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治病的药,我也不是很懂得。”宋嫣细声回答。
“母亲还未寻了郎中过来,你又如何配了药?”宋知鸢盯了宋嫣半晌,似是要把她看透。
宋嫣也是胆子小见宋知鸢如此深情,须臾大颗的金豆豆掉下来,见宋知鸢还是凶巴巴的样子,宋嫣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罢了,难为一个小孩子做什么。”尚躺在床上的柳氏半眯着眼睛皱眉,见宋知鸢与孙郎中过来后手撑着床费力起身:“是我配的药方,若是寻常的病都能治得。”
说到一半,柳氏大口喘了会气:“可不知怎的,如今这药越喝越是拖重病情。”
先不说旁的,在伺候人这方面宋嫣是讨人喜欢的紧,见柳氏这般便急忙上前为她顺气。倒是叫柳氏的陪嫁丫鬟巴巴的走过来,扑了个空。
因着宋嫣在柳氏院子里住下,柳氏身旁的丫鬟如今都近不了身了。
“夫人可否叫草民看看药汤?”孙郎中深觉不对,这便要一探究竟。
“药汁都是经我陪嫁丫鬟熬的,想来也是没什么问题。”柳氏接过宋知鸢递来的茶杯,这才润了润喉咙继续道:“不过叫孙郎中看看总是放心些。”
柳氏见孙郎中迟迟不说话,觉出不对,这才支开了宋嫣:“三姑娘今日可去玉池喂鱼了?莫要叫鱼儿好等。”
孙郎中见屋里并无旁人,也不屑于拐弯抹角:“汤汁里兑了夹竹桃粉。”
“夫人还是好好排查些,莫要叫身边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孙郎中轻轻敲了敲桌子:“若是夫人明日又进食这些汤药亦或是掺了夹竹桃的其他东西,怕是回天乏术了。”
柳氏心下一跳,霎时间气息不稳一点气儿也喘不上来。
“依着母亲的说法,便是煎药的陪嫁丫鬟所为了?”宋知鸢顺着柳氏方才说过的话推测:“可阖府上下夹竹桃也只有一处地方种着。”
因是安国公府的家事,孙郎中也不好插手,只坐于一旁写着方子。
宋知鸢见柳氏不答话,自顾自道:“不过说起来陪嫁丫鬟又怎的会突然起了杀机,更叫人深思的是若是三妹妹做的,何苦用夹竹桃招人怀疑?”
“搜房吧。”因着惊恐与不可思议,柳氏的语气也闷闷的。虽是被人下了毒,当家主母的体面还是有的,倒也没有叫人瞧出心头的慌张。
哪知门外“哐啷”一声响,是陶瓷瓶子被打碎的声音。
宋知鸢顺着声响望去,半人高的身影不慌不忙的迈过了门槛,对上满屋人各异的目光报之以浅浅笑颜:“我方才想去喂鱼,竟忘记拿手帕了。”
说完宋嫣便去了床边,从柳氏枕头底下取了一方丝帕。
眼见着宋嫣要出了门,宋知鸢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站住。”
“既然来了,急着走作甚。”宋知鸢轻轻抿了一口茶,玩味的笑浮上嘴角。
“大姐姐这是说什么话?”到底是年纪小,这会儿被揣测不到心思的宋知鸢叫住,宋嫣说话的声都带颤的。
却看宋知鸢慢斯条理的两手交叠放于腿上:“我说的什么话?方才你打碎了母亲的陶瓷瓶子竟没哭,还冲着我们笑?”
“够了。”柳氏分明是在袒护宋嫣:“大姑娘莫要疑神疑鬼了。”
这话听得宋知鸢莫名其妙,难不成柳氏与宋嫣相处都有了爱护之情,竟比柳氏的性命还重要?
不过现下宋嫣的破绽百出,若处理了一个便趁时机给除了才是。
况且不说以前,单是方才宋知鸢问宋嫣是什么药的时候,宋嫣都被吓得抽噎。这会子打碎了柳氏素日喜欢的瓶子,倒是不哭了?
话音刚落,宋嫣方才啜泣的情感渲染的就很到位了,只听得细声轻颤:“我我我,怕叫母亲气着,这才不敢说。”
偏巧这会儿前去搜房的丫鬟们带过一小木盒:“夫人,这是自三姑娘房里搜出来的。”
打开一看,满满一盒的夹竹桃粉呈现在众人眼前。
“现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宋知鸢冷冷的瞥了宋嫣一眼:“见你生的不错,若是本分在府上,又岂会亏待了你?”
宋嫣静静的盯了木盒的花样一会儿,话音未出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大姐姐若是不喜欢嫣儿在母亲身旁,嫣儿走就是。”
“何苦拿了个普普通通的木盒便空口白舌的来污蔑我。”
“还是大姐姐指使母亲身边的丫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急着寻替罪羊来了?”
“放在嫣儿屋里,便是嫣儿的吗?若我说是大姐姐身边的香梨放到我屋里的呢?”
说罢泪水已经湿了一条帕子,宋嫣一头扑进柳氏怀里:“到底嫣儿是姨娘生的罢了,怎么也讨不了大姐姐欢喜。”
“夫人。”柳氏身旁的陪嫁丫鬟见此急忙跪下:“夫人可要明察,并非婢子所为。”
“罢了。”柳氏淡淡扫了宋知鸢一眼,目光里略显责备。
宋知鸢心情也是差到极点,怎的宋嫣哭了一场反过来大家对她是百般信任。这样便罢了,还怀疑是她栽赃宋嫣。
眼见着宋嫣埋头痛哭,柳氏轻声安慰着也把宋知鸢晾在一旁,孙郎中安心写着自己的方子,竟没有一个人对她好脸色。
“母亲...”宋知鸢敛了神色,才要说道一番。
却听柳氏虚弱无力的声音悠悠传过来:“若不是你的木盒,又怎会搜到在你屋里?”
“你方才说是大姑娘指使,若是没有证据污蔑了大姑娘可是当罚的。”方才还温声细语的柳氏这会儿突然冷了语气,倒吓得宋嫣后退几步。
“如今...连母亲也不信嫣儿了吗?”宋嫣的眼睛因着不敢置信睁的老大。
“过来。”宋知鸢听了也是无法,只得稍稍摆手唤宋嫣到她眼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表面是安抚,实则是仔细打量。
直吓得宋嫣身子细细的颤。
方才她便思忖,若毒不是柳氏的陪嫁丫鬟下的,宋嫣又如何寻了法子叫这汤汁有了夹竹桃粉。
果不其然,宋嫣左手的中指指甲处还有薄薄的一层粉末。
宋知鸢心下大骇,叫香梨钳制住宋嫣,随后取了粉末递给孙郎中。
“是夹竹桃粉。”孙郎中颇是不解的多看了宋知鸢几眼,叫宋知鸢也好生莫名其妙。
“你方才说先前那个木盒不是你的,这方可是?”柳氏声音已经沉到了极点,这才将藏于床边的小木盒扔了出来。
木盒自柳氏手上抛出,“啪嗒”一声落到宋嫣脚边。
先前还扑在柳氏怀里大哭的宋嫣,这会儿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走,整个人跌在地上,张了张嘴终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这一场面转变的叫宋知鸢措手不及,方才柳氏不是还极力阻拦并且袒护着宋嫣,怎么一转眼成了这般。
难道柳氏一早便知道自己被宋嫣下毒一事?
“你便回李姨娘院子住吧,改日我回了家主再去定夺对你的处置。”柳氏嘴唇一张一合,短短几句话便将宋嫣判了死刑。
庶女谋害当家主母,为人不容,这个家是留不下她了。
“母亲一早便知道?”见宋嫣被丫鬟带走后,宋知鸢忍不住开口问了柳氏一探究竟。
哪知柳氏当下便下了床,再无方才命不久矣的样子:“是你将装了夹竹桃粉的木盒放入她房里的?”
这一问更叫宋知鸢摸不着头脑:“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转而又想起孙郎中自进门便未给柳氏把脉,宋知鸢一脸狐疑的又望向孙郎中。
没成想孙郎中专心写着什么东西,并未理睬她。
“我本想多留宋嫣几日,最好是扯出李姨娘那边的恶事才好,谁知竟半路叫你给搅浑了。”柳氏略有些嗔怪。
听了这话,宋知鸢的脸上染了一层粉霞,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谁叫母亲并未提早同女儿说。”
“我只当你不过是怀疑几分,叫人搜房便罢了。我便提早叫丫鬟把宋嫣房里的小木盒拿了过来。”柳氏顿了顿:“谁知你这姑娘心肠黑,竟叫人又在她房里放了个木盒,还看了她的指甲。”
“再者说,先前李姨娘将宋嫣送于我房里时,演技未免也太过于拙劣。”柳氏轻轻抿了嘴调笑:“你呀,未免也太沉不住气。”
孙郎中这会儿也起身,拿了一张方子走到柳氏眼前:“夫人按着方子调理,不出一年便可恢复往日的三成有余。”
柳氏满脸含笑的接过,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被设计陷害了这么多年,任谁都无法释怀的。
“姑娘既然承了上天的美意,还需遵照规矩来才是。”出了院子,孙郎中破天荒的和颜悦色嘱托宋知鸢:“姑娘本就经历了先前的事情,怎能拿着先前的经验欺负人。”
宋知鸢不服气:“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的看着这群恶人继续兴风作浪不成?”
听了此话,孙郎中倒是捋着胡须轻轻笑了:“这倒不至于,只不过姑娘可曾想过若你判断错了可要怎么收场?”
见宋知鸢愣住,孙郎中又补充道:“就如今日若毒就是夫人陪嫁丫鬟下的,姑娘将木盒放于三姑娘房中,岂不是嫁祸了?”
“那么叫姑娘重来一辈子岂非唤了个祸水回来?”孙郎中句句在理噎的宋知鸢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知鸢仔细思量了片刻:“我记下了。”
可抬头间见孙郎中已走出好远了。
“真是个怪人。”宋知鸢摇头喃喃。
要从柳氏的院子回宋知鸢的院子,总也得经过姨娘那边。现下宋知鸢看了墙头生长正茂盛的夹竹桃犯了恶心:“改日寻个花匠把夹竹桃给我砍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小姑娘抽抽搭搭的自院子跑出,看那样子许是往小花园处。
宋知鸢偏头一看,不是近些日子一同玩乐的牧儿又是谁?
“牧儿。”宋知鸢轻轻招手。
待牧儿走近了,宋知鸢蹲下仔细的拿了帕子为她拭泪:“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