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沙耶克的帮助,伊芙很快就反构出了能够在旧域打开其他位面的法阵。
伊尔泽留在她身上的三重结构法阵使她的人类身躯变得越来越虚弱,但同时也极大地改造了她的体质。尽管很微弱,但伊芙能慢慢感觉到某种力量在身体里面苏醒、流动——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
“如果你吃下恶魔的肉,”沙耶克冷眼看着她,说,“你会变得更强。”
伊芙敬谢不敏。
在伊芙成功演算出了能够回到人世的法阵的同时,夏维尔那边收集恶魔心脏的工作也进展得非常顺利——
“喂,你要的就是这些东西吧?”
夜空之上,每一个光秃秃的关节都嘎嘎作响的骨龙缓慢地盘桓而下,沙耶克面无表情地从骨龙的脊背上走下来。
随即,他扬了下手,黑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高高飘起,一颗又一颗正在有力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从他的长袍里啪嗒啪嗒地滚落出来,掉在地上,很快就在伊芙的面前垒成一座小山。
伊芙眨眨眼睛,有点惊讶地望向沙耶克,即便瞬间领悟了对方的用意,她还是目光不解地问道:“呃,对。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大公你为什么……?”
沙耶克讥讽她:“想让你马上消失而已。”
伊芙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脸上完全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说:“原来是这样……嗯,好的。”
沙耶克目光一错,视线短暂地分给了那个在伊芙身后的、正抱着柴火的人影,随后又回到了伊芙的脸。
他的目光虽然紧盯着伊芙,但嘴里的话却明显地指向了另一个人,沙耶克冷冷地开口说:“还有,恶魔永远都要比人类有用得多。”
闻言,他话中意有所指的对象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这位有意挑拨、存心挑衅的恶魔大公投去冷冰冰的一眼。
伊芙盯着沙耶克看了一会儿,忽然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她那双充满魅力的眼睛弯成了美丽的、弯弯的月亮,月亮的微光总是使人忍不住沉醉,她的目光也是一样。
“嗯……我还以为大公你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伊芙目光轻柔地注视沙耶克,“原来大公你也会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么?”
沙耶克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正当他想说点什么来讥讽、奚落伊芙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已经毫不留情地从自己身上离开了。
沙耶克:“……”
伊芙将收集得到的恶魔心脏沿着繁杂的法阵摆成一圈,而自己则站在法阵中心,用一把小刀割破掌心的皮肤,任由鲜红的血珠从手掌落到地面——在血珠滴在地上的一瞬间,鲜血立刻化作细细的血丝,犹如活物一般快速地顺着地上的花纹由内而外传递到法阵的最外一层。
与此同时,伊芙动了动嘴唇,发出一连串古怪、低沉而诡异的声音。如果将这些发音彻底颠倒过来,就能完美解构成伊芙在被传召来旧域时所听见的声音。
在血液、咒语跟心脏的催动下,伊芙脚下的法阵逐渐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反应——法阵的花纹亮起血红色的微光,以法阵为中心的空间范围内粒子发生剧烈的碰撞与摩擦。
伊芙也感受到背部传来几乎难以忍受的疼痛与灼热。
就在此时,伊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暂时中断了持续滴入法阵中心的血液。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双眼看向高高的夜空。
无垠的夜空中,三轮月亮并肩而立,三种颜色不同的月光交相辉映,将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夜晚呈现出瑰丽、奇妙又诡异的色彩。
“虽然我的设想大概是正确的……”
伊芙直直地看着夜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普通时候她总是微笑,看上去亲切又温柔,然而当她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时,伊芙就像油画里面美丽的女神,凝视着距自己十米开外的膜拜者,告诫他们不要靠近。
天上那轮紫色的月亮完整地、清晰地映入她的瞳孔中。
月亮多出了一点漆黑的身影。
伊芙平静地说:“但是好像有不受欢迎的恶魔来妨碍我了。”
那点漆黑的身影犹如闪电一般快速逼近,顷刻间闪现到伊芙的身前。
同时,始终站在一旁的沙耶克也以远远超出人类的反应速度做出了动作,从他的衣袍下钻出数十根光滑的触手缠上伊芙的腰肢跟手臂,捉到她、紧接着将伊芙勾到沙耶克的身后。
对危险有着敏锐嗅觉的夏维尔则是紧随其后,在那道漆黑的身影落地的一瞬间便袭击了过去,拔出剑,一剑切下了对方那只朝伊芙伸过去的、想要抓住她的手。
大量的血液喷溅了出来,沾上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庞,染红了他的衣角。而被他砍下来的那只手狼狈地落在血泊中,仿佛无意识地朝伊芙的方向滚了过去,最后静静地停在她的脚边。
伊芙低下头,看了一眼。
这是一只属于恶魔的手,皮肤坚硬得犹如钢铁,手指跟手掌都呈现出古怪的细长,勾状的黑色指甲能够轻而易举地撕开任何一道防御。恶魔手臂上的黑色花纹在手背上交缠成一只眼睛,而这只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伊芙,最后渗出了血液。
伊芙抬起了美丽的眼睛,目光穿过了沙耶克跟夏维尔,落在了拜蒙的身上。
在伊芙的记忆中,拜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被烧焦了一小半,美丽到令人不敢直视的脸颊上多了一些细小的伤口,从额角留下的血液结成了厚厚的血痂,覆盖住了已经变成了一只窟窿的眼睛。
他衣衫不整,纤细修长的身体上几乎全是血污,在肉眼可见的伤口处能隐隐看见露出的白色骨头。拜蒙只能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盯着伊芙,即便他有意控制身体、保持呼吸,但他的瞳孔仍旧止不住地颤抖,瑰丽的紫色眼睛失去了光泽。
伊芙看得出来,阿加雷斯已经重创了他的身体,以至于拜蒙已经被消耗到难以自愈的程度了。他被夏维尔切下了一只手臂,如果是以往那位强大的高阶恶魔、旧域的执政官,一定能在眨眼时间内重新生长出一只手臂——
但现在,拜蒙却只是用力地呼吸着,断肢的切口处极其缓慢地再生出脆弱的皮肤组织,他的自我修复能力已经衰弱到止血都做不到,只能任凭大量的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失。
不过即便如此,拜蒙的脑子里仍旧快速思考着在这种境地下该如何将伊芙带走。
直到伊芙用充满怜爱的目光审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语气好奇地问他说:“真厉害,我还以为阿加雷斯不会放你一条生路呢……所以你是赢了?还是从阿加雷斯手里逃出来了?”
拜蒙抬起那只孤零零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她:“……”
“……是我、赢了。”拜蒙动了动嘴唇,身体的过度消耗让他一时之间难以理解伊芙的话语,只能盲目地迎上她的目光。
拜蒙用仅剩的那只眼睛,努力地想在伊芙的眼中寻求到什么,他干巴巴地说:“是我……我是胜利者。”
伊芙朝他笑了起来:“哦,这样啊。”
拜蒙:“……”
“那么,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伊芙继续耐心地询问道,她尝试着猜测:“是因为我身上的印记么?不对,我身上的印记已经被沙耶克大公掩盖住了,你应该感应不到才对……”
“啊,”伊芙忽然想起了什么,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朝拜蒙看去一眼,“难道说是因为我的血么?毕竟拜蒙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
拜蒙:“……”
拜蒙微微睁大那只眼睛,他骤然缩小的瞳孔神经质地颤抖着,边缘很快泛起一层暗红。拜蒙说不出话,沉默着看了伊芙很长一段时间,才低声说:“……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的,就是因为知道了才觉得麻烦,所以请求阿加雷斯帮忙解决一下的。”
说到这里,伊芙又多看了拜蒙一眼——可能是觉得他现在这副可怜兮兮,又一脸惊讶,下意识否认抵触拒绝的表情太好笑了,因此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伊芙笑着说:“虽然跟预期的结果有些差距,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差不多吧。”
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让恶魔们自相残杀,尽可能地减弱逃离旧域时受到阻碍。至于这些恶魔们会不会因此而死……伊芙倒不是没有想过,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拜蒙:“…………”
拜蒙那一脸茫然无措的神情慢慢的消失了,开始变得一如往常的平静、镇定。他用仅剩的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珠紧盯着伊芙,开口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很快,拜蒙的身体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就像一台破破烂烂的机器再一次吱嘎作响地运转起来,遍体鳞伤的银发恶魔不知道从哪里压榨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跟生命力,他原本难以自愈的伤口竟然新生出完整的肌肉组织,连被夏维尔砍掉的那只手也开始了再生。
但由于夏维尔的力量天然对恶魔有着克制作用,他的左手一旦再生出来又会立刻难以支撑,然后灰飞烟灭。
拜蒙保持着脸上平静的表情,但他的额角绽出一条条细小的青筋,失去光泽的瞳孔神经质地盯着伊芙,里面隐隐藏着疯狂。
“伊芙,”拜蒙念出了她的名字,声音非常温和,竭力对她表现出温柔,“你还想要什么呢?”
拜蒙缓慢地对她说:“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满足你。”
“到我身边来,就是现在。”拜蒙直直地看着她,表情平静地开口道:“我不想对你生气。”
伊芙:“……”
伊芙看了看拜蒙,又看了看夏维尔,言简意赅地说:“杀了他吧。”
夏维尔跟拜蒙立刻缠斗了起来。
前者的强大毋庸置疑,又拥有着绝对克制恶魔的力量,照理来说应该在战斗中稳居上风,然而拜蒙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一样,完全摈弃了以往克制的风格,一心一意想让挡在自己面前的对手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此时此刻的拜蒙,沙耶克一时之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滋味。他对拜蒙没有多大的好感,更何况对方曾经还让他感受到了难堪,但这并不意味着沙耶克愿意看见拜蒙从那个毫无感情、清醒又理智的高阶恶魔,从高高在上的执政官沦落到——
“他看起来好像疯了一样。”伊芙抬起眼睛,目光自下而上地看向身旁的沙耶克,脸上轻松的表情就像是刻意与他分享一件有趣的事情一样。
沙耶克用看恶魔的眼神看着伊芙。
——沦落到被这个女人玩弄的地步。
伊芙轻轻地笑了起来,再一次问道:“觉得我可怕么?”
沙耶克一言不发。
在夏维尔把长剑插进拜蒙的胸膛的同时,伊芙重新回到法阵中央,再次割破了掌心,大量的鲜血涌入了地上的法阵中心。
光是被剑插入胸膛还不足以对拜蒙的行动造成一丝一毫的限制,对于恶魔而言,最致命的伤害永远来自于对心脏的伤害。
而伊芙则是拿出了拜蒙亲手交给她的心脏,当作了献给法阵的最后一个祭品。
“咳、咳咳咳咳咳咳——!!”
拜蒙猝不及防地弓起背部,他死死地摁住胸膛,发出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喉咙里涌了出来。他的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惊人地衰弱了下去,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已经丧失了站立或者动弹的力气,只能狼狈地倒在地上。
拜蒙倒在地上,抬起充满血丝的一只眼睛,注视着即将离他而去的伊芙,以及走到她身边的那个名为夏维尔的人类。
“人类是人类,恶魔是恶魔。”
伊芙垂下眼睛,俯视着他,声音冷淡地对他说:“我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忘记过这一点。”
这就是无情的人类女人,留给被她玩弄的、可怜的恶魔的最后一句话了。
在这之后,她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银发大美人更香的当然是受到刺激产后抑郁疯批神经质的银发大美人啦!嘻嘻(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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