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该死……不过,我还不能死。”
沈流云望着天空,轻声呢喃说。
他向那对着自己的母亲哞哞哀鸣的小牛走去,走在它的身边,在它带着许多细小擦伤的脊背上小心翼翼的轻轻摸了摸。
小牛回过头来,湿漉漉的大眼睛流露着哀伤的情绪。
沈流云忍住眼泪,艰难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温柔的轻声诱哄:“乖,妈妈睡着了,我们……不要吵她好不好?”
“哞~”
也许是感觉到了沈流云的善意,那小牛轻轻的叫唤了一声,满满的都是低落与无助。
即使是在这遍布哀歌悲鸣的环境里,沈流云依旧能够分出眼前这只小牛的心声。他的鼻子再度酸了酸,眼泪差点再一次掉下来,微微哽咽道:“……我很抱歉。”让你们变成这样……
天上依旧雷声轰鸣,沈流云清晰的感觉的到那天地的怒气和控诉。他之前还觉得自己被天谴为难十分委屈,现在却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他抬起头,望着天空,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杀了我,但即使我现在死了为这方生灵赎罪,似乎也已经太迟了。所以……请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歹,也让我为它们做些什么。”
这确实是他的错。
假如不是他将劫难引入秘境世界的脆弱结点,并阴差阳错在其中释放出这个脆弱点根本无法承受的庞大能量,那么这方原本就不是固若金汤的小世界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
从而出现这样的祸事。
哪怕沈流云知道,既然他已经离开了混乱的灵力漩涡区小世界天谴劫雷翻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劈死他,必然是他的罪责已经偿‘还’了——那在湖中将他击成重伤的雷电,就是小世界对他的惩罚。他没有死去反倒醒了过来,就代表债务被勾销了,即使小世界愤怒不甘,也无法再将他置于死地,这就是天道的规则——因此,严格来说,他并不需要再有什么心理负担。可心中聆听着那天地间生灵传来的绝望无助的哭泣和悲鸣,他实在是无法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已经‘还’清了,自己什么都不欠了。
头顶雷声依旧在翻滚轰鸣,闪亮的电光却迟迟没有再落下来。沈流云唤出自己的本命长生剑,以剑作为拐杖慢慢向前走。
入目满目疮痍,他却想仔细的看看它。只有将这惨状牢牢的记在心里,他才会永远记住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走了没多远,便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头来,轻声道:“你要跟着我走吗?”
似乎因为刚才他的温柔安慰,让那头失去母亲庇护的小牛犊感到了久违的安全和依赖,那头青色的小牛犊怯生生的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他回头看过来,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期待又信赖的低低叫了一声。
“哞——”
沈流云垂眸莞尔,微微一笑,向它伸出了手,柔声呼唤道:“那就过来吧,乖。
只是跟着我,你以后要受苦了。
……不,还是跟着我好些。”最起码,跟着我,你暂时还能活着。
……
天地大动灵气散逸混乱,受损最大的是谁?
——是灵脉。
妖兽有腿,天崩可逃逸。
灵植抓根,寸土便可存生。
唯有那雄伟山峦,断裂便是斩折。
石娃娃虚弱的蜷缩在自己最重要的核心里,无力的暗自祈祷着这场大劫难尽快过去,心中十分沮丧。
它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虚弱过了——它诞生于天地之间,随着天地日渐趋于完美而越来越强大,从没有好似这般,元气大伤。
因为孕育它的这方‘天地’,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创伤。
它是这方天地最主要的灵脉之一,之前因天地受创而造成了界膜崩溃,整个秘境都在地动山摇——其中断裂破碎的灵脉不是一条两条,石娃娃就是其中之一。
灵脉一旦断裂,被分裂出去的那部分,基本就不再是它的了。除非那部分再有幸孕育出一枚新的灵石母,不然终有一天,那段灵脉将灵气散尽,变为普通的山峦。
因为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这个时间也许不会太久。
——小世界在更高层面上正在承受了巨大的动荡,灵气混乱不堪,在小世界重新恢复稳定之前,为了弥补那在不断流失的灵气,世界自然要从‘自我内部’的储存中抽取。
所谓的灵脉,便是这一方世界的灵气储存。
这个道理石娃娃懂,被抽取灵气它也没有任何怨言,它只是祈祷着劫难尽快过去,世界的灵气循环再次稳定下来,一切恢复正常。
一旦世界规则稳定下来,即使世界掉等也没什么——哪一个中世界不是从最初的某个小小的世界碎片慢慢发展成长起来的呢?原本只是上级世界经过某些特殊的冲击和动荡崩离破碎出的一星碎片,再经过漫长的岁月衍化,一步步从洞天福地到小秘境再到大秘境再到法则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一方小世界,最终成长为下附无数的中世界——大家不都是这样慢慢成长起来的吗?
即使掉了等也没什么,就当重新来过就是了。
石娃娃苦中作乐的如此自我安慰。
忽然,它的感知到一个特殊的人物踏进了自己的灵脉范围内。
一个带着这个世界的怨恨与诅咒的人。
这种标记寻常生灵的难以察觉,可落在如石娃娃这种天生地养的天地精灵的眼里,却是无比的鲜明。
蜷缩在灵石母中的石娃娃猛然睁开眼睛,密切的关注着那个人。
当它发现那个人的行进目标就是它的时候,它毫不犹豫的就离开了山脉,提前来到了对方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天上的云乌蒙蒙的阴的厉害,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天青色的牛从断裂荒芜的断石后出现。
俊秀温柔的少年坐在它的背上,温软如蜜的眼眸忧郁失神的望着周围的断石残垣,悲楚莫名。
直到,来到石娃娃的面前。
他转过头来,看向石娃娃。
石娃娃狠狠的瞪着他,愤怒的叫到:“你居然还敢过来!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坏蛋!”
少年勉强的笑了下,歉意的低头道:“……我很抱歉。”
石娃娃怒道:“道歉又有什么用?!道歉难道我的家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吗?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外界的修士了,每次进来都像是一群疯狂的强盗,连拿带毁,从来没想过别人孕育的艰难!
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它说着,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但沈流云却知道,相比较于难过,这位自己曾经的朋友的心里,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憎恨。
但即使是憎恨,它也只是想把自己赶走不再见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