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严锦是在低头找纸巾想给母亲擦眼泪的时候，才突然感觉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的。
而随后父亲在他脸上胡乱擦的那几下和那一句带着点儿惊慌的劝哄“好啦儿子不哭啦”，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不停流眼泪。
“我不想哭。”严锦终于摸到了纸巾，声音微哑，语气无奈，“是顾谨华的身体眼窝太浅了。”
足足又过了好几分钟，荧屏硬汉顾谨华的身体才渐渐止住了泪水。
三个人哭够了，终于能够坐下来，围着严锦的病床，好好聊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研究一下现状和接下来要怎么做。
“昨天那位被轮椅推过来的老专家私下里告诉我们说，感觉你这不是现代医学范畴能解决的问题。”宋教授的眼角红红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但情绪已经基本平复，“我当时还怀疑他是个浪得虚名的庸医。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意思。”
“谁说不是呢。”严教授当时也在场，跟妻子的看法一致，不过这会儿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不然这样，我再去找他问问。他既然能看出来问题，说不定也知道怎么解决。”
“我问过了，就在昨天送专家出去的时候。”宋教授轻声细语，哪怕不相信，她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老人家说他也不懂这方面，只是从前偶然听一个邻居谈起过类似的情形，只不过当时是当成朋友圈谣言看待的，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严教授立刻问：“那那个邻居呢？”
“已经过世了。”宋教授显然明白丈夫想知道什么，接着道，“说是无亲无故。”
线索刚出现一点儿苗头就断得干干净净，得而复失，换成是其他人，恐怕难免要沮丧失落。
不过至少有了思路。严教授还是比较乐观的，只是揉揉脸便迅速打起精神来：“没关系，情况已经好多了。反正现在儿子还在，我们也已经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办法就是了，跟人打听也好，上网搜也好，世界上能人异士那么多，总能找到懂这个的，怕什么。”
人的情绪是会相互感染的。严教授轻松的表情和语气让宋教授也卸下了胸口的一块石头，点点头柔声道：“嗯，不怕，我们一起想办法。信息检索可是你爸爸的强项呢。”
严锦伸出双臂，一左一右揽住了父母的肩膀，说道：“爸、妈。你们辛苦了。”
顾谨华的原声很好听，尤其是现在这样微微压低再放慢语速，听上去有种叫人难以抗拒的深情。
可严教授还是非常冷酷地挣开了儿子的拥抱，挪过去把他搭在宋教授肩上的那只手拿下来贴在身侧，又回到原处再把严锦的手放回自己肩膀，这才继续说道：“说归说啊，虽然你是我们儿子，也别用别的男人的手瞎摸你妈。”
严锦：“……”
宋教授轻声笑了笑，没有反驳丈夫的话，而是直接回应了儿子的慰问：“不辛苦的。对了，这几天你的同事和朋友一直都有过来，帮了很多忙。回头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严锦答应道：“好，一定。”
有了下一步行动的目标与用力的方向，便是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问题。放下心事，严教授开始有心思教育儿子了。
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老教授语重心长：“锦啊，我得说说了，你这好歹也是探望病人来的，叫你不带东西你怎么能真的空手来呢？这样不好，换成别人那句话可能就是跟你客气客气。”
严锦乖乖解释：“我知道的。但这次不是情况特殊吗？看自己还客气什么。”
宋教授心细，操心得比这对父子多，闻言想起了什么，忧虑道：“阿锦现在用的是顾谨华的身体，那么有名的大明星，一举一动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是被人发现不对劲了可怎么办？”
“对，还是你妈想得周到。”严教授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扶手，肃然道，“阿锦你记着，你不是顾谨华这件事，你告诉你爸妈就可以了，可千万别再告诉他爸妈，万一人家看儿子回不来，拼个鱼死网破就糟了。不，其他人也不要告诉。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你就一口咬定你就是他，对不上的事就说忘了，反正这事你不承认，就谁也不能真的确定。”
“变化这么大，亲近的人肯定瞒不过去的吧？”宋教授想了想，说道，“你想想，要是阿锦有一天突然不认识咱们，不记得事，性格也变了，就算他坚持说自己是阿锦，你还能看不出来吗？”
严教授：“看出来是能看出来，但谁能猜到真相是这个啊。我可能会怀疑是不是人格分裂……”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有分寸的。”严锦出声结束了父母的争执，“顾谨华也没跟爸妈一块儿住。”
宋教授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他跟谁住？一个人？”
“金……”严锦迟疑了一下，“就是跟他公司老板是室友。”
顾谨华是实力派演员，入圈多年零绯闻，公众形象一向健康向上。宋教授闻言虽然觉得有一点儿奇怪，但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觉得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工作可能会很辛苦，心里涌现一波新的担忧：“老板？男的女的？有多高多壮？万一……打得过吗？”
她已经脑补出儿子因为不会拍戏而被顾谨华的老板骂的狗血淋头的情景了。
“男的，比我高一点，不过看上去是个讲道理的人，挺斯文的。”严锦赶紧安慰自己的母亲，“好歹也是个公司老总，应该不会轻易动手的。再说，我的武术也不是白学的。”
严教授“嗯”了一声，对这点倒不是很担心，继续说道：“阿锦现在的身体，出门估计也不太容易。那这样，出去打听消息、找人，还有你公司那边的事，就交给我跟你妈去处理。然后顾谨华这边的事情，你能做的就尽量先替他做着。借用了人家的身体，已经是理亏了，不能再毁了人家的事业和声誉。”
严锦点点头：“我知道的。顾谨华的身份的确出门不太方便，但我也可以抽空在网上查一些东西，随时通过电话和软件联系您和我妈。对了，这个是我最近在用的手机号码……”
严锦将最新的手机号码、住处地址和在顾谨华家里的一些生活情况告知了父母，父母则将严锦原来的手机和钥匙还给了他，方便他随时回家。
看看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担心那两个黑衣人查到他的下落，虽然心中不舍，严锦还是抱了抱父母告别，转身离开了病房。
下楼的电梯位于楼道的尽头，在严锦按下下行按钮后，很快便开始从一楼平稳地上升，最后随着“叮”的一声提示，停在了严锦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张昨天才见过的熟悉的脸，再次意外地出现在严锦面前。
很显然地，如此近距离的直面相对，令对方认出了他隐藏在口罩和墨镜之下的面孔，发出一声诧异的：“咦？顾谨华？你怎么来医院了？”
严锦：“…………”
世界真小啊，又是这个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