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刺耳。
一行人已经在山林中待了半个多月。夏天正是蚊虫肆虐的季节,扑通被叮得最狠,其次是燕厉,其他人似乎都不招蚊子。岑云阔从商城兑了驱蚊药和止痒消肿的药水,走一段喷一段,那味道能飘出去十里远,花谢却每每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朝张锦帆他们发牢骚:“这万一遇上点有想法的,闻着味就来了,就算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不能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吧?而且这味,真难闻,效果也就那样,这药谁炼的啊……”后半句才是重点。
陆饮虹跟着哈哈笑。
相处愈久,陆饮虹和张锦帆愈发发现这位花前辈并非高不可攀。修道到底并非绝情灭欲,时日一长,八百岁与八千岁也能谈笑风生。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次离开青青客栈,流霜竟也跟随在侧。
流霜跟着的好处,其一,一路上遇到的蛮横凶兽,都由他前去沟通,能劝退大部分;其二,流霜在后厨虽是杂役,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学到不少,穿行在山林间,吃食上没比在青青客栈差到哪去。坏处也有,不过不太明显,只有他们三人能看见,燕厉日日夜夜都在发疯的边缘。
陆饮虹啧啧道:“刚入门本就是心音最难以自制的时候,我当年……咳,总之,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熬过这关。”
张锦帆和花谢却并不感同身受。
他们并没有花大力气抵抗过心音,因为那心音是与世俗道德合乎的善,听从无害,便是有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声音也极小,不至于喧宾夺主,叫他们发狂。
在山林里的这些日子,几位毫无困扰,大苍灵气充足,幕天席地,他们反倒觉得自在快活,于是也没计较岑云阔几番绕路,就是不往洗心域走这件事。
岑云阔有自己的目的,以他们现今的身份,贸然置喙只会暴露自己。
外头对大妖的说法纷纷纭纭,几大门派几次三番想来“探听”情况,最后还是行乐宫又在中州起了祸事,天虞山与白山出面,将他们的注意力暂时牵引到堕魔者们身上。
他们现在接触大妖,观察到的都是第一手资料,这是旁人无法拥有的优势。他们并不打算放弃这个优势。
刚入大苍时,扑通很累。每天都在走路,到处是树和草,没什么好玩的,还有许多虫子,在他身上咬了一个又一个的包。好在前几天,大哥终于决定落脚,在一棵古树上安顿下来,造了个漂亮坚固的树屋。
当晚岑云阔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原本计划是要去洗心域的,但他也是头一次进大苍,以前没去过,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所以这段时间暂且就在这歇息歇息,他会每天都去找找路。
这话也就扑通燕厉流霜信。
陆饮虹在背后跟花谢却说:“这离洗心域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能找到路才有鬼。”
“他应当是知道如何去洗心域的,这地方离洗心域远,也偏僻,少有人来,可不是随便绕绕就能找到的。”张锦帆说。
岑云阔当然知道,系统贴心地给他准备了地图嘛。
不过剧情离洗心域还远得很呢,现在他焦虑的是青青客栈篇任务四的第二步骤,其中流霜对他们的感情,系统始终没有给个评定结果。但岑云阔已能从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察觉到流霜愈来愈柔情的举动,他心中暗暗叫苦,这可别玩脱了。他一点儿撩人的意思都没有,况且原著里,流霜是燕厉忠诚的小弟,岑云阔起初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对男人有意思啊!
可惜客观发展并不受主观影响,岑云阔为了任务,又不能躲他,只能咬牙继续相处下去。
燕厉常常就坐在树屋上,支着星透木,垂眼看岑云阔与流霜。
在听到心音之前,他自问虽然对岑云阔有一点别样心思,但绝不深刻,也并不疯狂。那点心思暧昧朦胧,他以为自己只是感于岑云阔对他好,好得那样纯粹和不顾一切,让他有些难以自抑的感动。后来岑云阔收养了别的小孩,又说了那番话,言明他只是想寻些孩子,培养出天下第一的修士,在他眼里,燕厉与锦之阿虹并无不同。
大哥对他们一样好,一样严苛,一样奖励。甚至他们比他年纪小,正是修道的时候便能修道,而他十岁的时候……半夜因为做噩梦,捂在被子里不出声地哭呢。又傻,又孱弱。
他以为自己明白了。岑云阔救他出小调香,教他练剑,给他心法,那么他就保护大哥,成为第一修士,完成大哥的心愿,这就是他对岑云阔最好的回报。其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
心音爆发,联合那荒诞无稽的梦,他才恍然,原来自己想要的是那样不堪的玷污。
他在心中已描摹过无数遍岑云阔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字字句句,反反复复。
以前看岑云阔的时候,他不自知;现在自知了,涌荡在心间的却不是什么好滋味。
看到不知道第多少次岑云阔与流霜相视笑起来的时候,燕厉跳下树屋,寻了空地,星透木出鞘,发泄地挥出饶风第一招。
那块空地在郁郁葱葱的大苍中显得那么荒芜,边上是一片幽静的小潭。
潭边是一段峭壁,石壁上挂着思缕枯草。
燕厉一道剑气撞过去,枯草便被吹得颤了颤。他静默地看着那微不足道的颤,比一阵吹过去的风还不如。
一只小狐狸从被枯草掩映的小洞里探出头看了一眼,在燕厉回身时,飞快地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