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一个剥葡萄皮,一个玩着手机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葡萄。
许炎看见赵夕阳在微信上跟谁聊天,装作不经意地问:“早上公交车上的那个男的是谁?”
赵夕阳咕咚一个葡萄吞了下去,明知故问:“哪个?”
许炎:“公交车上说你是他朋友的那个男的。”
赵夕阳挑眉晲了许炎一眼:“怎么了?”
许炎垂下眸:“没怎么。”
过了会儿,许炎又问:“你通过他微信了吗?”
手上刚剥完了一颗珠圆玉润的葡萄,他伸手把葡萄凑到赵夕阳的嘴边,赵夕阳再一次张嘴含住,微微仰头,葡萄滚了进去。
她含糊不清地问:“谁微信?”
许炎:“就那个公交车的那个。”
赵夕阳咽下葡萄,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说:“加了。”
许炎手里的动作一顿,葡萄从他手中掉落,一路从桌上滚到地上。
赵夕阳低头去找,弯下腰钻进饭桌底下把葡萄捡了起来,地上因为葡萄沾上了水,赵夕阳让许炎抽了张纸巾,趴在地上擦了擦干。
她重新起来,把纸巾暂时先丢在了桌面上,看向许炎:“不是,你很在意这个男的么?”
许炎深深地看了她几眼,然后低头又拿了个葡萄,没说话,继续剥皮。
他再一次把手凑到赵夕阳嘴边时,赵夕阳瞟了眼桌上准备好的空碗,说:“放那儿。”
那空碗本来就是为了许炎剥完葡萄皮放葡萄用的,但是许炎的手速不及赵夕阳的嘴速,怕她等的急,他就直接喂给她吃了。
她起初也没介意,吃得很是欢快,这会儿倒像是知道了喂食的动作挺暧昧似的,要跟他保持距离了。
许炎不禁有点儿恼,心底升起了一股强烈的郁闷及烦躁。
他咬了咬槽牙,把葡萄扔在了那空碗里,加重了语气说:“关我屁事。”
这很明显是气话,赵夕阳不会连这都听不出来。
她很少见到他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许炎就很早熟,总是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理性,在他们都还任性胡闹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苟言笑,喜欢上了科技,喜欢一个人拼拼装装,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科普读物和科技杂志。
他时常给人一种冷静且专注的形象,又是一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跟他在一起时,她从来不需要担心什么,很有安全感。
所以,此时此刻,更凸显的他十分反常。
赵夕阳停下了嘴,托着腮打量了他许久。
许炎佯装没察觉她的目光似的,手里不停,很快碗里就盛了五六个清润圆滑的浅绿色葡萄肉。
最后赵夕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他叫左景天,好像是我们学校高三的。其实我和他不是很熟,就吃过一次饭?本来我也不记得他是谁了,但陈星说他是她男朋友的朋友嘛,所以就加了。”
许炎问:“他喜欢你?”
赵夕阳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许炎冷哼了一声。
赵夕阳摸了摸鼻子,轻描淡写地说:“也不一定吧,人也没说什么啊,就一起玩过一次,巧遇过两次而已。”
他睨了她一眼:“巧遇?两次?”
赵夕阳说:“一回昨天在学校里碰到,一回就在公交车上咯。”
许炎冷笑了声:“也就你觉得这是巧遇。”
赵夕阳听他这口气就有点儿不是滋味,反驳道:“他总不可能特地绕远路,就为了跟我坐一辆公交车吧?”
许炎淡淡嘲讽道:“谁知道。”
赵夕阳塞了个葡萄进嘴里,不太想继续和他讨论别的男人:“你想太多了,没有的事,他不是说了我就是朋友么。对了,昨天李庆华找你做什么啊?”
许炎仍然未从刚才的话题里跳脱出来,眼眸黑沉,脸色略显不悦:“朋友?就差前面加个女了吧。”
赵夕阳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对劲,有股预感呼之欲出,她略一思考,故意开玩笑似的,抻长脖子,做了个嗅味道的动作,啧了一声:“我怎么就闻到了一股特别浓郁的山西老陈醋的味道,你帮我看下是不是我家醋打翻了?啊,不对,我家是镇江香醋啊。”
许炎沉默了会儿,说:“没有。”
赵夕阳:“啊,没翻啊,那是怎么回事儿?真是奇了怪了。”
“……”
许炎的声音有点僵硬:“我就只是问问你,那个男的是不是在追求你?没别的意思。”
赵夕阳:“我不是告诉你不是了吗?你有什么好不信的?”
许炎:“男人的直觉。我是男人,能不懂男人?”
赵夕阳翻了个白眼:“懂个屁,你们男人有个毛的直觉?因为是直的,所以才有感觉的意思吗?”
她说完,忽然一顿,想到了曾经许嘉倩说过他因为兄弟都去j城一中,所以他没去附中,有点儿不敢确定地问:“等等,许炎,你是……直的吧?”
许炎怔了怔,眉头拧了起来:“你说什么?”
赵夕阳斟酌着问:“就,如果你看上了左景天的话,要不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
许炎思索了下,明白了,闭了闭眼,硬塞了个葡萄进她嘴里:“你还是好好吃葡萄吧。”
*
光吃葡萄没法儿吃饱,赵夕阳到点儿了就开始肚子饿,她不想烧饭了,便询问许炎要不要出去吃。
两个人很快做好了决定,正要准备出门,家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赵妈妈回来了。
她今天很难得了有了身为母亲的觉悟,虽然回来的晚了点儿,但应该是去买菜了,进门的时候手里拎着好几个装着菜的马夹袋。
她见到许炎也在,稍稍有点儿惊讶,赵夕阳怕她多想,忙解释了下他是来送葡萄的。
他们从小的交情就好,赵妈妈倒也没怀疑。
得知俩孩子都还没吃饭,赵妈妈便留了许炎一块儿吃。
时间不早了,怕他们饿过头,赵妈妈只烧了三道简单的炒菜和一道汤。
赵妈妈的厨艺非常好,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比起许爸许妈好上太多。因为自家父母的炒菜技术实在是一言难尽,以前许嘉倩有时候会拉着许炎来赵夕阳家里改善伙食。
但那是以前了,在赵妈妈没和赵爸爸离婚以前。那时候赵妈妈还没换工作,工作时间也固定,每天清晨七点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傍晚五点下班后回家烧饭,那饭菜香得整栋楼都能闻到,食欲被勾得大开,常常诱得许嘉倩馋涎欲滴神魂颠倒。
不过暑假的时候,赵夕阳白天也经常到许家去蹭饭。
虽然有自己母亲做对比,但赵夕阳却不像许嘉倩一样嫌弃许爸许妈做饭不好吃,从未有过,她一向嘴甜,总是特别认真地把许爸许妈夸得天花乱坠心花怒放,因此许爸许妈也很乐意请她吃饭。
两家小孩儿你来我往,甚是和谐。
不比这两年,赵夕阳时常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前面许爸许妈还住这儿,知道赵妈妈换了一份卖保险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觉得赵夕阳没饭吃可怜,平时放学后就会让许嘉倩或者许炎喊赵夕阳去他们家吃晚饭。
虽然赵夕阳大部分时候都找借口拒绝了,饿得狠了宁愿出去吃,很难得的才会去到楼上。
毕竟那时候她已经初三了,过了十六岁了,虽然未成年,但也是具有部分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了,算是半个大人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任性恣意地不懂事。
她又不是许家的人,她只是一个毫无干系的邻居。许爸许妈是心地善良,才让她到家里吃饭,这是他们的善意,但她不该心安理得地接受,打扰他们的家庭生活,做人得识大体,他们对她这么好,她更应该对他们怀有感恩之心,不该参与他们一家人的晚餐,破坏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这是他们一家人好好围在一桌吃饭聊天的时间,如果她在,他们还得顾忌着她,很多话都不能讲。
这样不但会令她尴尬,而且会令她愧疚。
不过那时候到底许家父母在,万事还有个照应。
这会儿连他们都搬走了。许炎很想知道这个暑假,赵夕阳是怎么熬下来的。
一直出去吃吗?或者吃零食?或者不吃?
她看着好像是瘦了点,但她的脸一直都小,所以也说不得准。
她刚倒是摔在了他的身上,许炎真切实意地感受了下她的身体,不重,却也不是轻飘飘的,不过没有具有参考性的可对比的数据,到底比瘦了,还是胖了,他也感觉不出。他能感觉到的——
她的身材挺好,十分匀称,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是一具年轻的,让人心怦怦直跳的身体。
……
许炎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沉了沉心,回过了神,听到赵妈妈在问他最近学习情况怎么样,马上要中考了准备考哪所学校。
他们很久没见了,赵妈妈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初三的时候,所以才会问这样滑稽的问题。
赵夕阳嗤的笑了声,嘴边满满的嘲讽,许炎怕母女俩吵起来,抢先一步说道:“阿姨,我中考结束了,现在高一。”
得知许炎现在和赵夕阳一起在j城一中上学,她特地夹了块排骨到许炎的碗里:“小炎,阿姨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许炎已经心里猜了个大概,但还是非常有礼貌:“阿姨,您说。”
赵妈妈:“夕阳现在成绩不好,你们既然在一块儿读书了,那能不能请你多帮帮她?”
赵妈妈叹了口气,继续说:“夕阳资质是好的,她以前成绩多好啊,就是被我和他爸离婚这事儿影响了......”
赵夕阳冷哼了声打断她:“您都不怕丢人啊,离婚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吗?成天挂嘴边?”
赵妈妈没搭理她,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跟许炎说话:“你看她现在跟个刺猬似的,我说的话一点儿都不肯听。阿姨现在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管她,你呢,跟她关系好,又是同龄人,你说话夕阳肯定肯听,多帮阿姨疏导疏导她。你学习也好,学习上呢,也请你多辅导辅导她。好不好?”
许炎瞟了眼赵夕阳:“我没问题,主要看她。”
赵夕阳啪地一下把筷子摔在桌上,冷嘲热讽道:“你俩唱双簧呢?一唱一和挺愉快是吧?问过我意思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用谁来教!”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难听的滋啦声,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