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皇帝和薛怀瑾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座山上,登高望远,看着不远处山脚下那一片灯红酒绿,皇帝徐徐开口,“怎么没有怀疑过?到现在朕都没有停止过追查,可是什么都查不到。”
“当年关雎宫的所有的下人都在那一次大火中葬身火海,一个也没有留下。”皇帝的声音之中有着隐含的哀痛。
身为皇帝,为了平衡朝堂势力,他不得不册封王家女儿为皇后,收了其他官员的女儿为嫔妃,但是从始至终,他深爱的女人、也是唯一爱着的女人,就只有宸妃一个人。
薛怀瑾站在皇帝身后,把他的痛苦看得清清楚楚。多年来一直横亘在心里、跨不去的那一道关隘,终于在此时解开。
所以,皇帝-也是他的父亲,并不是对他们母子漠不关心,而且非常关心。当年那场大火以后,皇帝也十分痛苦。
然而,对方不仅仅是人父、人夫,还是天下之主。他的肩膀上扛着的是维持天下安定的责任,这责任太过重大,以至于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所以,皇帝只能把自己的悲痛、哀伤放在心里,在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候,悄悄舔舐。
薛怀瑾心里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敬佩和同情,他想了想,说道:“陛下,您不是说想吃一碗寿面吗?”
“臣会做。”
皇帝转过脸来,看着眼前这个俊美无筹的侍卫,“你?”
薛怀瑾点点头。
大约是薛怀瑾坚定的目光、自信的声音感染了皇帝,鬼使神差地,皇帝居然同意了。两人去了御膳房。
因万寿节宴席还在继续,御厨房就显得十分忙碌。来来往往、传话的、端菜的、送食材的,恐怕比最繁华的闹市还要热闹几分。
即便如此,忙忙碌碌的御厨们还是一眼就瞧见了突然进来的两个人,不仅仅是因为皇帝身穿着的明黄色的龙袍太过显眼,而且他作为天下之主,真龙天子的气质是一般人根本比不了的。
更何况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少有的俊美的男子,大家认出来,这就是新近得了皇帝青眼的薛侍卫。
众人愣在那里,实在不明白,堂堂九五至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烟火缭绕的厨房。片刻之后,终于有人醒悟过来,连忙跪在地上,其余的人也跟着跪在地上,众人山呼万岁。
皇帝温和的道:“大家都平身,给薛侍卫寻一口小灶。”
有人大着胆子猜测,“薛侍卫这是要做饭?”
薛怀瑾点了点头,“我要做一碗面。”
众人在惊愕过后忙不迭的去准备,其余的人也如皇帝吩咐的一般,各自去忙手里的活,但是毕竟皇帝在这里,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
皇帝看出来了,便道:“我去外面转一转,免得打扰你们。”
他知道,人若是心情忐忑,出的菜就不会有原来的水准。今日宴席是宁王操办的,如果一会儿端上去的菜不好吃,恐怕宁王和皇后又有一顿发作。
皇帝宅心仁厚,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别人受到责罚。
他走到了大厨房外面,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憋屈,还不如民间的普通老百姓能够随心所欲。
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薛怀瑾从大厨房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瓷碗。他到皇帝跟前,把手中的托盘往前送,“陛下,请吃寿面。”
皇帝朝碗中看去,但见一根根面条细如银丝,看了就让人食欲大开。汤底十分清澈,看着似乎只是净水。然而,仔细去闻,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皇帝皱了皱眉头,又凑近了一些,那香味更加明显。这香味熟悉又陌生,他有十几年没有闻到了。
皇帝的脸色渐渐的变了,他带着期待和忐忑,拿起筷子尝了一小口,不由愣在了那里。这味道虽然不是完全相同,但和当年宸妃给他做的几乎有九成相像。
皇帝几乎是含着眼泪把这一碗面吃完的,他就站在寒风中大口大口吃。仿佛这一碗面是什么难得的山珍海味。
薛怀瑾刹那之间有些恍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九五至尊,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思念着心爱的女人的可怜的男人。
皇帝吃完了,放下筷子闭了眼睛,半晌才睁开。他问:“薛侍卫,这面的做法你是跟谁学的?”
薛怀瑾看着眼前这一双包含期待的眼睛,知道他想听什么,可是现在还不是和盘托出的时候。他狠了狠心,于是道:“我娘教的。”
“你娘叫什么名字?”
薛怀瑾道:“她叫如兰。”
“如兰,如兰......”皇帝喃喃念着,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宸妃和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而眼前的薛侍卫,虽然面貌有些相似,做的面也和宸妃很像,但是他和宸妃没有丝毫关系。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认识到这一点,皇帝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这是一种明明有了希望却在瞬间被打回原地的绝望。
他对着薛怀瑾苦笑一下,“今日多谢你了,薛侍卫。时候不早,你也该出宫回府了。”
“朕想一个人走一走。”
薛怀瑾依言离开,他走到宫门外的时候,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丝竹之声,繁华入耳。同样的时刻,有人欢笑,有人落寞,有人众星捧月,有人孑孓独行。
如果不是今日的恳谈,他竟然不知道皇帝心里如此痛苦。而他方才做的哪一碗面,是当初带她出宫的宫女所教。
也就是在江南一直陪伴着他的养母。
养母是母亲宸妃的贴身大宫女,做面的手艺是得了宸妃的真传。只是再教给他的时候,过了两道手,难免会失了些味道。
虽然如此,方才皇帝的表情已经告诉他:对方对这碗面有多么震撼。
也许,很快,就可以父子相认了。
薛怀瑾叹了一口气,骑马往侯府走。
今夜是万寿节,京都内的百姓也在欢庆。他回侯府,要经过东街,此时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杂耍的、卖艺的、买吃食的,看热闹的百姓们,将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薛怀瑾没办法,只好下了马,打算牵着过街。
即便如此,也并不会让情况稍微好转。一人一马在人群中一步三挪,快小半个时辰,只走了十几步。
薛怀瑾也并不着急,反正今夜是不能睡了,明日正好沐休,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却不知道,早就有人在他出宫门的时候就盯上了他,悄悄地挤到他的身边。那人从袖中拿出一柄长刀来,瞅准了薛怀瑾的腰间便刺。
大约是学武之人训练出来的警觉,或者是天生的直觉,薛怀瑾突然感到了一种恐惧,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长刀刺偏。
但即便如此,那刀依旧斜斜的刺入了他的后背。
薛怀瑾只觉得后背一痛,伸手下意识的捂住伤口,另一只手去抓行凶那人。然而他受伤过重,鲜血已经汩汩的流出来,因此上气力不济,眼睁睁看着那人逃走了。
人群中一阵惊呼,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此时突然便让出来一块空地。
薛怀瑾觉着天旋地转,慢慢的躺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顾念在半夜惊醒的,她睁开眼睛,梦中的心悸的感觉依旧清晰,久久不能散去。在梦中,薛怀瑾躺在血泊之中,用一双哀伤的、不舍的眼睛望着她。
那种心痛的感觉太过真实,顾念大口地喘气。
阿巧听见响动走进屋里来,“姑娘做噩梦了?”一面说着,一面给顾念倒了一杯热茶。后者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感觉好了一些。
顾念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未到寅时,”阿巧劝道,“时间还早,姑娘再略微睡一会儿吧?”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为贴身丫鬟,阿巧自然知道顾念一直没有休息好。就连那平时莹润的脸庞,这些天来看着都有些苍白。
顾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又躺在床上闭了眼睛。
就在她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的时候,和刚才那个噩梦中一模一样的情景又出现了。薛怀瑾在血泊中,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阿巧!”顾念腾地的坐起身来,自己下了地穿好鞋子。
阿巧走进来,“姑娘要做什么?”
“帮我更衣,我要去一趟侯府。”
“这三更半夜的,姑娘,咱们明早再去吧?”
阿巧是个聪明的,自然看出来,自家姑娘和薛怀瑾这是已经两情相悦了,既然如此,身为丫鬟他也不好怎么拦着,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守的,一个姑娘家,这样的时刻出现在侯府门口,于顾念的名声不利。
哪里知道,顾念这回却十分执拗,自顾自的从柜子里拿了衣裳换上。阿巧无奈只好搭把手,主仆两个收拾好,出了府门。
因为不想惊动别人,她们便没有坐马车。也幸亏两家离的并不远,不过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就到了侯府门前。
顾念站在远不远处,观察了半天,觉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想着可能是自己太过担心,因此做了噩梦。正打算要回去,却见一个人急匆匆地从远处走过来。
他走到近前侯府门前,借着侯府门头的大红灯笼的照耀,顾念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佳人难再得》预收中
沈宁是侯府受尽宠爱的娇娇女,前世她嫁给了长公主之子赵琮。
人人都称道的金玉良缘,其实冷暖自知。
某日,她重生了,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何必要嫁人,何必要把自己困在后宅的小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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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贵女们人人爱慕赵琮,他身为长公主嫡子身世显赫,容貌又是少有的俊美。
可是,他对任何女子的示好统统视而不见,一心只想接近沈宁。
但是,那个娇软美貌的女子,却每每避他如同蛇蝎,也许真相只有一个,
她和他一样,都是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