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制好那日苏墨锦特意亲自送到了沈府,府里那些个姨娘们也沾了沈霖雪的光,一人得了一盒,说来和苏墨锦的胭脂确实极好用的。
沈霖雪听闻苏墨锦来送胭脂,手里的刺绣立时放下,轻轻提了裙摆准备走出去,眼眸一转又变了主意:“去把苏掌柜请过来。”
捏着裙摆的指尖松开,裙摆放下,再次坐下。
还在前庭和那些姨娘们闲聊的苏墨锦听闻沈小姐唤她前去,倒是有几分诧异。
她以为那日这沈小姐的话只是一句戏言,好心替她解围罢了,今日前来也只是想让人误以为她搭上了沈家这条船,并未真想攀上沈家。
也不知道怎么的,苏墨锦就是有一种奇怪的笃定,笃定了沈霖雪不会对她怎样。
毕竟有那样一双清澈的眸子的人,怎会心存恶念?
沈霖雪等着她到了,站起来笑盈盈看着苏墨锦:“苏姐姐今日可是给霖雪带了好东西来?”
苏墨锦从袖兜之中拿出一盒胭脂:“上次承诺给沈小姐送过来的,自当允诺。”
沈霖雪从她手中接过,那胭脂盒雕琢精美,便只是一个盒子也极好看了,将之打开有股很淡的清香。
“霖雪很是喜欢。”沈霖雪将胭脂给了贴身的侍女:“替我收好了,莫要弄坏了。”
“苏姐姐坐。”沈霖雪笑着拉过苏墨锦,苏墨锦倒是被她弄得有些许的局促了。
“沈小姐这是在刺绣?”苏墨锦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半成品刺绣上。
“想给自己绣个香囊,最近和奶娘学了苏绣,练练手。”沈霖雪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沈小姐谦虚。”苏墨锦也不知道与她聊些什么。
“兰儿收了吧。”
“是。”
侍女过来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沈霖雪转而撑着下巴看着苏墨锦:“苏姐姐说好的教我唱曲的。”
苏墨锦有些许诧异:“小姐说笑了,民女如何能教沈小姐。”
沈霖雪勾了下唇:“那日我听掌柜唱曲,着实惊艳,比那戏班子的伶人丝毫不差,却没有他们莫名的傲气,掌柜可是觉得霖雪资质不够,不愿教授?”
苏墨锦无奈的笑了起来:“小姐说笑,小姐话已至此,墨锦怎敢不教。”
自那日起,苏墨锦便日日前往沈府,教教这位沈大小姐唱曲制胭脂,沈霖雪是个极聪慧的徒弟,凡苏墨锦教授的,沈霖雪定认真听,领悟的也快。
“小姐聪慧,墨锦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苏墨锦闻着沈霖雪给她的新制的胭脂,笑盈盈的说道。
“苏姐姐可否试试这胭脂?”
“嗯?”苏墨锦不解。
“姐姐今日未施粉黛,不是正好给霖雪练手?”她狡黠一笑,脸上尽是俏皮之色。
苏墨锦颇为无奈:“小姐日后还是与草民保持些距离的好,小姐是太尉直女,草民身份低微,免得落人口舌。”
沈霖雪脸上有些不快:“他人的事,与我何干?”
“我与陈家公子自小婚约在身,娘亲也少带我去些别处,莫不是连姐姐也不愿与我交个朋友了?”说完那双眸子里有了些落寞之色。
“小姐想试便试吧,墨锦不过随口一说。”言罢便伸手讨厌胭脂水粉。
“我还未曾替人上过妆容,姐姐便让我试试如何?”
苏墨锦哭笑不得,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试吧。”
沈霖雪自小养在这沈府,不曾接触过太多的人,锦衣玉食却也孤独。
苏墨锦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就这样心软了。
沈霖雪将人按在梳妆台前,自己取了胭脂水粉,涂抹在苏墨锦脸上。
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
“苏姐姐,你说话本里的举案齐眉是否也是这般?”沈霖雪问的小声。
苏墨锦听着有些异样,沈霖雪语气有些俏皮,可却苏墨锦却仿佛被定了身。
“小姐可是在想陈公子日后是否也会与小姐这般?”苏墨锦在她替自己画了眉之后,温声问到。
“不是。”沈霖雪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铜镜中的女人,美的窒息,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姐姐可真是个妙人。”
“小姐过奖。”苏墨锦起身。
“苏姐姐上次送了王夫人一坛酒,霖雪有幸正好尝到,很是喜欢。”
“酒还是少饮为好。”苏墨锦笑着点在她的额头。
“苏姐姐就送人家一坛嘛,霖雪生辰不过向姐姐讨一坛酒也不可么?”她这般撒娇,苏墨锦竟是又心软了。
“那明日我拿过来。”
沈霖雪缓缓摇头:“明日等会,陈公子邀我前去,不若我去姐姐那里喝便好?”
苏墨锦听着她说要与陈公子一同去等会,竟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也好。”
但她习惯了,不会将任何的情绪表露在脸上,若不这样,怕是年少时便早死了。
这世上有人好命,有人贱命,沈霖雪是沈家精心呵护着长大的,而苏墨锦是从淤泥中爬出来的,她知道淤泥的污浊,所以不愿沈霖雪也接触那些污浊。
次日的灯会好不热闹,沈霖雪与陈家公子并肩走在灯会上,陈家公子丰神俊朗倒是郎才女貌。
可沈霖雪心里却没有一丝欣喜之意,也没有该有的羞涩,只是觉得难捱。
可父母之命难违,沈霖雪走着走着便出神了,以至于陈公子与她说了些什么都未听见。
“霖雪可是不适?”陈公子再次问到。
沈霖雪回过神:“不是不是。”
“只是昨日与苏姐姐约好,去喝她新酿的果酒,有些馋了。”沈霖雪尴尬的解释。
陈公子见她脸红,倒是极可爱。
“那便一道?”陈公子是个温柔的人,也是年少有为,十五便中了举,如今已是在朝为官。
“好。”沈霖雪点头。
两人转道到了苏墨锦的小院,苏墨锦正在弹琴,偶尔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
沈霖雪欢快的走进去:“苏姐姐弹琴竟也这般好。”
苏墨锦停手,抬眸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以及身后守在门口的侍从。
唇角微微勾起:“小姐过奖了。”
“民女见过陈公子。”苏墨锦福身行礼。
那陈公子也抬手作揖:“久闻姑娘大名。”
“苏姐姐,我的酒呢?”沈霖雪向她眨眼撒娇。
苏墨锦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已经备好,小姐稍后。”
沈霖雪与陈公子在院中落座,苏墨锦这小院倒是被她打理的极好。
待她抱着酒坛出来,沈霖雪已经迫不及待了。
苏墨锦替两人将酒倒上,备好的酒菜也拿了出来。
“两位不嫌弃就好。”
沈霖雪小小的喝了一口,味道倒是极好,陈公子也忍不住再喝了一口。
“入口香醇,回味无穷,确实是好酒,多谢款待。”
苏墨锦忍不住笑了笑,这陈公子倒是斯文,像个迂腐的书生。
“多谢夸奖。”
然而陈公子的酒才喝了一杯,就有人过来找他了,今天灯市人多,也难免出了点问题。
陈公子如今在京衙任职有人状告他便得去。
“霖雪,抱歉,本是说好,今日陪你的。”
沈霖雪摆了摆手:“没事,公事要紧。”
待他走了,沈霖雪又央着苏墨锦给她倒了一杯。
“这就后劲大,莫要贪杯。”苏墨锦给她倒了半杯,便不给她倒了。
“那苏姐姐给我弹琴,往日都是我给别人弹,今日想听别人给我弹,可好?”沈霖雪看着她,目光灼灼。
活着的人都各有各的无奈,有人只为活着苦苦奔波,有人因为权力而惶惶终日,有人因为不得自由而心生叹息。
沈霖雪是太尉之女,贵妃外甥女,本是风光无限的,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可在皇家面前走动,也总是提着一颗心的。
“好。”苏墨锦在那长琴面前坐下,指尖勾弄琴弦,琴声悦耳,沈霖雪听着,竟觉得这世上唯一懂她的怕是只有苏墨锦一人了。
苏墨锦低头弹琴,沈霖雪不自觉的又喝了几杯,菜是苏墨锦亲手做的。
沈霖雪喝完又觉得一个人喝酒没什么意思,便起身就这苏墨锦的琴声起舞。
苏墨锦看着那如同仙子般的人儿,眼中的情愫越发的浓厚了。
她自来这京城,便是为了巴结权贵而来,借着那些官家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同那位秦公子,如同那位王公子。
旁人看她是笑话,即便什么不说,心底也是多半以为她配不上那些权贵的,可唯独沈霖雪,自初见她便是那样温柔如水,一视同仁。
兰儿在一旁看着,竟觉得这一幕意外的和谐,苏掌柜的琴声小姐的舞。
曲终,沈霖雪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打了个酒嗝。
苏墨锦望着她忍不住笑她,沈霖雪的脸色涨的通红,不知是醉了还是羞的。
“不许笑,兰儿你也是,不许笑。”沈霖雪嘟着嘴,耳根都在发烫。
“好,不笑。”苏墨锦起身,给她倒了杯茶,可眼里却还是掩饰不住的揶揄的笑意。
苏墨锦将茶杯递给她:“你喝多了,该回去了。”
原本准备喝茶的沈霖雪,顿在了那里。
“不能回去,娘亲会生气的。”
苏墨锦哭笑不得:“那小姐明知夫人会生气,为何还要贪杯?”
沈霖雪也委屈:“好喝嘛。”
苏墨锦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兰儿:“天色尚早,不若让小姐先歇息?我去煮解酒汤。”
兰儿也没法,只能听苏墨锦的建议了。
扶着沈霖雪去了苏墨锦房间,她倒是乖巧,苏墨锦要出去,沈霖雪拉住了她。
苏墨锦俯下身温声说道:“我去煮解酒汤。”
沈霖雪这才放开了她。
走出去之后,苏墨锦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有些事一旦认清了,就是心里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