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豪门 > 最怕师兄的突然关心 > 75、番外三·双神

75、番外三·双神(1 / 1)

(一)

世间诸相,皆遵阴阳。

正如日月互照、男女伴生,彼此相依相靠,缺一不可。

天道为凡世捏造神明之时,也将此法奉为圭臬,于是,那慈悲良善的神明并非一位,而是一对。

其一鹿角白鳞,其二凤冠黑羽,二者血脉相连,皆具预知之力,又有济世之怀。

普天之大,一世二神,当真不知这是天道突发善心,想为那注定尝尽世态炎凉的神明寻个伴儿,还是故意包藏祸心,想与众生开个荒唐至极的玩笑了。

不过,二位神明相携入世之时,那一黑一白两道羽翼未丰的背影倒极为和谐,就如凡世每一对初出茅庐的亲兄弟一般,血浓于水、互为依靠。

他们凭着神明的直觉,很快踹掉了天道这个管生不管养的失职老父亲,迅速自力更生起来。

他们在某处凶煞之地开了家特殊的客栈,专门“收养”肆意妄为的脏东西,另外也为过路之人提供一隅荫蔽,帮助他们平安走出那片充满不详的茂林。

教化邪物的功德与凡人发自内心的感激最终会化为他们的力量,他们充分利用这些力量,努力去帮更多的人如愿以偿。

如此这般,貌似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可,天道最懂人心,又向来顽皮爱捉弄众生,它会如此设置,绝不是想让二位神明到凡间种花弄草、逗猫养老的,它在搞一个天大的恶作剧。

二位神明勤勤恳恳,将客栈经营得远近闻名,眨眼间,就过了十七年。

(二)

“今日入账:三条鬼手,两只骨女,有个骨灰罐弃暗投明,还有颗难以入眼的死人头屡教不改,被我一鞭子抽得重新投胎……诶,等下,哥哥,你捎回来的那头妖兽现在何处?”

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的柜台之后,一位黑衣少年顿了笔,豆大的烛火在他的眼眸中跳动。

端坐在堂内的白衣少年微微一笑,他手持一只天青色的酒壶,面前还摆着一盘裹满晶白盐粒的油炸花生米,貌似在自斟自饮,实则一直盯着柜台后的少年没错过眼珠,如此,便理所当然地对上了黑衣少年投来的目光:“在菜窖。”

“好的好的……”黑衣少年垂下眼睛,一只手悬腕提笔,另一只手抚在算盘上快速拨动几下,发出清脆几响。

那算盘想是用了多年,本就漆黑的算珠活生生被盘出一层包浆,黑得油亮,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上面,便显得愈发干净好看,犹如凝脂白玉。

黑衣少年撂下笔,哗啦哗啦翻着账本,嘴里念念有词,那张脸是说不出斯文矜贵——它的主人天生有条祸国殃民的命。

翻罢,黑衣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愿闻其详。”白衣少年用一根手指勾住了酒壶的把手。

“哥哥,我们到这儿很多年了,林里的邪物被捉得差不多了,这是好事,可……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件事的影响,我觉得最近血脉中充填而入的力量也越来越少了……”

黑衣少年很是苦恼,一张好皮囊皱得我见犹怜。

白衣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不如明日阿玉去城中替人完愿吧?”

黑衣少年闻之眸色大亮,几乎要代替那盏苟延残喘的煤油灯成为这屋中唯一的光源。

白衣少年见之笑得更开怀了一点,他最懂弟弟了,弟弟平生最爱之事,便是为凡人实现祈愿——他当然也能感受到力量的逐渐枯竭,但,哄弟弟开心才是第一奥义。

白衣少年站起身走到烛光中,原来他也生得一副绝好皮囊,二人对面而立,便如梳妆照镜,不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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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间,白衣少年正坐在桌边细细擦拭着一排釉青小瓶,泛有冷玉光泽的小瓶被拈在素白的十指中,便显得青者更青,白者更白,青青白白混杂在一起,莫名惹眼好看。

这些小瓶一般用来收服那些格外不听管教的凶煞,眼前这一批还腹中空空,正安静地等着房客入住。

明媚日影悄悄移动了一个角度,一阵纷杂的脚步声自客栈外传来。许是阿玉回来了,白衣少年兀自想,素来稳重的人儿居然用了跑的,该不是……

念及此,白衣少年眯起眼逆着阳光去看,数道白光之中,果有一模糊黑影奔他而来。

待看清来人面容,白衣少年猛地站起,眼角狠狠一抽。

来人确是他的阿玉,可……那张白皙斯文的脸竟青紫一片。

其实,那些伤本该是粉嫩或鲜红的,可条条指痕交加在一起,重叠处淤血渐盛,便从粉色红色绛紫色一路变得青中透黑。

白衣少年全然怔住了,拢在袖中的手想抬起又不知该落在何处,只好匆匆压下,最终抑制不住地发抖。

面目全非的少年耸了两下肩膀,不由分说地一头扑进哥哥的怀抱,仿佛是瞧见哥哥才终于想起哭似的,低低的抽泣声被闷在少年的喉间,难得漏出的一丝响经由哥哥肩膀辗转而出。

白衣少年有些恍惚,又被阿玉撞了个正着,登时踉跄一步,膝弯磕上长凳,他一个不稳跌坐回去,阿玉随他矮下身子,干脆双膝跪地,挺着腰身将头埋进哥哥怀中呜咽。

白衣少年的胸口很快就被他哭湿了一片。

“他们……他们变了……他们居然要我起死回生,我,我做不到,他们就打我,说我是……是神棍,说我痴心妄想……可我明明前些日子还帮他们祈到了……雨,我怎么会是神棍……”

白衣少年环着阿玉的肩头,一下一下顺着他不时抽搐的脊背,目光有些涣散:他当然知道,近些日子他和阿玉力量不济,并不单单是因为妖邪渐少,更多的,是因为那些人习惯了索取,不再感念他们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并未想到那些人竟会这么快就变本加厉,甚至……恩将仇报。

抽泣声渐低,埋首哥哥怀中的阿玉突然爆发,他挣开白衣少年的手,直起身子猛地一挥袖,桌上的瓶瓶罐罐被他一举带翻在地,叮叮当当地碎作一团。

这是阿玉头一次品尝到怨气带来的甜头。

他瞪大双眼盯着自己的手,又瞧了瞧一地碎瓷,最终看向面色渐沉的白衣少年,嗓音嘶哑却隐约惊中带喜:“哥哥,原来怨气也可以滋生力量……”

“不可以。”白衣少年当机立断,一向温和的表情陡然严肃了下去。

他脱口而出的是“不可以”,而不是“不可能”,他奉信阴阳之法,他当然知道,既然灵气可以化作血脉中的力量,与之相反的怨气自然也可以;而且,他知道,热爱为旁人实现愿望热爱到骨子里的弟弟,会为获取更多的力量而纵容自己不择手段。

一向友爱无比的兄弟二人头一次吵红了脸,最终不欢而散。

这一次,二人站在无法共洽的完全对立面上,还算宽敞的三层小楼登时变得逼仄起来,这里容不下两个势如水火的人,于是,黑衣少年主动提出离开,这一离开,便再也没有回来。

白衣少年呆立在大堂中,面无血色、嘴唇发颤,被打湿的胸口凉作一片。

然而,这才是天道所作恶作剧的开端。

(三)

哭肿了眼的阿玉误打误撞踏入一片山地,群山绵延不绝的黑影之上,是比血液更鲜亮慑人的红色月光。

失魂落魄的少年满身怨煞之气,这勾人的味道引来了不少还饿着肚子的妖邪。

你瞧,那小子细皮嫩肉、白净喷香,虽是瘦了点,但凑乎一顿打打牙祭还是够的,我们可好久没见过生人了……

众妖遥遥相望、群起而攻。

那晚,大地与高天一般血红,全然不知是天边的残月映红了土,还是地上的鲜血染红了天。

湿哒哒的泥泞间,一具白骨委身于众妖利爪之下,它明明已经那么可怜,可妖人们不愿放过它,哪怕是白骨指尖滑落的一行血,它们也要伸着粗砾的舌头争先恐后地将其舔净。

降临凡世的第十七年,神明死于信徒的背弃和众妖的围攻。

诚然,妖啃食了他的肉,可人……吞吃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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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跑丢后,身为兄长的白衣少年陷入了一种浑浑不可终日的糟糕状态,几近痴呆癫狂。

他也曾想过,要去找那些胆大包天的畜生算账,要好好地为他的阿玉讨个公道,可,每每拎起那柄斩妖刃,刀身的重量就会将他的手腕沉甸甸地压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天道只教会他如何爱人,却从未告诉他如何伤人。

他可是神明大人……

几番挣扎无果,白衣少年活生生在三日内将自己熬成了垂垂老矣的模样,从此,茂林客栈内少了位袍袖翩然的年轻掌柜,混沌江湖中多了个持幡行路的落魄神棍。

他一面走,一面积攒功力,一面扫听阿玉的下落。

医不自医,神机妙算之人偏偏算不出自己的心中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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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骨骼被叼得满山都是,每一根都被舔得干干净净,连骨髓都不剩一点。

天道遥遥俯视着,终于不忍、终于震怒、终于想起这可是自己亲派的神使,岂能容一群蝼蚁这般欺凌折辱?

又是一个红月夜,所有参与分食的妖人被一股看不见挣不脱的力量拉扯到一处,被围在中间的白骨颤动着,似是暴怒又更似惊恐,仿佛那被一口口撕咬殆尽的剧痛还停留在全无生气的骨节之上。

白骨重生,百妖为祭。

那些被吞食掉的血肉,最终要以施暴者的血肉来作偿还。

与此同时,山腰处凭空现出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算作天道对神使遭遇的爱怜与安慰。

天道的大殿自然暗藏玄机,那墙上就绘着浮世众生的嘴脸,他们没日没夜地吼叫着自己的欲望和渴求,天道就像个等待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抱着手等着看斜玉落荒而逃,可是,斜玉没有,他不但没有逃,反而从容不迫地住了进去。

这一住,便是尘世三道轮转、沧海桑田。

(四)

修仙人与各路妖邪曾有一段漫长而暧昧不清的和平期,双方异地而居,仿佛只要妖人不刻意到市井中间杀人放火,修仙的就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双方就可以相安无事地共存下去。

直到第一次仙妖大战。

这一次,那些妖邪再不是逗玩一般独来独往、稍微捅一棍子就跑,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裹着怨气黑压压地涌入四城。

有什么人将这群未经开化的东西聚集在一起,驯服并领导了他们。

妖人倾巢而出,各大仙门也是不遗余力,大战打了几十场,最终两败俱伤。

那个总是举着面“神机妙算”幡的神叨神棍突然忙碌起来。

从前他只是在某个不起眼街角半死不活地坐着,如今妖邪横行,家家门户紧闭,他却像个亡魂一样不分昼夜地在长街上游走,草鞋磨破了一箩筐。

有小孩子掀开帘布的一角偷窥那个来去匆匆的白色身影,又被自家大人揪着后领薅回屋中。

“看什么看,疯子一个!仙门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个算命的神棍能管什么用,不添乱就是功德了!”

大人们总是横眉立目,仿佛那自给自足游离于世的落魄道人贪了他家钱米一般。

可是,听说那个神棍最终还是追着一位仙师上了妖山,那位仙师名门正派昆吾出身,喜穿火红,名唤盛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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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白衣道人追到半路,就被那年轻力壮、修为可观的仙师甩没了影儿,等他终于摸索到妖山大殿之时,所有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所有悲剧都再来不及阻止。

那大殿中填满了奇形怪状的邪物,黑烟围拢间,有位丰神俊朗的青年,他本就生得天下有地下无,如今背着手立在一群入不得眼的物种间,便被衬得越发清水芙蓉。

那些怪物自觉与他保持礼貌距离,望向他的眼神贪婪又克制,仿佛早就想将那个脆弱白皙的脖颈一口咬断,渴饮内里滚烫腥甜的血液,却……又忌惮他身上的某样东西一般。

被这样觊觎着,那青年竟还好整以暇,时而亲昵地与众妖谈笑风生,时而将身旁小妖斥得跪地求饶。

白衣道人站在殿外远远观瞧,剧烈起伏的胸膛渐趋平静。

要知道,望见殿中青年的那一瞬,他险些背过气去——寻了这么久的人儿如今就在眼前,却已是他不敢相认的样子。

有时候,咫尺就是天涯。

呆立了良久,白衣道人身上那点稀薄可怜的灵气才终于引起了最外层妖邪的注意,小妖怪警惕地回过头来,与此同时,相隔层层妖海的青年抬了眼。

白衣道人收紧了握着幡竿的手,他始终未错动过眼珠,于是青年的那一眼顺理成章地撞进到他的眸子里——一如多年前在客栈那晚。

方才还矜雅无双的青年一愣,双眸中快速滑过一抹无助惊疑,那神情青涩、真实,不如方才那般天衣无缝,却最贴近壳子里的灵魂。

四道目光在空中迅速错开,是殿中青年先转开的眼,他侧着头,分明的颈筋绷紧,那线条流畅好看——即使跌落到埃尘之中,他依然美好得叫人转不开眼。

他似是轻轻笑了一下,这所有的破绽、躲闪、真情、自嘲便在瞬息之间消逝,他很快转回眼来,这一次,他攒足了勇气,得以直直盯着白衣道人看,眸中除惯有的从容外,还蕴出了一抹挑衅与狡黠。

正是这一眼,将白衣道人的心都看凉了去——对面的这个人,明明顶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突然变得尤为陌生。

这种感觉太过恐怖,恐怖得他直想落荒而逃。

殿中青年动了动唇,一声斯文的哨音破空而出,众妖应声退到黑暗之中。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相望良久,白衣道人这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阿玉?你……”

他艰难地动了动舌头,却怎么也吐不出剩下的字节。

你过得好不好?你为什么会来妖山?仙妖大战真的是你发起的吗?

白衣道人最懂斜玉,斜玉自然也最懂哥哥。

斜玉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作为回应,他先是稍稍抬起两只手腕将周身展示给哥哥看,然后,含笑点头。

他其实没什么好展示的,那黑衣下的身子满是血窟窿,不过是黑色不显血迹,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不过是装得滴水不漏。

他装混账、装邪神、装满不在乎实属一流,一通操作下来,他成功点爆了白衣道人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白衣道人压着嗓子,这三个字讲得轰轰隆隆的,听着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兽。

“没有为什么,哥哥,”斜玉笑眯了眼睛,“显而易见,真理站在我这一边。”

利用怨气的他的确比利用清气的白衣道人混得好上百倍——可这并不能为他洗脱大逆不道的罪名。

“这是什么浑话……”白衣道人翻手结印,大有痛心疾首想亲自清理门户之意。

“哥哥?”斜玉笑着笑着,忽而皱眉,他看到无数光华竟从白衣道人的左腿上迸发而出……

哥哥这是,为了与众生怨气相抗,或者说,为了除掉我,竟狠心自伤自残?

“哥哥,你可是……”

神明二字尚未出口,那雪亮修为就携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斜玉笔直地立在原地,硬生生挺着未躲。

神明血肉岂是凡品,以此为祭,自当生出摧枯拉朽、毁天灭地之力——斜玉被轰出一口鲜血,他单膝跪倒在地,随意一抹唇角,而后慢慢举起了那只血迹横流的手:“哥哥,我,休战。”

这世上统共两位神明,他斜玉已是这般作恶多端、万死难辞的狼狈样子,他绝不允许哥哥再跌入泥潭。

嫣红的血沿着苍白纤长的手指蜿蜒而下,斜玉他,有妖的脏皮腐血,却也有神的潇潇脊梁。

(五)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斜玉成全了两个人的心愿。

他遂了盛晔的愿,放过了齐映;他遂了哥哥的愿,放过了世人。

那之后,白衣道人落寞下山,三大门派趁虚而入活捉重伤斜玉……

一场大战,神明、仙家、妖邪,三方势力统统伤得挫筋断骨,唯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们平安无事,还有闲情嘲笑一下那个手持“神机妙算”幡的江湖神棍屁事没成,反倒摔断了腿;再在茶余饭后,空谈梦想之时,怀念一下那个神通广大、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起死回生的黑衣仙。

他们不关心什么天下、什么苍生,他们只在乎自己那点芝麻大小的愿景能不能接着被轻松兑现。

斜玉从不叫世人失望——不想、不能、不敢。

此后恩恩怨怨不必赘述,直至……

妖山一役,白衣道人从殿门口出现的一刹那,斜玉便笃信自己此战必输无疑——他纵然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却永远无法对哥哥下手。

这便是他满心疯狂下,仅存的一点良知罢。

哥哥的攻击满是杀气,原来我们早已不共戴天……如果哥哥非要你我之间消失一个的话,我情愿效劳,毕竟,我最喜欢帮别人实现心愿了。

(六)

斜玉,非生非死,非神非妖。

自他被妖物一口口撕食,再以妖肉覆神骨之时,便如此了,且会永远如此。

但凡他还有一丝神识在,那本该属于神明的魂魄便会被妖血侵蚀,变得暴虐、嗜杀,还会没完没了地去给仙门惹乱添堵……

所以,其实天道之下,苍生纷纷扰扰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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