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小区一段距离后,姚星河靠路边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但抽出一支后,却迟迟没有点上,最后又放回烟盒里。
“你要是想抽就抽,”程寻说,“时间还很宽裕。”
“算了。”他靠在驾驶座上缓了片刻,重新打火上路。
程寻手肘支在车窗上,虽然知道他心情不好,但想到午饭时的修罗场,就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跟宋杞之前谈过一段是吗?你干爸干妈还不知道吧?”
“是。”他毫无遮掩,承认得很干脆。
只是承认的同时,眉心向内蹙起,下颌的肌肉也紧了紧,像是在暗暗咬牙。
程寻看着车外向后退去的行道树,默了片刻,轻缓开口:“一个观点,不一定对。要是互相喜欢,就继续在一起吧。异性恋虽然是主流,但遇到彼此喜欢的,还是有点儿困难的。”
姚星河没有接这个话,程寻自知这是旁人的事,怎么发展都与她无关,便也不再继续劝他。
通过收费站驶入高速后,姚星河才扬起下颌,睥睨前方无数疾驰的车辆,沉声道:“那男的要做宋杞的男朋友,还不够格。”
程寻微怔,转瞬笑出声:“你这醋劲儿可真够大的,虽然照着你是有点差距,但我看那男孩儿也没那么差,对小姑娘挺温柔的。”
姚星河显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冷笑一声后,用更严重的贬义词评价李铭泽:“他岂止是差,简直是一塌糊涂。况且,温柔和心细比起来,不值一提。”
程寻眼睑微动:“你是说,他知道宋杞不吃辣后又给她添了胡椒粉?”
男生握方向盘的手指蓦地收紧,露出清晰的骨节。
好似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额上青筋也变得鲜明。
程寻意识到这话题不适合继续下去,于是想了想,换上轻松的语调,嗓音含笑道:“对了,向你打听个事儿。你认识乔唯一吗?她也是景大的,跟你一届。她人怎么样?”
姚星河有些错愕地望了她一眼,又继续看向前方:“认识。人很好。曾经帮过宋杞。”
程寻靠在椅背上,陷入短暂的惆怅:“上次给你说过的,我表妹约了她拍照。我那完蛋小妹信口雌黄,跟我说乔唯一这打扮这长相一看就是姬圈大佬,我没加考证就信了这小孩儿的鬼话,以为乔唯一也喜欢女生。大概是色令智昏,直接问她要不要跟我谈一谈试试。”
姚星河面色还算平静:“她怎么说。”
程寻仰脸看向车顶,一向从容的她难得露出认命的倒霉神色:“我好像告诉过你,她说她性取向正常。要是事情到这里结束也就算了,但我昨天晚上看到下学期教务系统里的选课名单,我给商学院研究生上的一门选修课里,出现了她的名字。”
姚星河:“嗯。祝你好运。”
*
下午五点多,宋长亭、陶然和外婆都回到家,三个人进入厨房,一起忙活年夜饭。
外婆见到李铭泽这样白净斯文又礼貌的男生很是喜欢,一定要让他留下,尝尝自己的手艺再回家。
大概是盛情难却,李铭泽便留下来。
今年的除夕,许鹤周有事没有回棠溪。所以宋杞最后带着李铭泽去青楹操场放了烟花。这一次她早有准备,戴好了口罩,以免吸入焰火燃烧后残留的烟尘。
不知是缺少了熟悉的、固定的朋友陪伴,是口罩遮挡了以往自由的、恣意的呼吸,还是因为某些星星远去、最后坠落的原因,宋杞觉得这次焰火放得不是很尽兴。
她连手机都没掏出来,因为没有丝毫拍照的冲动。李铭泽倒是有点开心,悄悄为她拍了好多照片。并选了最好的几张,通过微信发送给她。
带李铭泽回到家,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姚星河还没有回来。
开饭前,宋长亭给他打过去问他什么时候到家吃年夜饭。因为开着免提,宋杞就听到姚星河在电话里回答:“宋爸,我跟程寻在外面吃过了,你们不用等我。”
这话像一把能消音能减震的橡胶锤,在安宁的表象里,把失落一点一点地敲进宋杞心间的缝隙中。
宋杞努力掩饰着,才能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问宋长亭:“那我们可以开始吃了吗?”
宋长亭嗔她一眼,“你这小没良心的,”但看了看旁边还在等着的外婆、陶然和李铭泽,还是说,“不等了,来来来,咱们先吃。”
宋杞毫无胃口,简单吃了两筷子就跑电视前看没意思的春晚。很快,李铭泽也表示吃饱了,起身跟长辈们道别。
在陶然的安排下,早就吃完没事儿干的宋杞,理所应当地领取了送李铭泽到小区门口的任务。
路上李铭泽问了一些姚星河的情况,许是看出她回答的欲望不强,就没再继续问,只是约了她年后一起去滑雪。
宋杞同意了:“好。”
她顿了顿,赶在李铭泽启动车子之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车窗。等到他降下车窗,宋杞略歉疚道:“我那位哥哥,偶尔就会这样,对我也是。所以,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李铭泽弯起唇角,露出整齐的牙齿和明亮的笑容:“没关系,确实是我不够心细,不够优秀,他批评得没错。对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忌口的东西,可以发给我,我下次请你吃饭就可以避免了。”
宋杞沉思片刻,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就是你理解的,刺激性的东西我不太能吃。还有就是烧烤。”
李铭泽点头:“那好,我记住了。小七,明年见。”
“嗯,明年见。”
告别之后,宋杞又在小区外站了好一阵子。
看着零星几辆轿车从远处开过来,路过门口时未曾停留,就继续驶入前方的夜色中。这些车里,没有一辆,是那个人的。
但她还是固执地看了四十多分钟,直到天空开始降落迟到的小雪,直到穿着羽绒服都感觉到冷,直到宋长亭打电话过来问她为什么送人会送这么久,她才收起所有期待,踩着薄薄的雪,往回走。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二十年的老旧小区,楼前的灯都不太明亮,视线中黑暗居多,光亮居少。但今夜是除夕,但凡在家的,灯光都通夜亮着。光束从窄小的玻璃窗投射出来,穿过翩翩而落的雪,也显得有点温情,有点漂亮。
就这么一路安静地走向她家那栋楼,路过楼前一排车库时,宋杞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早就落完了树叶、变得光秃秃的梧桐树冠。
还没来得及陷入回忆里、找到当年那片落在身后的梧桐叶,就听吧嗒一下——
那个废弃车库的门口,亮起猩红色光来。
随着吧嗒、吧嗒的声音,那光一熄一燃,虽然只有豆粒大小,但却像是危险报警灯一样,用紧迫又妖异的姿态,冲击着现下静谧的环境。
有一瞬间她想到了当年在里面吸烟的姚星河,那时车库里发出的光也是忽明忽暗,如今夜这般。
靠在门口的人收起打火机放进西裤口袋。
抬起头,哑着嗓子,对不远处她说:“宋杞,你过来。”
*
后来,宋杞曾想过,那一夜如果自己没有听话地走上前,而是忽略他的存在直接走过车库信步上楼——那她跟姚星河之间,还会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但有些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她听到这声音,就像受到了蛊惑一般,尽管满肚子都是对他的怨气,却还是顺从地、甚至是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过去。
最后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来——这个距离,恰好能看清他黑暗中的表情,再远就不行了。
但刚刚站定,后背就落下一只大手,那手带着巨大的力道压迫着宋杞朝他靠近。她毫无准备,直接被这只手带得撞入姚星河的胸膛。
慌乱抬头,恰逢他另一只手贴过来,紧箍住她的后颈。
她很想开口问一句怎么了,但并未得到允许。
滚烫的气息混着清冽的口香糖味道冲入她的双唇,柔韧又劲凛的形态,趁她不备越过锋利的牙齿,冲/撞她毫无准备的软糯。
湿润的纠缠和炙热的掌心,里应外合,行动默契,以风驰电掣、浩荡不休的姿态,进行着势在必得也破釜沉舟的攻城略地。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也从未见识过他这般骇人的一面。
手本应该推开他,但却在抓住他风衣襟口的那一刻,手指慢慢收紧,最终紧紧攥住两片衣角,好在这轰轰烈烈的动荡浮沉之中,给自己一点支撑,以应对这压迫性的亲吻和报复般的咬噬。
不知过了多久。
男生退出来,同她的脸拉开些距离,但箍着后腰和后颈的手却依旧停在那里,随时进行下一场攻击。
他眼眶红得可怖,但语调却悠悠缓缓,慢条斯理,还带着些流里流气的笑意:“给你一分钟,考虑一下。到底是扇哥哥一巴掌,去跟宋爸告状,把我这种流氓无赖送进派出所拘留半月,还是——”
宋杞恍恍抬头,忍住眼里快要掉下来的泪,努力地去理解他这段话,去听他接下来要讲什么。
但男生久未回答,只是勾起唇角,露出清冷阴郁的笑。
“还是什么?”她等得心慌,就主动问出口。
男生脑袋后仰,抵在车库粗粝的水泥墙面上,露出流畅又清晰的下颌线。
线之上是猩红妖冶的嘴唇,线之下是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笑。
嗓音幽微,调子悠扬:“还是继续,跟哥哥去开/房?”
作者有话要说: ——
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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