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由省教育局主办的“金苗”初中数学联赛开赛,考试场地设在了西洺市。
金苗数学联赛主要面向初三生,比赛获得一等奖的学生,可以直接保送到各市的重点高中。
许是觉得教室后排的两个家伙越来越目中无人,所以数学老头也给初二的许鹤周和宋杞报了名,报完名后还刺激他俩:“不是说暑假的时候就已经把初三的数学都自学了吗?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哼,两只小青蛙,去金苗联赛感受一下天外有天的世界吧。”
于是,他二人结伴来到西洺,参加了金苗联赛。
考试时间是从上午9点到中午12点,到11点多的时候宋杞就做了个差不离,有两道填空题琢磨了一会儿,实在不会,也没强求,提前半小时交了卷。
走出考场,就看到许鹤周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宋杞也没觉得特别惊讶,毕竟是同桌,她知道许鹤周做题一向很快,于是问了一句别的:“我们是下午几点的车回棠溪来着?”
“下午五点半,”许鹤周接过她的书包,一起背在肩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地图,指给宋杞,“你看,这附近有好几个可以玩的地方,春秋文化广场,西洺烈士陵园,饮安寺,西洺市博物馆……”
“等等,”宋杞打断他,盯着地图看了会儿,然后说,“我想去西洺烈士陵园看看。”
许鹤周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她会选这个,但还是愉快地点头:“那我们就去,它对面正好是饮安寺,这个寺里的素斋做得一绝。”
宋杞觉得惊奇:“你之前来过?”
“没有,”许鹤周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指了指大门口,“我刚才跟门口的保安大叔都打听好了。我们先去吃个素斋,然后去烈士陵园瞻仰英雄先烈们。”
宋杞却纠结了一下,抬头对许鹤周说:“我想先去烈士陵园,你要是饿的话,就先去……”
“我不饿,”许鹤周赶紧说,“那我们就先去陵园,然后再去吃素斋。”
*
烈士陵园很大,他们穿过广场,绕过纪念碑,又沿着绿地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英雄墓地。
宋杞虽然一直记着那两个名字,但这儿有几百块墓碑,且都错落着分布,所以找起来还是要花一些时间的。
她握着从门口买的两束向日葵,也没急躁,从下往上一块一块地找,许鹤周就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地开口:“这儿有你认识的人?”
宋杞点点头:“他们叫姚之光和夏晴朗,”顿了顿,语气里全是敬佩和尊重,“他们都是英雄。”
又过去半小时,他们终于找到了。
两位英雄合葬在一起,拥有共同的一块墓碑,照片上的两个人长得都与姚星河不是太像,但两个人坚定又温暖的笑容,却又与某些时刻的姚星河,重叠着。
宋杞把向日葵放在墓碑前,沉默了会儿,从许鹤周那儿拿过书包,掏出自己准备在车上看的三册《阿衰》单行本,又掏出包里的一包夹心饼干、两盒柑橘果汁,将这些悉数放在墓碑前。
“他们看到阿衰的话,应该也会开心吧。”少女喃喃道。
许鹤周点头,笑容灿若辉光:“当然会啊,阿衰是很多人的快乐源泉。”
*
11月8日,西洺,天气晴。
上午,身着黑西装、黑衬衣,打了黑领带,拎着一兜柑橘,瞧着年轻高挑又极其漂亮的男生,走进烈士陵园门前的鲜花店,买了一大束百合。
鲜花店的女店主看着眼前这令人惊艳的少年,上前搭讪道:“这两天的向日葵都很好哦,要再买一束吗帅哥?”
男生摇摇头,微微笑着:“不用了。”
却还是朝店里望了一眼:花筒里的向日葵,果然鲜活又好看。
离开花店,缓缓穿行在陵园里,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
两年前的11月10日,姚之光和夏晴朗的骨灰被战友带回来,在这里下葬。
那时候的天气可没有今天这么好,天空一直下着小雨。他站在雨幕里,却感觉神魂已跟着两个人的骨灰盒,一起埋入了地下。
不由地就浮起别的思绪。
他有些记不清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只记得自己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在满是警察的院子里待过很长一阵子,看着院子里所有人来来去去,匆匆忙忙。
后来,一个同样穿着警服的高大帅气的男人抱着他去某个地方签了些字,然后拿着几页纸,带着他回了家。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同样穿着警服的女人。
两个警察把他放在沙发上,然后各自搬了小板凳坐在他面前。
男人开始做自我介绍:“我叫姚之光,从今以后是你的爸爸。”
女人接着开口:“我叫夏晴朗,从今以后是你的妈妈。”
说完这些,两个人就相视一笑,也不管沙发上的小孩儿还处在茫然的状态中,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女人兴奋得尖叫,嘴唇都没合上过:“啊啊啊!姚哥,好像在做梦!”
男人就抱起她转圈:“哈哈哈哈!我也感觉在做梦!”
两个人就这样了疯疯癫癫欢喜了很久,才又重新坐到他面前,一人一句、一附一合,说相声一样地夸他。
“姚哥,我还没见过谁的孩子比咱家这个漂亮的。”
“可不就是,谁能比得上我儿子。”
“你看他这皮肤,比我一个女人还白嫩。”
“你瞧他的鼻梁,比他老爸还挺。”
“这么好看,以后得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吧。”
“这种情况极有可能,你作为婆婆可要仔细斟酌。”
“我到时候肯定会对咱儿媳妇特别好。”
“我相信咱儿子,也相信你。”
姚之光和夏晴朗就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沙发上的他给逗笑了。
此后,年幼的自己竟也能渐渐感受到他们的快乐,进而跟着快乐起来,也深深地知道,姚夏夫妇把所有的爱和温暖,毫无保留的,都给了他。
后来长大一些,在学校里听到某些言辞的时候,他也曾疑惑,也回家问过夏晴朗:“妈,你为什么没有再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一个……你亲生的孩子。”
夏晴朗捏了一下他的腰,好像不解气,又轻踹了他一脚:“生孩子多疼!妈妈有一个你还不够吗,就这么盼着让你老母亲受罪?”
他就无奈地闭嘴了。
夏晴朗却得寸进尺,肆意地瘫在沙发上,指挥着他:“去,儿子,趁着还没结婚,剥个橘子来孝敬一下你的老母亲,”然后开心地感叹着,像个没长大的人,“这个时节的柑橘真是超级甜啊,如果一年四季都能吃到该多好。”
这么边走边漫无边际地回忆着,就到了英雄墓地。
轻车熟路地走到那边,正要把百合花放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熟悉的墓碑前摆了很多东西:两束有些蔫儿的向日葵,一盒饼干,两盒果汁,还有……
三本红红绿绿的漫画书。
*
时隔一年,饮安寺的香火先生又看到了那孩子,笑着跟这年轻的香客打招呼:“来啦?”
虽然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但看到这模样就知道没认错。这孩子长高了不少,看着都一米八多了,这身西装比去年更合身了一些,只是他瞧着还是有些清瘦。
男生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地选了最贵的琉璃灯:“我要一对这个。”
香火先生把红色卡片递给他:“一共360元,麻烦把名字写给我哦。”
男生低头认真写了,然后把钱和卡片双手递给了他。
香火先生慈祥地道了句谢,低头把卡片系在琉璃瓶上,看到了上面的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于是拿起灯瓶端详起来。
“怎么了?”男生问。
香火先生推了推眼镜:“是——姚之光和夏晴朗对吧?”
“嗯,对。”
“昨天有个小姑娘也给他们添了琉璃灯哦。”
男生身影一顿。
香火先生放下灯,笑着给他讲:“那小姑娘手里的钱不够,我当时劝她买一对小的、燃一天的,告诉她心意到了就行。她却不愿意,跟旁边的同学借了钱,最后还是买了一对最大的,说一定要燃够三天。”
“她后来去哪儿了?”
“在寺里吃了素斋,说是下午还要回棠溪,就和同学匆匆忙忙地走了。”说到这里,香火先生就忍不住赞叹,“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心肠也好哦。你认识她吧?”
男生笑着应了一声,眸光温暖和煦,像能驱云逐雨,融冰化雪:“是我妹妹。”
*
拎着琉璃灯进了寺,走到功德塔前的灯架处找了会儿,就看到了灯架第三层中间,那对还在燃着的琉璃灯。
灯身系着的红卡片上,字体清秀又有力,厚厚的卡片都被这字迹给压皱了。字迹的主人在写下它们的时候,应该是怀了莫大的虔诚吧。
男生轻轻捏起卡片,认真打量上面那两行字。
【姚之光叔叔,夏晴朗阿姨:
两位了不起的英雄,希望你们在天堂也能快乐。
——宋杞】
*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3月16,好巧不巧,又赶上月考,下午还是语文,姚星河再次缺考了。
孙茹觉得这次月考的数学、化学和物理试卷都难得有些变态了,尤其是数学,150分的题,她只考了90,而全校平均线更是低到了76。
姚星河却以三门课都近乎满分的成绩,在缺考语文的情况下,拿到了全校第一。
班主任还是骂他,言辞却不如去年那般犀利了;语文老师冷笑几声,什么也没说,让他在后面站着听了一个月。
孙茹觉得又心疼又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真是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学习为什么还这么好。
但又觉得,这就该是他,是那个璀璨夺目的,无与伦比的,姚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