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饺子是沈意一手包的。
路卿有试图帮忙，但她捏的饺子因颜值过低被沈意退回。是以路卿只能坐在一旁看着沈意忙碌。
饺子有肉馅混着野菜香菇的，也有野菜香菇无肉馅的。
“你没事干的话就出去买几根蜡烛吧，我有点一整夜蜡烛祈福明年诸事顺遂的习惯。”
“好的……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和鞋子？”
“合身就行。”
路卿便出去了。她买了好几根红烛，然后去成衣店给她和沈意一人买了一套新衣。至于鞋子，马上就到冬天了，路卿想了想，买了两双雪地靴，暖和。
回来路上，她还买了几颗打火石，几盒火柴。虽然今晚用不了多少，但这样的东西放空间备着是没错的。
等回到暂租的房子，沈意已经在煮饺子了。
过年吃饺子的传统啊……路卿已经四年没过过了。在姐姐在的时候，虽然没多少钱，但过年也是有饺子吃的。小小的一碗，两人分吃，热乎乎的，一口饺子汤能暖进心里去。
吃完饺子，姐姐就会说上一声：“新年快乐”。她们会拥抱在一起，然后姐姐就会变魔术般变出一颗糖塞进路卿手里。
糖在外围避难所是很贵的。但姐姐说，新年的开始一定要是甜的。
路卿看着屋内上空的蒸汽，思绪又回到四年前姐姐被带走之后的那几个新年。
第一个新年，她一个人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就着新年敲响的钟声喝了。野菜汤不好喝，但路卿囫囵喝下了，生怕喝得再慢些眼泪就全掉进去了。那时候的路卿是很羡慕那些能够与家人在一起度过新年的人。
第二年的新年，路卿是在荒野上过的。她生起篝火，依旧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她是跟荒野上的月亮一起过的。
第三年路卿没过新年。
讽刺的是，她被抓进研究所的那年新年，秦晚还喂了她一颗饺子吃。
“路卿？路卿！”沈意的叫唤令路卿回过神来，她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啊？我问你吃多少个饺子！”
“我…我也不知道，先给我十五个吧？”路卿走过去，锅中的饺子都浮了起来，一个个又白又胖，可爱极了。就是看不出哪个是肉馅，哪个是菜馅。
“唔，给你十八个吧。你今年十八岁了。”沈意说着，勺子又从锅里捞出三颗白胖子放入大碗中，“拿着，小心烫。”
“蜡烛点了吗？”
“噢，马上。”路卿小心翼翼接过这一大碗饺子，将它放上桌。然后拿出专门放蜡烛的烛台，将红烛点燃。然后她再次走过去，将沈意那份也端了出来。
沈意关了火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筷子和酱料走出来。
一小碟酱料被放在桌上，黑色的液体荡漾着细碎的白色沫沫，其中还夹杂着几块葱碎。
两人在桌边对坐着盯着摇曳的烛火发呆，房间里陷入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卿心里不自觉地倒计时起来。
“吃吧，也不用等那么久。”沈意说，“吃完还能再煮。”
路卿便夹起一颗，细细吹了吹。牙尖戳破外皮，内里的浓汁便迸发出来，这是颗肉馅的。很好吃。
当路卿吃完第二颗时，钟声终于响起。她夹着第三颗水饺的筷子一顿，抬眼正巧与沈意对视了。中间的红烛摇曳，两人不知为何都笑起来，又低头继续吃了。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意说完这句顿了一顿，又笑着说：“路卿，生日快乐。”她的手从桌下拿起，握成拳的，然后伸直在桌子中央，越过中间的红烛，张开。
手被收了回去，只留下两颗被红纸包住的糖果静静躺在那儿。
路卿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沈意却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碗放入路卿的碗中，一起端着去厨房清洗去了。
碗筷的碰撞声和水声响起，路卿看着烛光下的糖果，伸手将它们抓住了。“谢谢你。”她低声说。
这里不是家。
但路卿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孤独了。
……
新年第一天与往常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路卿换上了新衣服。在去图书馆之前，路卿照常买了份报纸。
然后她就发现，她和沈意似乎被通缉了。
至于为什么说“似乎”呢？因为通缉的并不知道她们具体身份。只是语焉不详地说有两个超能力者协会的女性超能者疑似抢走了陆氏集团的进化结晶。
不用等反馈，路卿都能想象出下一版报纸协会要如何“嘲讽”回去了。
这写了还不如不写呢。就算是协会内的人也不知道进化结晶是她们得到了啊。而且现在进化结晶早就被空间吸收完毕，陆氏就算想挑起协会超能者嫉妒、进而找出她们也不可能了。
唔，在研究集团眼中……超能力者似乎是不可能直接吸收进化结晶的，所以他们认为“抢”走进化结晶的人一定会找机会出手？这样一来，路卿倒也能理解陆氏宁愿被嘲讽也要发这则报道的原因了。
可惜，没用啊。
路卿心情极好地将报纸卷了卷放入空空的背包，现在她的包里只装了一点中午吃饭用的曙光币。将手插入裤兜，路卿朝图书馆走去。
她摸出沈意送她的糖果，圆形硬糖被咬住，路卿将剥掉的糖纸折好放回裤兜。舌尖一卷那硬块，酸甜便在味蕾上蔓延开，叫路卿眯起了眼。
因为每天极为规律地来图书馆报到看书，无论是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还是巡查的守卫都已经眼熟了她。
“新年快乐啊小姑娘。”负责登记的男人笑着问候一句，接过路卿登记纸。
“您也新年快乐。”
也许是因为新年第一天的缘故，图书馆的人并不多，但一如既往的安静。路卿熟练地在书架上抽出一本游记看起来。
在《孙显影游记》出世、爆火之后可是引发了一系列的“历险”、“游记”热潮，这热潮约莫持续了一百年左右。在那段时间有不少中心城和内围避难所的年轻人照着孙显影历险的脚步踏上荒野的征程，幸存归来的冒险者们则写下了属于他们的游记。
因为幸存归来的人少，精彩、出名、值得一看的游记就更少了。在这图书馆内摆着的这几本游记已经是时代积累的精华了。
“神庭……横断山……”路卿看着游记内记载的那些地方，穿越荒漠一路向北便是神庭。据说曙光神教内就有不少信徒是从神庭过来的，他们为了传教自愿离开故土。
穿越荒野一路向西，在穿越森林之后会看到一座与众不同的山脉。那山实在是太高太险了，这本游记的作者是这样感慨的：就算是超能力者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平安度过这座山。
至于山的另一边是什么，这些游记中都没有记载。不过路卿并不急，只要图书馆内有书记载了那边的事情，她迟早会看到的。
……
结束一天的阅读，路卿揉着略微干涩的眼睛走出图书馆。
这里那几本游记她也差不多看完了，接下来应该看什么书呢？大灾变之后遗留下的书籍她还有不少没看，不过路卿还没想好先看什么种类的。路卿逐渐理解到知识的力量。
从文字中汲取知识、不断充实自己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路卿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与沈意分享自己今天的收获，在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想到姐姐开设学堂给人讲课的举动……外围避难所其实也有很多人不理解姐姐。哪怕学堂是免费的，也有一些大人不愿意孩子去学习，因为他们觉得这都是浪费时间。
对那些还在努力活下去的人们来说，比起在工厂里打打下手换取包饭的待遇，在学堂里认真听一堂对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课确实没什么意义。对外围避难所的孩子们来说，知识并不能改变命运。
那么，路缘为什么仍执着地去做这些事呢？
路卿脑子里涌现出很多想法，但又一一消散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路卿走了进去。沈意转身将放在门边的一袋糖果扔进路卿怀里：“糖果促销，刚巧碰到就买了。”
“……谢谢。”路卿掂了掂这袋糖，并没从这上面找到价格标签。糖这种东西……还会促销的吗？她今天出门和回来可都没看到这种消息。如果糖果真的促销，哪怕这是一号避难所，那些抢糖果的居民也一定会排起长不见底的队去。路卿歪了下头，不是很明白沈意为什么要送给她这个，讨好她？“我其实不怎么吃糖。准确来说，我已经四年没碰过这东西了。”
“不吃就还给我。”沈意的语气很明显听出不满来，她瞬间转过身来就要夺回那袋糖。
“可你送给我了。”路卿一把捏住沈意手腕，微微用力，将沈意拉得一个踉跄，她低头凑近沈意：“你今天怎么了？你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沈意气得要命，她怎么了？她就是发了疯才会觉得昨晚捏着两颗糖眼睛湿漉漉的路卿看起来可爱又可怜极了！更疯狂的是她今天买菜看到糖果店时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路卿那要命的样子——
失去路缘时的路卿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而已，直到现在路卿也堪堪成年。沈意紧闭着双唇一声不吭，她打死都不会说她对路卿产生了一丝丝的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