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父气得跟什么似的,当即就要收拾东西回老家,生怕晚了大儿跟二儿两家已经把田和房卖掉,光着屁股不管不顾地来京城闹腾、从此就赖着三儿一家子了。
那才是真要出事,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这么坑人。
时父闹着要回乡,时母也同意回,说兄弟不是这么处的,那两儿子没人看着脑子不好使了,还得他们做爹娘的回去给醒醒神、震震才行。
锦欢劝了好半天,让公婆好歹等相公回来跟相公交代过才好安排,才暂时将人劝住。
清嘉跟瑾轩姐弟两个对老家那边的亲戚压根没什么印象,但见着爷奶发这么大脾气,也能猜着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两人今日跟先生读书便十分用功,下了课也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写字,乖的不行。
时迁回来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大对,这是怎么了?
锦欢瞧见相公回来,赶紧先悄悄给时迁透了个底,好叫他心中有数。
时迁从媳妇口中了解到真相,晓得是老家兄长那边在折腾,他面上平静的很,一点儿不惊讶,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终于尘埃落定之感。
这倒是叫锦欢很奇怪,问他:“相公难道早知道家里两个兄长会有此举?”
时迁摇头后又点头,说先前略有猜测,倒不敢肯定,如今倒是能确定了。
锦欢就不甚理解,她觉得大嫂二嫂的确事多、有时行事也讨人厌,但凭良心说时宗跟时勇两位兄长做人还是可以的,尤其是时宗,其实性子里一直很有些为人长兄的责任感。
所以,说兄弟两一起典当房屋良田锦欢真的很难相信,若说只是二哥一家可能性还高点,偏偏说两家一起不管不顾地作,锦欢就觉得有问题,不大相信。
瞧着自家媳妇脸上的不解,时迁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
“你说的其实也不错,大哥二哥为人处世还是讲道理的,尤其是大哥,从前对我们底下这些弟弟妹妹的确都很照顾。但是,那都是基于咱们生活情况差不多、且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前提下。
如今,咱们跟大哥、二哥许多年没见,生活变化更是天差地别,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差距却犹如天堑,谁心里能没想法呢?”
是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穷日子都难时候,兄弟感情都好的跟什么似的,但是你却突然当大官富贵了,我却还在乡下刨食,凭什么呢?大家都是亲兄弟,凭什么你在京城里安享富贵我就不行呢?
锦欢敛眉不语。
却听时迁又道:“若只是自己心里的不甘,大哥二哥只会偶尔心里想想,不至于折腾这么大动静。能让他们下定决心卖房卖地,除了嫂子们的想法,更多只怕还是为了各自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时宗跟时勇各自都有儿有女,免不了要为儿女打算。若是平常农户人家,自是想法子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找好人家,这就是他们对子女的疼爱了。
但是,谁叫他们有一个发迹了的亲兄弟呢!
亲兄弟啊,那是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所以,为了他们的孩子,只好对不住兄弟一回。带着媳妇孩子一家去投奔兄弟,有兄弟这个当官的叔叔,起码儿子不用跟他们似的在地里刨食了。
别说,要么是亲兄弟呢,时宗跟时勇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了解时迁,也了解爹娘,若是先跟爹娘兄弟商量那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但是,他们要真要是一无所有去京城了,时迁哪怕再不乐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地疯狂一回。
再一个,哪怕老三变了,变得冷血无情不愿意管他们,那也不怕,反正还有爹娘在呢。爹娘许是会生气、拿棍子抽他们、会骂他们,但是抽完了骂完了还是会想法子安顿他们、不会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冻死。
所以说,父母跟孩子之间,永远都是父母拗不过孩子,放在时家同样。
时父时母知不知道儿子们的“算计”?
知道。
就是知道,时父才第一时间要回老家。想教训两个儿子是真的,不叫两个儿子跟时迁离心那也是真的。
真由着他们这么算计,两家人全来了京城住下来了难道就是好事?
何况,哪怕老三愿意养这两家,儿媳能愿意?儿媳妇的娘家能干看着不管?
旁的不说,那魏三疼闺女的名声在乡下顶顶有名的,且他又在外面十分混得开,这样的人哪怕那是好得罪的?
时父跟时母这会儿正说着呢,当着儿媳妇的面他们不好说,私下却将事情掰扯了个明白,说起时宗跟时勇既然打算先斩后奏、那为什么还是叫他们提前知道了?
“老大、老二两个蠢的,怕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乡下的房子跟田地明明是贱卖,却还一直卖不出去呢?”
要说这里面一点儿没魏三的手段,他是绝不相信的。时父冷哼一声,对这两个蠢儿子一点儿不抱期望。
时母也明白,亲家既然提前来信给他们“通风报信”,且还使了手段将两个儿子的行动拖住了,那态度就很明显了,真由着两家来京城,能有好?
何况,她一点儿也不赞成那两家来京城拖累三儿子家。
“不行咱们干脆往后就待在乡下养老、不回来了吧,这样,有咱们看着,好歹叫他们不管乱来。”时母揉揉额角,无奈道。
半天,时父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
老两口商量好就找儿子、儿媳说了他们的决定,连带着包袱都收拾好了,显然是真的下了决心,不是随便说说的。
时迁瞧着是哭笑不得,他先安抚住住老两口,说不至于。
“两位兄长若是真的来了京城,我这个当弟弟招待他们也是应该的,左右咱们兄弟也好些年没见了,聚聚也好。至于往后的日子,他们若是想在京城发展,我也可以给搭把手,看是租房子还是找活计干;若是觉得京城生活不易,不习惯,想回乡,那就再回去。”
相比较爹娘的急迫,时迁的表现明显从容很多。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对于兄长要来京城他是早想过的,虽然不来比来好,但是若真的来了那也没什么,就当亲戚走着,能伸手的就搭把手,贴一些钱帮衬着在京里安顿下来也可。
至于说像时宗跟时勇想象中的再次合家、“一家人”那真真是想都没想过,一点可能都没有。
时父那是时迁他爹,一听话音顿时就明白了时迁的想法。
尤其是时迁说话时的云淡风轻,让时父再次强烈意识到:自家儿子长大了,看待问题更透彻了,处理事情更成熟、更果决了。
他一时哑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们当父母的曾经觉得亲兄弟那是最亲最亲的家人。可是现在,大儿跟二儿两家为了各自的媳妇孩子算计老三,而老三明显也有自己的生活,对于兄长会做到亲戚范围内的援助,更多的就没有了。
错了吗?
没有。谁都没错,只是孩子长大了,各自都有了更重要的家人而已。
时父抬手拍了拍时迁的肩膀,笑道:
“挺好的,你当兄弟的能这么想可以了。不过你大哥二哥从小在乡下种地,虽然读过几年书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咋写了,这一家老小来京城吃啥喝啥?
你就是帮衬,那也只能一时,也不能帮衬一辈子。既然这样,那来京城干嘛?田地和房子那是咱庄户人家的根,把根卖了容易,往后他再想买回来可就难喽。爹还是得回去看看,不能叫他们把家底给败了。”
时迁也知道他爹应该回去一趟,可他担心爹的身体吃不消,便还是拼命劝留,但最终还是败给了时父那一句“老三,爹不仅是你的爹,也是你大哥、二哥的爹,他们一时眼瘸了没看见路上有坑,爹得在旁边帮他们撑着、稳着。”
时迁就劝不下去了。
他又看向他娘,家里事情多是时母拿主意,这回她却一反常态,并不多言,只说了一句“都听你爹的。”
既然这样,索性就各退一步,回去可以,但是事情处理好了之后还得再回来。
时迁是真心心疼爹娘,想让爹娘在身边养老,若是爹娘回了老家,而时迁在京城当差,那么往后余生只怕一共也见不了几面了。
时父跟时母也同意了。老两口孙子孙女有不少,但是只有清嘉跟瑾轩是老两口一手带大的,一想到往后见不到面那真跟有人用刀在心口剜肉一般疼。
舍不得呦!
事情就这么商定了,不过,放老两口自己回去,时迁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最后还是锦欢说是要陪着老两口一道回去。
晚上,时迁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半天才哑着嗓子道:“我媳妇真好。”
今儿的相公闹得厉害,锦欢有些羞赧,声音弱弱的:“爹娘平日待我没的说,我当然也担心他们了。”
话落,她脸上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补充道:“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也想我爹娘了。”
时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语气近乎无赖地道:“那我媳妇也好。”
锦欢两颊笑出了浅浅的梨涡,心窝就好似浇了甜津津的蜂蜜似的,她想,真该叫人看看,光风霁月的时迁大人私底下其实是这么个毫无原地的“无赖”呢!
***
要回乡也不是抬抬嘴皮子立马就能走的事,还有好些要打点,像是收拾行李,眼看着天一日日冷了下来,单衣就不用带了,御寒的得多准备一些。
而且,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娘家婆家亲戚还有村里的族老那肯定都被好生拜访、得准备适宜的礼物。
还有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得找商队或者镖局一道,跟着人家的时间走。
此外,家里大人都走了,只剩一个时迁还要去大理寺当差,孩子怎么办?
真是说走容易,真到临走时候,那是一脑门的事情。
别的都好办,只孩子这处是真为难,两孩子平时都跟着先生念书,阿九大一些还是女孩,除了念书还跟着一位女师傅学刺绣。锦欢要随公婆回乡,先生来上课没人照管啊!
锦欢正发愁呢,两孩子就一致嚎着要跟爷奶娘亲一道去老家,说是还没去过,两人一左一右扯着娘亲衣襟撒娇:“想去、想去。”
得,那就一起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引用自古文《触龙说赵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