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瑾把顾念送回顾府的时候,京城里还是一片寂静。看来宁王的人并没有腾出手来寻找薛怀瑾,由此可见对方的伤不轻。
顾念站在顾府门口,却舍不得离开。她紧握着薛怀瑾的双手,“你真的不用逃走吗?”
随即,她垂下头,“无论你多久回来,我总是会等你的。”
她还是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我心悦你”,但是在薛怀瑾听了,刚才这句话,却比十句百句更让人心动。
他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现在就取了她。可是他克制住了。
只是紧紧回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道:“相信我,我会处理好。”
他的声音低沉,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安定人心的力量。顾念不由自主的地点了点头,“那你尽快来找我。”
“好!”
顾念依依不舍地进了府,薛怀瑾看着那纤细的身影隐没在红漆大门之后,这才重又上了马,往皇宫奔去。
守门的侍卫是认识他的,见了不免疑惑:“薛侍卫不是白日当值吗?这是要进宫?”
薛怀瑾拱手为礼,“是,奉命进宫。”
他自然是说谎了,可是宫中的侍卫圈子早就知道,眼前这个人身世显赫,又是极为得皇帝信任的。说不定有一天就真的成了御林军统领。
守门的侍卫不敢得罪,也并没有怀疑,便笑着还礼,“那薛侍卫赶紧进去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薛怀瑾道了谢,来到皇帝寝殿外跪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东方渐渐亮起来,一片微光将大地带入了一个新的早晨。李公公李喜从宫外进来,正要去皇帝寝宫伺候,老远就瞧见一个人跪在寝殿门口。
此人脊背挺直,从后面看都颇有一番风姿。看着背影隐隐有些熟悉。
李喜紧走几步来到近前,待看清此人面貌,不由讶然,“薛侍卫这是怎么了?”
薛怀瑾转头对李喜打了声招呼,便道:“我犯了错,在此求皇帝责罚。”
他面色平淡,却因为容貌太过俊秀让人无法忽略,李喜望着他和宸妃相似的眉眼,一句话就脱口而出,“老奴去禀报皇上。”
“那就多谢李公公了。”薛怀瑾说话恭敬又客气。
李公公心里一暖,不由暗暗点头。
大约两个人长得相,性情也会有些相似吧。宸妃就是这样,从未把他当成一个下人,在她面前,李喜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于是,渐渐地,李喜的心就偏向的宸妃。
可惜,好人不长命,在多年前那场大火力,宸妃和小皇子都被烧死了。
李喜只觉得眼眶酸涩,快步朝寝殿走去。
皇帝刚刚醒来,正在被小太监伺候着穿衣裳。见李喜进来,他便随意地道:“今日进宫倒是早。”
李喜年纪大了,皇帝特意准许他住在宫外。就连进宫的时辰也并没有规定,就由着李喜自己安排。
这样的恩宠对一个太监来说,已经是顶了天了。
李喜过去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湿帕子给皇帝净面,一面笑着道:“人老了,就睡不长了。反正在家里也是无事,不如进宫来伺候陛下。”
皇帝深以为然,“朕也是如此,睡不着。”
一面感叹道:“岁月如梭,眨眼之间,咱们都老了。”
皇帝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这半年以来,他几乎夜夜都会梦到宸妃和那个尚在襁褓里的皇子。
她依旧年轻美丽,带着温婉的笑容问他,“陛下瞧一瞧,咱们的皇儿长得像谁?”
自然是像她的。她那么美,皇儿刚满月就能看出来眉眼极为俊美了。想必以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可是,母子俩都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
皇帝也曾经怀疑过,有人故意纵火,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查出任何消息来。
李喜见皇帝神色怏怏,就知道对方这又是想起宸妃母子了。
这倒是个机会。
李喜道:“这么多年,老奴也冷眼看着,谁都没有新来的薛侍卫长得像宸妃。”他终日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明白后者对于宸妃的眷恋和思念。
单就这两年,后宫进了位份的妃子,面貌都和宸妃有几分相似。
皇帝回想了一下薛怀瑾的样子,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不过,他比宸妃多了英气。”
毕竟是男儿,而且还是一个优秀的男儿。那周身的气派,皇帝觉得不像是是薛侯爷能养出来的孩子。
若是宁王有人家的一半,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喜见话题按照自己预想地转过来,心里微微安定,试探着道:“薛侍卫就跪在殿外呢。陛下要不要见一见?”
薛侯爷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薛怀瑾把宁王打了的,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内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公,会不会是弄错了?”他虽然不是薛怀瑾的亲生父亲,打算从小把后者养大,对其性子是十分了解的。
薛怀瑾手下功夫告绝,但绝不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他现在已经如愿以偿地在皇帝身边做了带刀侍卫,下一步就是筹谋表明自己的身份。
在这个关键时刻,和宁王对上并不是明智之举。
内侍知道薛侯爷和当今皇帝的关系亲近,听了这话也不恼,“薛侍卫现在还在皇帝跟前跪着呢,是陛下让我请侯爷进去。”
啊!这就是真的了。
薛侯爷点了点头,心里十分忐忑,但是一听到薛怀瑾跪着,他也顾不得多想,一刻也不停留地进了宫。
到了勤政殿,薛侯爷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人。
除了薛怀瑾和宁王这两个当事人之外,皇后和王太师也来了。
王太师是皇后的父亲,在朝堂之上可谓是说一不二。他冷冷地注视着薛侯爷,“你养得好儿子!”
薛侯爷最烦这样的人了!明明皇上还没有说什么,他就跟那斗鸡一样先跳出来。
于是,薛侯爷眼皮都没有撩一下,规规矩矩跪倒在地上给皇上行礼。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很满意。到底是发小,就是给他长脸。不论私底下两人如何不分尊卑,在有外人在的时候,薛侯爷表现得向来是十分敬畏他这个皇帝的。
于是,皇帝淡淡地看了王太师一眼,转回头来对薛侯爷温和道:“平身吧。”
“是。”薛侯爷站起身来,这才看向跪在身后的薛怀瑾,“怀瑾呀,听说你和宁王起了争执?”
皇后冷哼一声,“薛侯爷莫不是耳朵有问题?明明是薛怀瑾打了我儿。”
她指了指坐在软榻上的宁王,“你看看,浑身都是伤。”
原本除了皇后之外,其他人在皇帝面前是没有权利坐下的。可是宁王受了伤,皇后心疼儿子得紧,就求了皇帝的恩典,特许宁王坐在软榻上。
说是坐着,薛侯爷瞧着,宁王那姿势跟躺着也查差不多了。
至于所谓的伤么......
薛侯爷走到近前,仔仔细细地瞧了半天,就只是在宁王额头脸上看到两处红肿。他觉着并不严重。
“这点子伤,养一养就好了。”薛侯爷无所谓地说道。
相比较其他人对宁王的恭恭敬敬,薛侯爷对待宁王向来是态度淡淡的。一来是不齿宁王为人,二来,他早就知道薛怀瑾是皇帝的儿子,而宁王所谓的皇帝独子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但是这个隐秘别人并不知道。皇帝还罢了,反正他和薛侯爷相交多年,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发小性子直爽。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王太师气得脸色发白,就要冲上去和薛侯爷理论。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凝眉道:“侯爷,薛怀瑾以下犯上,想必侯爷也知道该治什么罪吧?”
宁王是皇子,薛怀瑾打了他,无论受伤轻重,都是以下犯上。严重些来说,说不定薛怀瑾这条命都会没了的。
当然,如果薛怀瑾是普通人的话。
但实际上,薛怀瑾的身份比宁王都要尊贵些,哪里来的以下犯上。可是这话,现在能说吗?
薛侯爷回头用眼神询问薛怀瑾,后者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显然是还没有到表明真相的时候。
这可真有点难办了。薛侯爷不禁有些怨怪薛怀瑾的冲动:既然时机未到,又何必挑衅宁王。
却听薛怀瑾道:“陛下,臣对宁王动手,是有原因的。”
“哦?说来听听。”相比较皇后和王太师的气急败坏,皇帝就显得太过淡定了些。因为宁王是个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
而薛怀瑾虽然成为御前侍卫时日尚短,但却是个靠谱的孩子。
所以,这件事肯定又是宁王做了什么,薛怀瑾看不过去才动手的。
果然,就听薛怀瑾道:“宁王,把一女子骗到茶楼,强行与之单独相处。臣赶过去的时候,宁王正要强迫那女子。”
“臣身为侍卫,又是陛下亲口所封,自然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才动了手。”
“然而,臣知道,宁王是皇亲国戚,臣只是一个侍卫,陛下请依照国法责罚。”
这段话,薛怀瑾说得清清楚楚,不卑不亢。
皇后却冷哼一声,“国法,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法关于此事只有一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宁王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就是伤风败俗,品行不端。岂不是也要被皇帝治罪?
皇帝摆了摆手,制止了皇后的质问,温和地道:“怀瑾,你做得对,朕没什么可以责罚你的。”
听见皇帝的话,王太师和皇后都是一惊:皇帝什么时候对薛怀瑾如此亲厚了?尤其是王皇后,不禁仔细朝薛怀瑾看去。
渐渐地,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最终变得无比苍白。
薛怀瑾,很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