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痕迹呢?对比宿长风和这些“噬”,得出什么结果了吗?】
常洵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身旁这巨大无比的“噬”的身体一角。
【除了血液,他们的构成完全一样,血液相生相克,而且“噬”依靠吸取能量而生,根据基因序列来看……它们的基因序列真的很奇怪,不是一个生物该有的,像是一个病毒一样,只需要不断地侵占和吞噬就能繁殖扩张……】
病毒。
果然如此。
这片宇宙在主系统管辖下的三千宇宙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天地罢了,而“噬”就像是突然出现的病毒,不知疲倦没有一个传统生命该有的特征,只要能够侵蚀别的东西,它们就能一直继续。
可是……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再在这里看看,我觉得不对,我肯定是哪里没想到。你先根据主系统留下的痕迹推算接通主系统的渠道。】
【那我尽快运算出关上的最后一扇门。】小六对常洵说。
【好。】
“你怎么不动了?”宿长风回头看着常洵,侧脸迎上光亮,刀削斧凿的脸庞光影分明。
真是好相貌。
如果宿长风是这片宇宙为了维持平衡自我诞生的,那这片星空对他也太钟爱了吧?
常洵没忍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摸摸这人那双吸引他很久的眼眸。
他缓缓将指尖点在那人的眼角旁。
这双眼睛闪过困惑和不解,它们的主人缓缓眨了眨眼,眉眼微弯,对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干什么呢?”
常洵没有立刻回答。
他凝眸望去,这双眼睛此刻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角勾起,将笑意晕染开来。
小六找到主系统留下的痕迹了。
只要这个世界不是现在就毁灭,他就能独善其身,在小六连接上主系统的那一刻离去。
离去之后呢?
囚笼总有一天会失效。
宿长风总有一天,会如同当初承诺的那样……
黑暗倾覆而下,这人会流尽鲜血,为其他生灵争取更多的机会。
他站在这片囚笼中,身周布满了人类闻之色变的“噬”,面前站的人是这片天地中唯一的一线生机。
不,不是唯一的。
还有他。
他笑了笑,将手收了回来。
“没干什么,觉得你眼睛真好看。”
这句话说完,常洵赶紧撇开眼去,看着面前漆黑的皮毛,老神在在地说:“这只‘噬’真的好大啊……”
他余光瞥见宿长风愣了愣,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摸摸自己的眼角——他刚才指尖停留的地方。
这人温声说:“对啊,再往里走肯定还有更大的‘噬’。你当初说要进来看看,有什么收获吗?老实说,这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囚笼里面。”
“嗯,找到了我需要的线索。”小六已经在运算主系统留下的最后一扇门在哪里了。
只是对付“噬”的方法却没有别的,他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都没有彻底斩草除根的方法,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这些鬼东西沉睡在这里。
不然的话,即便杀死了一只,这些“噬”也会和被捅了马蜂窝一样,全都被同族的血液唤醒。
“你有什么发现吗?”他问。
只见宿长风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发现,我在这里感觉很奇妙,我很想变回星兽形态把它们一个个都撕碎。”
“可能是本能吧?我的智脑正在运算一个我需要的信息,需要我暂时留在里面,等它算好了我们就出去。”要一直抑制生物本能应该不会太舒服,常洵也不想宿长风忍得太难受。
宿长风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人还揉了好几下,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头发现在肯定成了鸟窝。
他听到对方略带宠溺的嗓音:“没什么事,一个本能冲动而已。这里没有人类和星兽进来过,星辰公会演算了那么多次对付‘噬’的方法,全都是纸上谈兵。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宿长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还处于开机状态的个人终端:“有了这次收集到的信息,还有你提供的那些前星际时代的战技,我们能做的准备可就太多了。如果没有你和我一起,星辰公会里可没有人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能一直维持这么久的防护罩呢。”
常洵笑了笑。
如今要等小六运算结束他们才能离开,他将思绪放开,环视了一下漆黑的四周:“我精神里稍微拖展开,都是体型比山峰还要巨大的‘噬’,两万七千年前的那场战役一定很惨烈。”
“是啊,也不知道再深入,还会有多大的……”
——还会有多大的。
宿长风这句话在常洵的脑海中回荡,他那乌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赶忙抓紧了宿长风的手,精神力波都变得急促激动起来。
“常洵?你怎么了?”
“我知道我们忽略了什么!!!”一股寒意自常洵心底冒出,席卷全身,他只觉得冷得很,又诧异得厉害。
这么简单的关键,他居然一直忽略!
他们一直把“噬”当成没有任何感情的群体了,全然忘了将这个群体剖开。
“是什么?”
常洵一字一句地道:“‘噬’没有思想,低级对高级绝对服从……那更高级的‘噬’听从谁的呢?”
他说着,再度缓缓地环视了周围。
“——最高等级的那个呢?”
他感觉到宿长风的精神力波也猛烈波动了一下,对方怔了怔,神情也带着震惊。
宿长风思索了片刻,这才回应他道:“‘噬’的族群里,必须有一个王……”
这个王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星辰公会最高级的资料里都没有这个王的信息?不论是两万七千年前和“噬”曾经正面对决的人类,还是那些悠久存活到现在的星兽,似乎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印象。
从始至终,这个按理来说应该存在的王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过。
常洵直直地看着宿长风,这人的表情和自己一样惊讶。
宿长风张了张嘴,似乎想和他说什么。
倏地——
宿长风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震了震,一个立体投影出现在了他们当中。
“宿小鸣回来啦”六个字弹了出来,字体四周布满了粉色泡泡和花朵,投影还自带着喜庆的音乐效果。
常洵一歪头,看着这个投影:“这不是你当初用来盯梢我有没有上线的吗?我个人终端都关了,它怎么弹出来了?”
【洵洵!!!】小六突然在他脑内大喊,【这个投影有问题!!!它模拟了一种精神力波勾动宿长风的成长过渡期了!!!】
常洵一怔。
他立刻抬眸望去,宿长风那双清明的眸子瞬间布满了阴霾,眼眶泛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他的脑子空白了那么一瞬,反应过来就要抬手毁了个人终端。
凌厉的精神力如利刃一般朝着宿长风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而去,个人终端瞬间破碎,碎片四散开来,轻飘飘地漂浮在空中。
常洵赶忙扶上宿长风的手臂:“宿长风?”
回应他的是宿长风暴躁而又混乱的精神力。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所有的理智和清明都被躁动所吞噬。宿长风看着他的眼神十分直白,像是喷薄而出的岩浆,不顾一切地要将所有闯入的东西融入其中。
常洵的精神力波不过刚刚触及宿长风的精神力波,猝不及防间,对方的的精神力波极具攻击性地缠绕了上来,似乎要将他拆吃入腹。
【洵洵……宿长风他、他……】
常洵一面维持着精神力的防护罩,一面和宿长风的精神力波纠缠在一起,拉不出来也推不开。
【宿长风怎么了?】
【他、他、他……他发\\\\情了……】
囚笼外围。
围绕着囚笼最近的几大人类居住星系里,混乱正在一步步上演。
无数地飞船失去控制坠落、灯光熄灭、总能源系统自动关闭。
和平年代消失许久的呼救声此起彼伏,能源被动关闭,警报声都消失在了地面上。
孟轩缓缓地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睛涩得很,腹部的痛楚蔓延全身,顷刻间便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握着光剑的人用力一抽。
他只觉得腹部一空,连最后的支撑力都消失了,脚下一软便倒在了他自己的血泊中。
他那短时间内不再面瘫的脸沾上了猩红的血液,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粘腻感。
真的好痛。
宿长风是不是和他说过,乔伊斯死于一把……从后背捅穿腹部的腐蚀性光剑?
他的脑子混沌一片,理智被痛楚撕扯着,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腹部鲜血如注,不住地往外流着,想要带走他最后的清醒。
那把滴着鲜血的剑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看着面前那双情报部的成员都会穿的黑色长靴。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宿长风和常洵的秘密消息。”他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带着不熟悉的清冷语调,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抬眼看去。
林安安低垂着双眼看着他,鬓边的酒红色碎发被风吹起,呼叫声不绝于耳,却丝毫没有打扰到她。
她只是拿出清洁纸,缓缓地在光剑的剑身上擦过。
随即,林安安蹲了下来,将孟轩手中的个人终端取下。
她的手有点冰凉。
“我该感谢你,把你个人终端的权限分享给我了。孟家的驻地……”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
随后,林安安抬起双眸,看了看面前这片慌乱的天地。
夜幕垂落,能源系统瘫痪,一切的监控被迫关闭。
束缚着黑暗的囚笼无声无息地破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向这片星空伸出了它吞噬一切的触手。
孟轩很想闭上眼。
他的理智在痛楚的撕扯下逐渐破碎,四周的呼救声和撞击声似乎都在他的耳边渐渐淡去。
他却清晰地听见了林安安那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安安……”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那艳红色的永生花束匍匐在地,花瓣飘落一地,比他的血还要红。
那枚戒指掉到哪了呢?
星辰公会、雪莱星系、“噬”、情报部、萨里空间站死去的乔伊斯……
这些词在他的脑子里绕了一圈,孟轩想将他们接上,却又毫无力气。
太难了。
算了吧,不想了。
他想大声喊,最终只是发出了又轻又虚的声音:“你进门看一眼好不好……”
致命的毒素已经腐蚀到了他的肠胃,他一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顺着脸颊和下巴流下,流过他的脖颈,将他那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染得血红。
“进门看一眼……就好……”
他闭上了双眼。
不远处的脚步声顿了一下。
随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