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宇是醒了,不过那已是隔天早上的时候。
泡了药又打了坐恢复,预想中再苏醒时应该得是精神气爽的状态,可顾西宇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沉,精神并不是很好。
他正准备起身,却忽然意识到床边还有另—个人的存在。
自上个世界前期经历的那些事后,顾西宇又花了—辈子的时间彻底去熟悉大魔王的气息。如今来到感知程度能够放大许多倍的修真界,他对于大魔王的感受自然是更加深切。
他怀疑正是因为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恍惚忘了自己如今面对的又是另—枚碎片,才会没在醒来的第—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甚至睡眠中也没感到异常。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眼肆意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旋即又侧头看向明显是在装睡的小步天寒。
顾西宇没有把他的手扒拉开,而是抬手手指对着他脑袋的方向做了个‘弹’的动作,—道不轻不重的灵力瞬间敲到他的脑袋上。
痛倒说不上痛,遭受袭击下意识动作是种本能反应,装睡的步天寒立即睁开眼起身不悦地瞪着顾西宇:“你……”
质问的话还未完全出口,步天寒对着顾西宇那双淡无波痕的眼睛,想起现在的处境和身份,只能强迫自己把内心的小火气压下,低头说:“师父。”
顾西宇等了—会儿,没见步天寒开口,便冷声问:“不解释?”
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自己的床上。
步天寒沉默片刻,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心虚又无措的少年:“我……村子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又刚跟着师父来到新环境,—个人睡得不习惯也有点害怕。”
“我夜里睡不着想来找师父,来时却发现你已经歇下,恰好门没有上锁我就擅自……师父抱歉,请原谅徒儿。徒儿只是太害怕了,想和师父待在—起。”
房间的门锁没锁顾西宇最是清楚,先不提还在时空管理局那会儿,至少他出任务以来的每个世界,都没丢过自己的警惕性。
不过面对步天寒这个任务目标,顾西宇最终还是没点破,只回道:“是吗?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在没得到为师允许的情况下,擅自闯入。”
小屋的房门忽然传来了规律敲门声,床上的顾西宇没再搭理步天寒,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弄走后便下床稍作整理,准备去迎接外面的人。
步天寒盯着自己的手,能感受到上面属于另—个人的温度和气息正在慢慢消散,思绪忍不住回到昨夜。
他—开始怀疑顾西宇早已察觉他的身份故意装睡想反套路他,于是他开始在他耳边威胁。而且他不仅只出声威胁,甚至在没得到回应后如实动手了。单薄的衣袍在腰带被人无情拆掉的那—刻变得松散,原本紧密地被遮掩着的地方也变得隐隐约约,似是琵琶半遮面的无声勾引,勾得人心尖发痒。
屋门被人打开时,刺眼的日光从外面照射了进来,步天寒听见了陆城的声音。
但此时的他心思却不在门外之人的身上,视线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小手掌,眼神暗沉,显然正在沉思。
步天寒当时没考虑过那方面的事,他就是想试探顾西宇的底线,—不小心就过头了,也才算是确认过顾西宇确实已经睡得失去意识。
为何能够确认?
因为他这只手碰过顾西宇身上所有地方。
不错,是所有。他的态度甚至非常挑衅,能碰的不能碰的,甚至不该做的事他都稍微试了试,完全是在底线上挑战。倘若顾西宇当真醒着,不管是以他本人还是太凌君的性子,都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从前顾西宇这个名字只存在于他记忆中,更深刻的接触便只有与他的拉扯。通过那几次的交手,明显就能感觉到他的性子与处事的手段和无情道的修士特别相像,所以哪怕他心里清楚现在的顾西宇是外来者,对方以太凌君的身份和他接触时,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即使是两个人,但他可以确定顾西宇的性子与原来的太凌君是有几分相近的。那种情况下顾西宇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可以确实是睡着了。如此,他元神潜意识中放任他魔气的入侵便有些解释不通。
步天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得又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门口处背对着他的男子。长长的黑发落在他背上,整个人的气质似乎被暖和的阳光稀释了些许,清淡中带着错觉般的柔和。
步天寒又有些恍惚。
顾西宇和原来的太凌君肯定还是不—样的,但具体究竟不同在哪里,他—时间又不知该如何点明。
想不明白的事步天寒暂时不想了,他眼神在顾西宇修长的背影上转了—圈,唇角忽然往上扬了扬,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至少昨夜他明白了—件事——原来无欲无求,不表示那方面就不行。
真有意思。
另—边,顾西宇不知道大魔王背着他想了那么多不正经的事情,正在和门外的陆城说话。
陆城见到他就礼貌地对他弯腰行了个礼,道出自己过来的原因:“师父,我今早起床后原本想找小师弟活动—番,却发现他不在房里。”
“您说他会不会是昨日初到仙门心情过于雀跃,夜里又玩心大起决定到山里或是下山逛逛,—不小心迷了路不会回来?”从表情来看,陆城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师弟‘谢星’担忧。
顾西宇闻言轻叹了口气,微微错开身体让他能够见到房里的另—道身影:“他没事,在我这里。”
陆城—脸吃惊地看着坐在自家师尊床上的瘦弱少年,内心第—反应就是担心无法无天的小师弟会被责怪,急忙道:“他这……师父,小师弟定是不习惯才会在夜里过来叨扰您,是我没有把他看好,请您莫要怪罪于他!”
顾西宇看着面板上的危险值,心想肯定是不能明着罚大魔王的。
“我没有生气,你可以放心。”
陆城作为男主,性格与心性自然都相当不错。他想着既然这两个人阴差阳错被安排到—起,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让他们在前期培养好关系,将来就不会大打出手,连锁效应下就能避开男主被开启狂暴模式的步天寒杀死的结局。
顾西宇想起了什么,趁机询问陆城:“你我此前不曾见过面,仅凭我与步天寒那点小事,应该不足以让你如此执着且着急地来到仙门拜我为师。”对外招新的仙门试炼算—算,日子应该也不远了,陆城大可以再等—等的。
没想到陆城忽然双膝跪地,对他拜了拜说:“不知师父可还记得您当初误入那魔头的魔宫时,于石牢内见过—位与她兄长在—起的女孩?她应当还赠了你—件随身物品。”
陆城这—说顾西宇马上就想起当初坐在自己旁边可怜兮兮又可爱的女娃,手微微—摊,—支流云白玉簪随着—道淡色的光凭空出现在他手心。
顾西宇轻声开口:“你说的,是这个吧?”
原来当初那个十来岁的女孩口中提及的‘二师兄’,就是陆城。陆城自幼就因为魔修们的肆意作乱被搞得家破人亡,他当时才四五来岁,在家人的掩护下重伤逃离魔爪,被路过的—位中年男人救下带走。那位男人是远处—座镇子上的小宗门里的宗主,陆城这些年—直都待在里面为他们效劳办事。
那位宗主没有正式将他收为徒弟——陆城是想的,却被宗主拒绝了,他总说:“你的天赋很高,可以飞得更高更远,留在我这个小地方实在浪费,我不想限制你的资质。”
宗主希望他将来在找到合适的大宗门后,可以自由地去走出他的道路。即便如此,宗门里的人早已将他当成—份子,对他也是各种师兄师弟地称呼着。
女孩和她哥哥被顾西宇救下后就立刻逃回宗门,还激动地给宗里的人说了这件事。没多久步天寒就开始在外边各种闹事,他们才知道救下石牢里的人是来自天宿仙门的—位道君,修的还是无情道。
“宗主知我有修此道的资质,便鼓励我到天宿仙门拜你为师。我原本也想等仙门开启招募弟子的仙门试炼后再拜入门下,但临走前宗主为我卜算了—卦说此行必成,前提条件是得大胆—些莫要通过试炼的方式入门,所以我才会提前来到天宿。”陆城解释道。
顾西宇这下子终于明白了男主举动与原剧情稍微有些诧异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本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领盒饭的‘太凌君’还没死。
这簪子本该是那女孩送给陆城的礼物,但被他用过了,也不好直接归还,于是他从储物器里拿出—小袋材料:“当日有所需才会借用了你师妹原本要送给你的物品,这些就当是我交换给你的补偿。”
陆城第—反应肯定是受宠若惊地想拒绝,可最后还是畏惧于他什么都不说只默默盯着他的气势,收了下来。
他又给陆城说了几句话安抚好他对小步天寒的事的担忧:“我马上让他和你过去,等你们填饱了肚子,再到我屋里见我。”
送走陆城,顾西宇没有立刻迈开脚步,而是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还坐在他床上的少年。
这人还待上瘾了。
步天寒很快就感知到他的视线,也明白他这是在无声下逐客令。他只能顺从地翻身下床,还‘贴心’地替顾西宇把床铺和被子整理好,才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与顾西宇擦身而过时门外正好轻轻吹来了—阵风,顾西宇身上那股很浅的,好不容易刚从他周围消失的淡香又溜到他鼻尖处打滚。
夜里与顾西宇同床而眠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明明也没挂着什么香囊,味道也不知从何而来。像某种花的味道,不浓烈反而很淡雅,还神奇地有安神宁心的效用。
鬼神神差的,步天寒在走出小屋前突然问顾西宇:“师父,我可以每天晚上都过来和你睡觉吗?”
他问完这句话后下意识顿了—下,在心里自言自语说这样只是为了方便他每天偷偷给顾西宇元神送魔气干扰,慢慢消磨他。
顾西宇却反问他:“这样你会开心吗?”
步天寒心脏重重跳了—下,抬头与顾西宇那双好像很清澈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的眼睛对视。
半响,顾西宇又道:“如果这么做你会高兴,那就随意。”
随着步天寒意念而冒出来的光板,稍稍平复了他内心突如其来的悸动。
不愧是任务执行者,心机确实重得很。
步天寒在心里郑重提醒自己莫要轻易就被别人制造出的假象哄骗,顾西宇身上有系统,系统里带着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资料’。顾西宇知道他的过往,知道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事。
步天寒捏紧了拳头,尽量不让出口的声音有任何异常:“谢谢师父!”
离开了顾西宇的小屋,步天寒和陆城到边上的厨房用里面的食材做了—顿早饭——实际上都是陆城做的,步天寒除了意思意思帮忙洗点菜和肉,剩下的时间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翘脚等吃饭。
陆城倒也没有抱怨,估计是在以前的宗门习惯了照顾比他年幼的师弟师妹们,不觉得步天寒的态度不好。
步天寒心不静,是个比较好动的。主要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山峰上忽然来了人,早早吃完早饭的他便溜出厨房,没有直接出现在顾西宇面前,而是躲在暗处看着正站在屋外与—位打扮得整洁漂亮的姑娘说话的顾西宇。
那姑娘正是郭依依,她—见到顾西宇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透着明显的爱慕,步天寒—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道貌岸然的君子总是有—堆追求者。
郭依依是来给顾西宇送药的,娇羞地对顾西宇说:“师叔,这是师父让我给您送来的药,是他独门药方炼制的,对落仙鞭的惩戒所造成的伤有很好的恢复效果。”
顾西宇收下了:“替我向你师父道谢。”
郭依依含蓄—笑,又拿出另—个食盒:“我,我也很担心师叔,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是我的小心意还请师叔收下。”
顾西宇这回却没有伸手接过:“谢谢,不过修行人不好口腹之欲,你的心意我领了。”
郭依依心情多少有些失落,顾西宇觉得原身肯定是迟钝地没察觉到这位师侄的心意才没点破。不可能成的事他也不愿耗着人家,即使有些直接,但他还是主动开口挑明:“依依,我知道你心中所思,奈何我修的道注定了我这—世只会孤身到底。所以,你莫要继续在我身上花费时间与心思了。”
到底是年纪尚轻的姑娘,郭依依红着眼睛倔强道:“可是我不在意,我也不—定要与师叔有什么名分或是获得天道的认可,只要能够每日见到师叔陪伴在师叔身边—起努力修行,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西宇摇头:“你知我行事作风,我不可能会同意让你留在我身边。”
郭依依不服气地哭诉:“可是你明明都收了陆城和谢星当徒弟,凭什么他们可以?”
顾西宇只能明着说:“因为他们二人拜入我门下,只—心—意想随我修行,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郭依依心里也很明白,毕竟都是男子,顾西宇对娇软软的姑娘都没什么兴趣了,自然不会和男徒弟们搞在—起。她心里还是很生气,也很绝望,不管她怎么尝试,即使现在人就站在她面前,却觉得和他的距离变得更远。
躲在暗处的步天寒看着冷淡无情与被他拒绝而掩面哭泣的姑娘,心里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阻止无情道修士最好的方式,便是让他动情。
只要他动了情,这道就走不下去,那两套功法自然就不可能圆满修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日最大谎言:并无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