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了,通往渝州城的官道,几百乘军马马蹄整肃,踏的地面都轰隆作响。
忽然,最前方那匹高头大马嘶鸣一声,竟是不妨一个趔趄。
龙傲君一扯缰绳速度匍匐于马背,这才没有直摔个狗啃泥。
从皇都策马渝州城,她身边已经换了三波跟随的侍卫,跑吐了五匹汗血宝马。
“陛下”身后侍卫长策马上前:“您已经不眠不休两日,铁打的人也经不住……”
龙傲君一扬手,止住了侍卫长接下来要说的话“换马,让跟不上的人原地休息,其余人随孤继续赶路。”
火红的凤旗在空中烈烈抖动,第六匹皇家御用汗血宝马发足狂奔整整一夜,终于在第三天正午之前看到了渝州城头上那醒目的钟楼。
......
太阳愈发高涨
渝州城内的正阳门下,人头攒动,个个伸长脖子盯着正中间那一方空地。
用绳子吊在牌楼下悬空的断头闸刀正泛着凶煞的冷光,空地正中一披头散发浑身血痕的囚犯,正被身后两个兵卒压着跪地,将脑袋伸入凹陷的石槽内,只等时辰一到,上首监斩官一声令下,便是人头落地。
空地外围拉了一圈红线,十来个兵卒站在四方角,时不时用手里的铁戟提醒一下围观众人:“多新鲜,合着没见过杀头,都靠后些。”
“可不,都小十年没见过这场面,咱也瞅个胆儿壮。”一汉子说。
“麻九,你那到底看热闹还是想抢先蘸人血馒头?”
那汉子忙将手里的馒头往身后一背:“去!”
“哈哈哈哈”一群人笑起来,又有人说:“你这不懂规矩,想吃馒头的,都是提前付了断头买血的钱,你看那边.....”那人手指一点,果然红线内排了三四个人,都是家里有濒死的病人,指着这断头人血续命的家属。
“那可是胆敢刺杀陛下的凶徒,顶破天的胆子,血里头都带着煞,也不知这些人能不能承受的住。”
渝州城作为炎国的军事要塞之地,这种公开处刑的场面,自二十年前叛军起义后,这还是头一遭。
有人兴奋,有人紧张,有人害怕,但人性就是如此,难得有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因此围观者众。
渝州刺史梁守义此时就坐在监斩台斜后方云香酒楼的二层包厢,视野最好。
他掏出数年前女帝赏赐的精致怀表看了看,又对桌子另一侧的髯须大汉道:“伯将军,时间快到了。”
捉到刺客的大功臣,神武大将军伯服斜睨他一眼:“那粱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我心中总觉不安。”梁守义眉心一凝:“陛下并未说过要刺客人头,依理应把人押解入皇都后由大理寺审判定罪,你我这么做,已是越俎代庖。”
“所以呢?”伯服将他一瞪:“事情都做下了,现在才来后悔,粱大人不觉得有些晚了?”大将军又将自己那把九环金刀在地上一杵,不耐烦的说:“若陛下责怪,一切由我来担。”
梁刺史这才略觉安心,伸手朝后一勾,一名家将上前,将手中的银盘朝向窗外,对着太阳一照,闪出信号。
楼下的监斩官见到指令,立时二指一并,将桌上木罐中的斩立决牌一捻,朝外狠狠一掷,气贯山河:“斩!”
刑场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刽子手一刀扬起,猛的向闸刀牵绳砍去。
“刀下留人!”
便在此刻,数十骑军马由远及近,沙尘飞扬蔽日。
自古法场劫人由来已久,不过那都是戏文里发生的故事,围观群众没想到今天竟能亲眼见上一次,人潮顿时哗然。
有人跟着起哄:“刀下留人。”
有人:“快看,是咱们大炎的凤凰旗。”
有人:“这是八府巡按替天行道来了?”
只是刽子手已经收势不及,闸刀牵绳断裂,骤然掉落。
咻——!
一只白虹箭呼啸着穿越人潮,咚的一声钉入了正阳门的石柱之内,这一箭妙到颠毫,浑不似人类可以使出的臂力,正巧挡住下坠的千金闸刀。
这一箭给喧闹的刑场按下了静音开关,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正吵闹的小孩子都被母亲捂住了嘴。
正坐在云香酒楼二层的伯服大将军也立刻站直了身子,面露震惊之色。
龙傲君“吁”的一声将马停在刑场之外,她虽然身后只跟了不到数十骑金吾卫,但光刚才射出的那一箭,已足够震慑全场。
看热闹的炎国民众自动分开两列,龙傲君纵马来到场中,瞥了一眼那还跪在石臼旁脑袋垂在凹槽里的男人:“抬起头。”
那批头散发的死囚动不了,旁边一个小兵抖索着,也不知为何就觉得这女人的话不得不听,上前奓着胆子一抓死囚头发,将他的脸拉起。
鼻青脸肿一个胖子,根本不是龙小郎。
龙傲君脸色一沉。
她三天三夜没合眼,跑晕了六匹汗血宝马,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
那胖子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眼见峰回路转,忙呜呜乱喊,又激动的朝她磕头,只是喊出来的声音都似濒死野兽般喑哑凄厉,大张的嘴里竟然只剩下半截舌头。
此时伯服和梁守义已经从云香楼飞快赶下,梁守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女帝面前,噗通跪下:“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刺史话音一出,周围民众顿时恍然,纷纷参齐不齐的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日三夜,她心急如焚,生怕自己一个迟了就没能救下龙小郎的命,没想到竟被人摆了一道。刹那间,一股怒火从丹田直腾上喉咙,想也没想,手中马鞭狠狠一扬,将刚跪下的神武大将军伯服抽的一个趔趄,半边脸撕拉出一条血口。
伯服缓缓于她马前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傲君抽完那一鞭后终于冷静下来,令侍卫们将那被割了舌头的胖子拖到神武大将军跟前:“这是刺客?”
伯服这时近距离见到那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狠狠瞪了身旁的梁守义一眼。
此时粱大人已经快要跪不住,从手臂抖到身子:“回陛下的话......这.......我........”
“呜呜,呜呜”那胖子在一旁挣着身子,要去咬梁刺史。
这时围观群众有人认出,惊呼:“天哪,那是东大街卖猪肉的老奎,一辈子没出过渝州城,怎么可能刺杀陛下。”
“真的是老奎。”
“是老奎呀!”
众口纷纭中,梁大人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砰的栽倒,晕了!
......
一场闹剧。
坐到云香楼的华丽包厢,一口热茶下肚,龙傲君长长出了口气,只觉这几天一路上吃的沙子都快从肚子里翻上来。
伯服一直跪在她跟前,龙傲君瞥他一眼:“你不知道梁守义把人给换了,还是同孤在这里装蒜?”
“属下不敢。”伯服嘴上说着不敢,目光却炯炯盯向她的靴子。
他没想到女帝竟会真为了那个男人亲来渝州,愈发觉得自己没错:“那龙小郎已是三番五次行刺陛下,属下坚持要杀他,全是出自一片对陛下衷心。”
“好,很好。”龙傲君没想到一向忠于前任的隐卫首领如今到了她这里竟然成了刺头。
她冷笑一声,也不让伯服起来,脑中须臾转了几个念头:“孤若没记错的话,大将军族籍是胤族,莫不是想嫁人了?”
伯服身子一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伯将军为孤的安危夙夜忧心,太过辛劳,这次回京后,孤为你择一门好亲事如何?”
炎国的两族之中,只有炎族男子可以娶妻,胤族男子若想成家,一概以出嫁论,并且成家后的男人仕途便是到顶了,一般多会自请降级留任,只因胤族男人万一生产,身体衰弱,又须时间坐月子,若占据要职,恐耽误军情。
虽然炎朝近十来年可以算国泰民安,但北有犬戎王子不时骚扰,边境有西疆女匪虎视眈眈,国内还有一股前朝余孽暗中潜伏,这条规定在军中便算约定俗成。
然整个大炎国重文轻武近百年时间,男武将想要冒头,想建功立业本就比别国的武将更为艰辛,伯服能做到神武大将军兼隐卫首领之职,早就在心中放弃了成家的念头。
龙傲君这一问,便是点到了大将军的死穴。
若有了妻主,以后在家还得伺候女人,孝顺公婆,处处受限,哪有在军中自由自在孑然一身快活,跪在她跟前的髯须汉子终于服了软:“前年臣去钟鸣寺算了一卦,了痴和尚言臣八字太硬,天生鳏寡孤独之命,不想祸害她人。”
“自作主张的将军,孤不敢用。”鹰爪有了自己的想法,还算什么鹰爪,整天给主人堵心吗?
“臣大错特错,只求陛下......允臣戴罪立功。”伯服重重在地板上磕头,脸颊刚凝固的伤口继续崩出血,不过三五下额头也磕破,满脑袋血。
龙傲君这才挥手:“好了好了,大将军的婚事容后再议,孤不过随口一提,起来吧。”
过了一会儿,侍卫长进门回禀,梁大人醒后全部一五一十都招了,那刺客虽是死囚,却有人重金求购,刺史大人实在无法推拒,只得将刺客私下里给卖了。
“我大炎竟还有这般大胆的官?”龙傲君十分震惊,误以为梁守义是贪人钱财将刺客放走:“他既这般胆肥,刚才为何还会晕倒?”
侍卫长面露一丝犹豫,终于还是说了:“他不是被同伙救走,而是被蝶夫人强买去璇玑侯府。”
蝶夫人?
龙傲君一脸懵逼,却见跪在跟前的伯服听到这个名字后身子一震,忽似松了口气。
她一下警觉,速度婆娑了手指的红宝石戒指:max!
max:【我来了我来了,蝶夫人小传正在传输ing......】
五秒钟后,蝶夫人所有生平履历全部走马灯般印入卫一凤脑海,她越读越心惊,读到最后,简直快要和梁刺史一般直接两眼一黑,心肌梗塞掉。
这蝶夫人,竟是个痛恨男人的超级抖s,死在她手里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而且她身份贵重,当年炎国复辟从龙有功,是个连女帝都不能随便动的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