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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执念(1 / 1)

光线弯折,无数的切面嗖嗖如风在她眼前向后流窜。

天地色变,蓝色苍穹,黑色火焰,电闪雷鸣,无边海水,大地震颤........无数的房屋如泥巴般倒塌,百姓们们惊叫着冲出屋子,又被下一个巨浪卷入,很快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

她知道自己眼下是入幻,精神力在蛇毒的催动下爆发,进入了一个相对玄妙的境界,因此并不慌张,只细细观摩那些画面与点点滴滴记忆。

紧接着,她看到大炎的皇都,太极殿,泰坤宫,雪香殿......在六合四方惊惶的尖叫中,如粉尘般忽然碎裂,化灰。

光线咻咻转动,她被一条线牵着如风筝般,精神一直在飞。

飞过高山,飞过河流,飞到龙角村,那些失去的记忆,忽然如洪流冲破了水闸,一下涌向她。她不仅再一次经历了全部,甚至还“看”到了不属于记忆之中的画面,她和小郎在竹屋时,雪灵尨躲在窗外的嫉恨眼神。他们一起参加月下节时,她误认雪灵尨为小郎,最后误会小郎,将他丢下就跑的画面。甚至,她还看到小郎在她身后追逐摔倒,差点被雪灵尨杀死的瞬间......

心澄澈如明镜,从未这般通透。

画面一转,她的双脚不知何时站在了地上。那是一条通往幽深地道的路,她曾经走过的那条属于另一个“龙傲君”的地盘。

重新迈入地道,她很快来到当初那间密室。

密室里已被烧毁的画竟然又重新一一出现在墙上,只不过此时房间里,多出了一个女人虚幻的背影。

那女子头戴金冠,身上穿着大红色的描金凤衣,两只手腕上箍着从墙上延伸下的锁铐,正坐在案桌前专心致志的写一封密信,忽然,似乎也是心有所感,“她”抬起头,看向虚空。

四目相投,龙傲君浑身一震,是她,“世另我”!

那个“龙傲君”的目光却透过她,对着密室入口又进来的一人笑了笑,搁下笔,招招手:“雪儿,过来。”

“陛下,您头疼好些了吗?”雪灵尨的声音响起,紧接那个少年的身体从她身体穿过,径直走向案桌前,在“世另我”的跟前单膝跪下,满是渴慕的仰望她。

他们双手交握在一处,雪灵尨:“我现在可以帮陛下把链子除掉吗?”

那个女人摇摇头:“我这顽疾一天要发作三次,还有一次头疼,我若除了铁链,只会伤害别人。”

雪灵尨:“我陪着陛下。”

“我会伤害你。”

“我不怕,我陪着陛下。”

他们对视微笑,之后女人弯下腰,在雪灵尨的额顶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雪儿。”

雪灵尨的目光落在她的桌上:“陛下这次下定决心要剿灭漠北那些前朝余孽了吗?”

女人:“一直养痈为患,是孤之前不够果决。”

“陛下这次剿匪带上我一起。”

“不行。”

雪灵尨有些失望,嘟起嘴,忽然又问:“陛下是不是担心我的安危这才不带上我?”

“是!”女人毫不迟疑的回答。

雪灵尨甜甜的笑起来,嘴角的小酒窝都像装满了蜜。

之后便是平淡又温馨的相处,雪灵尨站在桌角旁专心致志的替她磨墨,“世另我”继续批阅奏折。

龙傲君大讶,没想到当初在地底下发现的那两条断裂锁链,竟是“世另我”用来铐锁自己,并且,“世另我”与雪灵尨还有这样一段过往,竟是真的宠爱过他,怪不得后宫四美之中,唯有雪灵尨对自己如此执着。

......

皇都朱雀大街,南风馆的密室

曾经南风馆的“第一公子”,胤人的隐部首领,如今的兵部侍郎花景逸正沉着脸用杯盖划着一杯茶。

在他跟前,子佩垂头跪着,身前一箱黄金熠熠生光。

“雪灵尨还说了些什么?”

子佩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上:“他想让我把这些药化在水里,浸入少主的衣物之中,却不知我已被少主猜疑,如今根本接触不到少主和陛下的贴身之物。”

花景逸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见是一盒阿芙蓉药丸,不禁失笑的一摇头:“同样招式用两次,我九弟可没那么笨,还能中招第二次。”

子佩:“属下也是这么认为。”

花景逸:“小郎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反倒是女帝在朝堂上动作频频,依你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本以为入仕兵部,手握权力,可以掌管兵部人事调动之权,好在重要岗位安插自己人。没想到女帝借由这次文选与武选之际,停掉了兵部内部选调的惯例,反倒准备在武选场上亲自考核最后一波人。

若这样一来,那些通过文选和武选上位的新人,便都是“帝王亲擢”,有这知遇之恩,此后这些人便只认女帝。不过令花景逸十分奇怪的是,这次女帝又从长宁郡选了很多胤人入京参加选拔,并且据他消息,就连之前与她便十分不对付的白芳芳也在其中。

花景逸之前所有的筹谋都被打乱,本以为入朝后可以暗暗挑起胤炎两族矛盾,多争取一些胤族贵族投靠自己这边,没想到这段时日朝堂反倒因为女帝这样一视同仁的观点,那些胤族官员做事竟比以往更加积极,便连炎族官员,也都拿出以前没有的劲头,准备这次文选和武选的考核。

子佩犹豫了一下,在花景逸灼灼目光中,只说:“少主似乎也十分认同陛下的治国之策。”

花景逸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这个九弟,真是脑后天生反骨,哎,本想信他一回。”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花景逸默默念出最近朝堂上每每被提及的这八个字,女帝便用这八个字,不知收伏了多少人心,他冷笑一声:“这女人玩弄人心之法真是炉火纯青,我却不信她真能造出那样一个世界。这世上唯有权势可以让人为所欲为,她此刻手中有权,便可以将大家都耍的团团转。小郎,哎,我本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

子佩:“王爷那边近日没有消息,都在等着六公子这边的回音。”又躬身跪拜,求恳:“还请六公子再给少主一次机会,少主也只是一时被那女人蒙蔽。”

花景逸尚未回答,便有侍从敲门:“夫人到了!”他立刻朝子佩一摆手。

子佩很快从后门离开。一乘小轿径直被抬入南风馆的天字一号房,花景逸飞跑过去迎接。

轿子内伸出一只鸡皮枯瘦的手,他立刻跪地几步上前搀扶,轿子里面钻出来的女人若有心者定会大惊,竟是本该待在渝州的蝶夫人。

蝶夫人一手被花景逸搀扶着进入内室,她面色不复往日红润,头发已近全白,走路竟微微发颤。

刚刚落座软椅,便催促:“快,快,给我血!”

花景逸眼中闪过一丝暗恨,却毫不迟疑,立刻抽出随身小刀割破手腕,恭敬的跪下,将手腕奉上蝶夫人嘴边。

蝶夫人立刻抓过他的手腕,低头覆上嘴唇,狠狠吸噬!

约摸半盏茶时间,蝶夫人松开猩红的嘴,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的松了他的手。

花景逸脸色苍白,却立刻给自己止血包扎,一系列动作可谓轻车熟路。

“夫人怎么亲自来了?”

“你久不回渝州,我还不能来看看吗?”

花景逸叹口气:“陛下近日一系列动作,夫人在渝州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吧。”

蝶夫人靠在椅背上轻轻一笑,眼角纵起深深皱纹:“我是已经快要入土的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我在意。逸儿不要打错主意,我从总角时便追随炎玉女帝,如今更不可能再去背叛她的后人。”

花景逸听蝶夫人这话,顿时沉默不言。

蝶夫人:“逸儿真是看不透,我是怪物,你也是怪物,怪物就该待在怪物的地盘,你这样处心积虑想要翻了大炎这天,可眼下你看看,自从你父王入关后,她用这分化之计,你们已经是完全没有机会。我想你的父王,只怕也是逐渐看清了这点,这才没有半点动静。”

“我要借用夫人的五千府兵,这是之前都说好的!”

蝶夫人:“兵我可以给你,只是这仗肯定打不起来,有她在位一天,只需振臂一呼,谁还敢真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若她死了呢?”花景逸又问。

蝶夫人冷笑:“她要这么容易被弄死,还会让你我这般憋屈?”她的璇玑侯府自那日女帝亲自闯入救人后,府外便日日有金吾隐卫盯梢,再也没能弄进半个男人,蝶夫人对女帝的不满也已经到达顶点。

“夫人此行,看来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看我。”花景逸一笑:“只怕还有别的事吧。”

“陛下传召我入京,与我商量裁撤府兵一事,看来这次也是想让我交权。”蝶夫人点点头,又道:“她那些新政,我条条都犯,只怕还要跟我算旧账。”

“新政旧算,陛下是根本没打算放过夫人,也毫不顾念夫人为大炎打下这江山的功劳,只用那些条框去框您这样的功臣,实在可恶。”

蝶夫人一叹:“这是人逼到我头上,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真同玉儿的后人去计较?”

“夫人可以不计较,我却替夫人鸣不平。”花景逸走到蝶夫人身后,双手按上她的额角,替她缓缓按揉头顶穴位,蝶夫人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我若是弄死了她,这天下,身份最高的王侯便只剩下夫人您与我父王二人,到时只要您站出来,这天下交给谁来坐,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交给谁坐,也轮不上逸儿你。”

“这我知道,我那九弟肚子里已经有了她的种,只要我们能把孩子控制在手里,这天下他坐和我坐,有什么区别?”

“逸儿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就这样在我面前暴露你的野心,胆子很大。”

“只因逸儿知道,夫人心底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对逸儿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怜惜,惟望愿夫人成全。”

蝶夫人没有再说话,花景逸知道她这不反对便是默认他所有行动,因此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手下更加温柔。对面的铜镜中,印出二人面色,皆是苍白如雪,额头白中泛青,如本该行入黄泉之幽魂,却凭借一口气吊着,悠悠荡荡附在躯壳之中。

一股不入轮回的执念。

他们是两具相似的,同样用过缠情丝,被剩下的那个施蛊者--活着的行尸走肉。

一个百年前,一个百年后,几个月前在渝州相遇。

百年前的那个行尸已近走到末路,已近快要记不得自己当初的执念是为何,却因为新生者的血又注入了一丝活力,还不肯行将就木,跌跌撞撞的继续苟活。

百年后的这个行尸目标明确,他割舍了一切,但求登上王朝的顶峰。

......

执念

这世间,最可怕又最无坚不摧的力量。

“世另我”的执念又是什么?

龙傲君躺在床上,眼皮下的眼珠飞速转动,一颗颗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涌出。

“陛下,陛下。”周围的呼唤声逐渐涌入耳膜,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上冒出。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花内官在旁兴奋大喊。

她偏过头,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床边:“孤睡了多久?”

“禀陛下,您已经昏迷三个时辰。”才三个时辰,她怎么觉得在幻境中看那“世另我”与雪灵尨的日常都快看了十几日。

“皇夫呢?”她坐起身,顾不上一身大汗,便用眼睛去找龙默身影。

“龙皇夫嘴巴中了蛇毒,还好毒素不深,只令嘴唇发肿,刚回了泰坤宫延请太医过去诊治,陛下,需要现在传召他过来吗?”

嘴巴中了蛇毒?

她一下明白过来,自己为何只昏迷三个时辰就醒了,应是小郎帮她吸了毒,这才……一低头,又发现自己衣服裤子已经换过,顿时大窘,脸刹那红透:“不必,让他好好休息,孤晚些去看他。”

一时遣退众宫人。

龙傲君跳下床,迫不及待取过墙边一盏蜡烛,又立刻来到当初自己宫殿里那条地道,掀开地砖。

[小殿下为何突然又要下去?]手上的戒指闪光,max的声音响起[你刚才那几个小时都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了,哭的如此心酸?]

[上次似乎遗漏了一些线索。]她反问max[我哭了?]她怎么可能会哭?又立刻了然【不一定是我自己的眼泪!】

max:[幻境看到的事情不一定为真,便如同造梦一样,你的大脑皮层在毒素的影响下,会虚拟出一个小空间,在剧烈活动的时候编织最有可能发生的画面,这些画面大概率会是你潜意识中,脑海深处最害怕的事。]

[我知道,所以眼下更要验证,到底那些画面,几分真,几分假!]

她往下一步,飞快踏上第一格阶梯,随后身影很快消失在地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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