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班主任老张在班上坐班,这是节自习课。
一班的学生算比较好带自习的,老张基本只是在讲台上做备课工作,极偶尔的时候会瞥一眼底下,看有没有偷玩手机的。
谁知今天却不凑巧,刚打铃几分钟,老张手机就嗡嗡震个不停,他按掉一次又一次,对方却契而不舍。
照道理,老张教学几十年了,别的不说,既然能在远城一中的一班当班主任,职业素养是相当高的,从不在课堂上接电话。
有的时候,人会莫名有第六感,老张此时就有这个感觉,他看着手机上这个已经亮起8次的号码,总觉得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又看了眼台下的学生,都很认真在看书写题。
老张把手头的教案放下,悄悄地走出了教室大门,缩在走廊一隅,捂着嘴低声接通了电话。
半分钟后,老张挂掉电话已经六神无主。
他飞快地从教师群里找了下这节课年级老师的排班情况,不幸地发现,一时找不到空闲的老师。
老张围绕着圆柱兜转了两个来回,给年级主任又拨了个电话汇报家里情况,一分钟后,他迈着风风火火的步子回到了班级。
同学们都抬起头来看他。
老张眼睛在底下几十颗小脑袋上扫了一遍,却点出了没抬头的简昔,“简昔,你上来。”
简昔正在演算一道数学题,闻言,“?”
不过,她还是很快放下笔走上了讲台。
老张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简昔点头,继而老张就拍了拍桌子宣布,“这堂自习课老师有点事,简昔同学来暂代老师一下,大家自觉维护班级秩序,好好自习。”
老张走得匆忙,出门前最后一句话是,“大家有问题的也可以上台找简昔同学商量一下,但一定要安静知道吗?”
事发突然,他想得很简单,简昔学神年级第一,那么自习课间充当小老师再好不过,优异的成绩足够她解决自习期间其他同学遇到的大部分难题。
但他没考虑到的是,简昔只是这个学期才新转来的学生。
更没考虑到的是,这种小老师的职责,原本应该是班长的。
此刻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班长苗雯低垂着头,握笔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从头到尾,老张都没想起她这个班长的存在。
没有人去看她,她却感觉众人目光都在偷偷看她,如芒在背。
教室很快重新恢复了安静,一个小插曲而已,大家最在乎的还是手下的各种卷子练习册。
跟班上同学半熟不熟的简昔坐镇讲台,效果却竟然还算不错。
她跟在自己位置上一样,也只是安静地演算题目,但她只是坐在那,疏离着眉眼,却不怒自威,跟其他同年龄的孩子有种很不一样的气势。
底下的同学偶尔有交头接耳,笑声玩笑的,简昔会抬头看过去,蹙着眉只是眼神提示。
被抓包的同学女生胆小立马就低头不作声了。
男生则脸红地低头,他们平时跟很凶很严厉的老师都敢对着刚,可是对于这种气场强大各方面优秀还漂亮的女孩子,被抓到小动作反而有种莫名的羞愧感。
简昔很有分寸,只对扰乱秩序的同学做警示,一旦是同学间正经交流题目的,她便不作为难,只是走过去让人家声音小点,遇上人解题跑偏了的,她可能还会顺道提点几笔。
教室里和平时老师坐镇的自习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气氛更加祥和好学一些。
班长苗雯抬头看向简昔,眼里晦暗不明。
她在班里成绩自然不算顶级的那一批,属于中上游,能够成为班长纯靠人乖。
长相温和,老师眼缘就好,而皮皮的男孩子一看见这种小白兔类型的,也是不敢惹,最怕弄哭人家。
一班的孩子又不像吊车尾的班级那样总出暴力事件,不需要多有震慑力的班长,而成绩特别靠前的那一拨孩子更不愿意班级事务耽误学习,都拒绝当班干部。
于是多番考虑,老张最终答应了她当班长。
一班的班长啊,苗雯曾经在心里引以为傲。
现在她却觉得无比难堪,二班那位班长好歹年级第三,可也是天天被贝梨跟简昔压着的,憋屈得很。
她曾安慰自己,学习成绩不是唯一重要的,可眼前这位年级第一连能力都如此出众。
有简昔在,老张似乎都看不见她这个名不副实的班长了。
几排座椅之隔的教室另一角里,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偷瞄简昔。
贝梨同学在底下,咬着棒棒糖的棍子,这是课间的时候她骗简昔玩说肚子还疼,简昔就给了她这根糖哄她,上边儿的糖块儿早就被吃干净了,她也没扔,大概是别的事情困扰了她,顾不上记得扔掉糖棍。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讲台上她的小同桌简昔可太冷了。
高高的老旧吊灯投下冷白光,只在简昔浅色的眸子里浮起极淡的一点光,漂亮的玻璃珠里空无一物,高远雾蒙,且透着说不出的峻肃,偏头的时候,连柔和的面部边缘曲线都会棱角清晰起来。
明明大家一样的同款校服,在那人身上,就是整洁得整个人都亮眼。
有同学上去问题,简昔给人在草稿纸上写了点儿什么,只简简单单的几行,同学就点着头下去了。
莫名其妙的,她的小老师,就突然成全班同学的小老师了。
虽然,平时她一直不肯承认简昔是她的小老师。
贝梨咬着糖棍在舌头上滚了几遭,一点儿甜味都没有了。
她这才想起来,撇撇嘴,不知跟谁置气,一把拽了糖棍扯张纸就随手扔桌上了。
大概心情不好的缘故,这两天已经安分下来的小腹又隐隐泛起疼来。
贝梨埋着头,不再偷瞄台上的同桌,打算刷张卷子平复下心情。
刷卷子前贝梨先趴了会儿,“嗡嗡”地手机就震动了。
贝梨:“!”
天杀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已经很不爽了,可是她连趴一下休息都有人来打扰!
贝梨蹙着眉把手机摸出来,撩起眼皮勉强看了眼。
简昔:是肚子又疼了吗?
“......”
贝梨无精打采地往台上瞥了眼,讲台上那个女孩还是坐得端正,明明其实简昔的姿势是散漫的,但就是透着精神。哪怕年纪还小,但已经很能从中看出她长大后的模样——凌厉果决又冷淡的超级御姐。
但此刻,那个正正经经,连解决罗可琪那种同学间私事都要通过无比官方的举报方式来处理的,未来超级御姐,正面上依然正经,手却缩在讲台底下,偷偷给她发短信。
贝梨嗤笑了一声,眼睛不自觉弯起来。
不知道如果班主任老张此时突然杀个回马枪,一进门就看见心目中最优秀最令他放心的学神,在讲台上偷偷摸摸玩手机,会是作何感想......
台上的简昔似乎不放心,时不时又会低一下头,像是在看她的回复怎么还没来。
贝梨继续趴着,细白的手指单手拎着手机在掌心转了个圈,也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错,突然想到了什么,拉开对话框,缺德地回了一个字——疼。
她看见简昔那边很快就低头下瞥的视线,以及简昔平淡的脸上眉间突然拧起来的小疙瘩。
一下子本就疏离的人,看起来更加生人勿近了。
这个改变是因为她。
贝梨低下头,抿着唇有点儿想笑,但她还没笑呢,就突然听见极轻又极快的鞋底踩过地面的声音,接着,眼前一片视线都暗了一圈。
简昔拧着眉,俯下身子凑她耳边儿低声问,“很疼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她看她突然趴着,就害怕是例假疼痛加重了,因为明明昨天贝梨已经好了很多,可以正常上课刷题了。
贝梨有些懵,没想到人直接就下来了。
她看着简昔,清隽的五官近在咫尺,笑眼凛着,泪痣清晰,小巧挺拔的鼻尖耸在眼前,连红艳略薄的唇喷薄的温热吐息都能感受到。
贝梨说,“啊,那班上同学怎么办?”
小老师你就不管他们了吗?
简昔冲她挑了下眉,“还有班长副班呢。”
贝梨又问,“可是我们上课时间就这么出去不需要经过老师同意吗?”
简昔:“老张不是让我坐台上吗?现在我同意就行。”
简昔像是怕她还犹豫,沉了点儿声音,“小贝梨,跟我去医务室,听话,老师追究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是在简昔喊她“小贝梨”的时候,她第一次没有出现之前那种微微抵抗的心理。
贝梨捏住了手中的卷子,胸腔里某处突然被她的关心,她的声音,弄得软到要融化。
她很不能适应这种感觉,觉得很茫然,很想快点结束这个场面,她有种想要逃跑一样的强烈冲动。
身边的简昔还立在她的桌前,等她的答案,大概等得久了,简昔直接问她,“是不是......很不舒服,不方便?那,我可以背你的。”
不!
贝梨睁大了眼睛,绝对不要!
不过是一个恶作剧而已,甚至都不是恶作剧,她只是发了那一个“疼”字,只是和简昔开玩笑而已。
怎么事情突然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简昔要背她去医务室?
贝梨脑海一团混乱,可她的性格就是这样,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能超常发挥,所以从小到大的考试她从没有怯过场,都是很好的完成,拿下第一。
而像现在这个场景,超出了她的应对反应之后,贝梨突然突然抬着头,对着简昔笑了。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梨涡浅浅,“简学神,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一般就第一天不大舒服,现在没事啦,都是女生,你怎么这么好骗?”
特别夸张恶劣欠揍的语气。
她从哪里学到的?好像是在哪见到过很皮的男生会这样欺负乖巧的女孩子,说些很没品的挑衅话。
简昔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她的话真假。
良久后,简昔没说话,转身回了讲台。
贝梨攥着试卷的那只手快要把学校自己印制的那种劣质纸张揉到对穿,她就一直看着简昔那道单薄的背影。
女孩肩背笔挺,身材窈窕,永远的优雅从容,此时看起来却有一点点萧索孤单。
她胸腔里原先软化的那处空荡起来,眼眶莫名发酸,突然特别特别想骂自己一句。
明明人家是担心她,是好意。
她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要这样戏弄简昔,跟中邪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贝梨:不,这个坏蛋不是我!呜呜呜,我被下蛊了吗?!
简昔:嗯,相思蛊。
贝梨:......滚,怎么这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