,入眼的是紧凑的文字还有夹在其中明显是后期放进去的各类药方,一眼望去就有点眼晕。
来到这里接触了许多除医书外的书籍,起初,沈清晏也很纳闷古人为什么不给书里加标点符号,后来经过裴元指导后才知晓,并非是不加符号,而是不能加。
诸如千古名著之流,个人与个人断句不一,理解的意思便不同,先由自己领悟,再由师长教授,当然,医书比较特别,不在此列,却也与现代的医书有所不同。
不过,想这么多也没用,依旧是要抄书,赶早不赶晚,反正迟早都是要学的,抄几遍正好加深印象。
定了定神,沈清晏卷好袖子开始研磨抄书,虽然莫名其妙的看得懂这里的文字,但毛笔字他可真不行,有一次写草药名字被裴元发现后,每日的任务又多加了练字。
好歹他以前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待在家中,无事可干时偶尔也写写毛笔字,字不至于丑的见不了人,然而这字体在裴元看来依旧拿不出手,为医者少不了开方写字,如此字体当然不行。
万花谷最小一辈的弟子都写得有模有样,练,必须练。
于是,作为一个内定纯阳宫弟子,沈清晏首先在练字和抄书一道越奔越远,实在是一言难尽。
天色渐黑,零星飘起了雪花,屋里早已点起了炭火,因为要“赶作业”,沈清晏用过晚饭后,裹着厚厚的披风抱着神农本草经回去客居继续挑灯夜战,奈何精力有限,最后竟攥着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屋内吹过一阵微弱的寒风,烛火摇曳了复又恢复平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从熟睡之人的手中抽出毛笔搁在砚台旁,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褪去外衫鞋袜盖好被角。
因从屋外带着一丝寒气贴在道袍上,沈清晏没醒,但是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团在被子里又熟睡过去了。
抬手挥出一道劲气打灭蜡烛,来者悄声无息的退出房间掩好屋门离开。
翌日的清早,有良好生物钟的沈清晏抱着被子有点蒙圈,他是怎么跑到床上来的!有人进屋了吗?
穿好鞋整理完衣冠,沈清晏走到角落的铜盆旁,盆中是热水,还散发着热气,一边搭着干净的手巾。
心中纳闷,他执起手巾放入盆中浸透,拧干了往脸上使劲擦了擦,然后丢下手巾,凑合把自己长到肩膀的头发束成了一小束垂在后面,赶紧推门找人。
苏璆鸣他们就住在不远处,如果屋内进人总归会有所察觉,既然没拦,就说明是认识的人,莫不是自家道长回来了?
眼睛一亮,可惜一门心思找人的沈清晏没能得偿所愿,半路就被路过的裴元抓回药庐上课去了。
说好的放假呢!
面对弟子控诉的眼神,裴元笑的一脸温和,袖中的竹板露出半寸。
竹板出场谁与争锋?沈清晏默默把话吞进肚子里当即开始好好学习。
收回竹板,裴元布置好今日的任务,转头便去了客居,他进门也不说话,冷着脸直接扣在对方脉门诊脉,半响才松开手,留下几瓶药拂袖离去。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多谢裴兄费心。”
屋内,看着生闷气的医者离开,沈澄泓无奈摇头,倒出瓶内药丸含入口中调整内息。入口的药丸比往常更加苦涩,显然是裴元故意为之,可见效奇快,他的脸色终于好了很多,至少不会让沈清晏看出端倪。
裴兄这次的药可真苦。
口中满是散不去的苦涩,沈澄泓按了按胸口,眉头没皱一下。
苦虽苦,但拿到生死蛊,也算了却了他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