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木城的夜是浮着的,超乎以往的喧闹让它沉不下来。
叶枯是得了教训,不敢不告而别。
出了天宝阁,一天的拍卖后已是傍晚时分了,北木城这条最繁华最宽阔的大街上满是将才离场的修士,却早已不见了杨泠泠的身影。
一路寻到了杨家宅院所在,这里就要冷清的多,叶枯并不打算走正门,而是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翻墙而入。
眼前的小院有些熟悉,正巧是他被大蛇吞入腹后落身杨家时的独院。杨家只是一个小家族,以叶枯之能要瞒过杨家所有人潜入并非难事。循着记忆,他一路到了杨泠泠的房院,途中经过了那些家丁护卫居住的杂院,里面的人还是那些人,并无异样。
杨泠泠的院子里,一切摆设如常,石桌石凳,还是如他记忆中的模样,两三个丫鬟在院中闲坐,也是之前的旧人,看来杨泠泠还没有回来。
“你们退下吧。”
叶枯听见杨泠泠屏退了其余丫鬟,只留了杏儿一人。
他也不想行暗事,而是欲要当面直问。
扣门声后,叶枯心中一凛,丝丝杀意腾起,错愕间,一道剑光从门后乍起,迎面刺向他的眉心。
只不过剑快叶枯更快,记忆里的另一世让他对杀意敏感无比,纵使心中不信,可手下却不曾停顿,两指稳稳的夹住了刺来的剑,屈指一弹,剑上附着的本要四散激射而出的剑气顿时消弭殆尽。
那剑锋也偏了数寸,不复来时锐意。
“是我,叶枯。”叶枯没想到自己行踪会暴露,看这样子,杨泠泠早在进到院子里时就发现了自己,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杏儿终究只是一介凡胎,对于叶枯的到来是后知后觉的。方才那剑芒只是眨眼之间,她只觉得是花了眼,见到是叶枯只赶忙上来见礼,这才看见了那还未收起的剑锋。
门已推开,杨泠泠脸上隐约有一道血线一闪而逝,她神情冷漠,似一块冻了鲜血的冰,只是那股冷意将沉未沉,冰亦是将固非固,但总而言之是不似之前那般朝气蓬勃的女孩儿模样了。
“近来可好?”叶枯试探着问道,方才杨泠泠脸上那一道带着狰狞之意的血线绝非错觉,若是他料得不差,应当与昨晚那惊鸿一瞥间看见的一般无二。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似是不想被叶枯看见容貌,杨泠泠只自顾收剑转身,将叶枯与杏儿两人一并晾在了门口,轻笑了声,又道:“其实不劳殿下挂心,我自是一切都好的。”
言语间却是疏离之意,杨泠泠不想与叶枯多言。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叶枯将话题一转,又问起了那张古卷的事。
送与叶枯古卷一事本是杨泠泠自作主张。那日本来她已随着杨家商队离了北城,是孤自抽身回来送了叶枯的寿礼。
古卷入手后叶枯也特意查了杨家的历史,得知其数百年前也曾辉煌一时,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没落了,族中传承也不知流落到何方,失了传承根基,不复以往的光彩,只在北木城这一隅之地苟且偷生。
而那副古卷上不知何种方法记载上去的云锁山雾图,叶枯查遍了王府藏书,古夏境内有记载的地方根本无一处与之相似。他之前向上官玄清问及此事也只是一时兴起,本来也没希望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疆土浩瀚,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羽境尊者都不敢说知晓这古夏国每一处的地理天和,于一国是如此,更遑论存世的三大古国了。
古夏、古商、古周三大古国疆域已经不知有多广,常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观尽一国的万分之一。三国之间并非紧密接壤,两两之间都有一条巨大的鸿沟隔断了彼此往来,天河长如许,鸿沟千万丈,非修道有成之士不借助外力绝无办法渡过。
天河迢迢,非羽不渡。
至于三大古国国之外,近古以来便无人去过,那是一片更加神秘的禁忌,也或许古国之外根本便是杳无人烟的蛮荒野土,只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那是我们家唯一流传下来的东西,北王府藏书浩如烟海,又素闻世子殿下博览群书,还以为你能够解开其中之秘。”杨泠泠的话有几分讥讽意味,她根本不愿意与叶枯多言。
“如果殿下没有其他事,就请便吧。”不给叶枯再开口的机会,杨泠泠就下了逐客令。
“也好。”叶枯掂量了一番,也只留下了这句话。
“杏儿,你过来。”
杏儿本想送叶枯出门,却被杨泠泠给叫了回去,其中缘由如何,自是不用叶枯想的。
待叶枯走后,杨泠泠肌肤上浮出一条血线,透出诡异的红光,这条血线由天灵盖而下贯穿了脖颈,一直连到了她的心脏,让这副本是青春靓丽的面孔变得有些骇人。她喘着粗气,神色间有些痛苦直到泡进了早已热好的水,眉宇间才有所舒缓。
杏儿侍立一旁,遇着这般诡变,只是低头,不敢出声。她犹记得初见这般情形,吓得自己哭出了声的模样。
只不过这水是梦幻般的幽蓝,咕噜了一声,如同烧沸了一般。
离了杨家,天色已经暗了,叶枯却不回宅院,而是直接从城南出了城,行至一处僻静的地方。
“跟了一路,阁下不累?”叶枯突然停下了脚步,从太玄经中悟得的那一门指法上手,隐而不发。
悄悄跟在叶枯后面的林小双还以为他出城要干嘛,却没想到是叶枯要引她出来,不过她也没有歹意,被发现也无妨。
林小双见叶枯对她举指一划,刹那间她只感觉体内那一口聚在丹田的本命真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剥离,人如无根之水。她本就对叶枯没有什么戒心,不禁心神一乱。
一指截玄。叶枯出手毫无征兆,不知何时到了林小双近前,再点出一指,鲜血飞溅,沾上了林小双的脸。
被洞穿咽喉的人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叶枯。他不敢相信会这么简单的死在叶枯手里,凡骨八品加上淬体功法,叶枯应该连伤到他的机会都没有才对。
林小双被脸上温热的血激得回过了神,看了眼旁边的尸体,又看了眼叶枯,她还以为叶枯要对她下手,叶枯动手太快了,由不得她有所反应,只是回过神来后,惊出了一背冷汗。
叶枯将指上鲜血涤荡一净,“又是出来找谁打架?”
生死无常,修士本多是见惯了生死,只是看得开的却没有几个,如地上倒着的这位,死不瞑目,还来不及惊骇便赴了黄泉。
“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我决定听你的。”出乎叶枯的意料,林小双不再想守着那个山洞。
“怎么,知道怕了?”叶枯笑道。他话音刚落,一阵树叶簌簌声响起。
这是有人在附近,行的很急。谁知林小双比叶枯反应还快,拽过叶枯藏了起来,她长年累月存迹于林间,警觉非常不是叶枯单靠神识之利可比。
“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兄弟三人留你一个尸。”
“你跑不掉的,乖乖把东西拿出来,不然到时候就没那么好死了!”
不远处,数点人影闪没。逃的是一位长相憨厚的男人,尽管一言他不发咬死了牙在跑,可无奈身上有伤,腾挪转移间的灵巧比不得往常,渐渐地被后面三人追上,一拳打翻在地。
“你们欺人太甚,我张有福行的端走的直,说没有就是没有。”长相憨厚的男子嘴到挺硬,被三人一顿毒打后仍是这番说辞,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大哥,干脆把他杀了再慢慢搜。”三人中个子矮小的那位恶狠狠地说到,这三人长相相近都不讨人喜,凶恶之象都写在了脸上。
被称做大哥狞笑一声,一道青光闪过,张有福的肩膀便多出了一方血洞,鲜血汩汩涌出,疼的他双眼翻白。
这是逼供,张有福疼的嘶哑咧嘴,可硬是没喊出声来。躲在一旁的林小双眉头紧皱,本就不喜三人相貌,见其毒辣如此更是心中生厌,拉了拉叶枯的袖口,指着下面的三人。
叶枯本想静观其变。拍卖会后遇上杀人越货的行径不足为奇,有些人占不了富贵,可却有着杀人的本事,修炼一途本就是弱肉强食,为了一卷功法,一件法器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太多了,叶枯没工夫也没心思去管,只是挨不过林小双这一关。
他在暗处而三人在明,一指截玄起,游物之境的身法让叶枯快到凡骨境之极致,无物可阻或者说物皆为其用,一指、两指从背后而起洞穿两人咽喉。
“谁?!”
惊慌失措的谁字尚未出口,叶枯双瞳中便映出了扬起的鲜血,三人中最后一人轰然倒地。
叶枯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三人,林小双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叶枯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平常人,可却杀凡骨境如饮水,手到擒来,有些颠覆她的认知。
“你究竟是什么境界,凡骨九品?还是化境?”
林小双嗓子有些干,这么看来,自己也不一定是叶枯的对手。
其实她让叶枯出手未免没有看看叶枯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意思,只是结果出乎了她的意料。
占了偷袭之利,她虽然也能解决那三人可却免不了费一番功夫,绝不可能如叶枯一般轻松写意。
“在凡骨境中有此修为,很不错了。”一个中年男人的突兀现身,虽是感叹之语,却多了一分狠厉,“只可惜,如此天才,未曾闻名于世便要陨落在此了。”
叶枯心中一惊。
无他,这中年男人已臻致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