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帝环顾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石桌上孤零零的古琴上,神色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怀念。
他缓缓伸出手拨弄了一下琴弦,琴音清如溅玉,响彻整片竹林,余韵缭绕在竹林的上空,久久也未散去。
宏正帝眼圈微红地摇摇头,说道:“朕都忙糊涂了……”
这世上除了她,怎么可能还有人会弹那首曲子。
良久后,他自嘲一笑、拂袖离去。
目睹了全程的楚燕燕眸光微闪,记起椒风殿内的摆设,结合前世皇上对豫王的态度,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也许,皇上并未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因为容家谋反而厌弃了容昭仪,所以椒风殿从来都是荒废的。
相反,皇上可能一直以来从未忘记过容昭仪,殿内的摆设都是他命人定时更换。
“师兄,我觉得……”楚燕燕的眸光触及容远面上的冰冷及憎恨,话语不由卡在了喉中。
容远垂首瞧见她怔愣的神情,若无其事地笑道:“皇上走了,出去吧。”
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看不出任何变化。
楚燕燕望着他的背影,面露沉思。
她和容远相识至今,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神色,冰冷、厌恨、甚至带着几分戾气。
竹林内春光依旧,容远垂首凝视着那架古琴,轻笑一声,眸底似蕴着一汪泪水。
“既然不相信她,又摆着这份深情给谁看。”
语调嘲讽,低垂的眉眼却彰显着他心中的怅然。
容远双拳紧握,目光死死地锁在古琴上,眼睫轻眨,眸底的泪水却没有流出来。
若不是他,母妃不会被人残害至死;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不会被斩首示众;哥哥也不会备受排挤、多次陷入险境;他也不会九死一生、流落在外。
他盯着代表着他们二人爱情的古琴,唇边笑意讽刺。
人都死了,现在却开始装深情,不觉得恶心吗?
“师兄,你在说什么?”楚燕燕担忧望着他,“你没事吧?”
她觉得容远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
容远却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询问一样,以手为刃、狠狠地劈向面前的古琴。
弦断嗡鸣,紫檀木碎。
刺耳的琴音如利刃般划破了四周的寂静,明媚的春光仿佛被切开了一道口子,变得只零破碎。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楚燕燕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看着破碎的古琴,以及容远泛红的眼角,眸光担忧。
容远抬手摸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楚燕燕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沉默地跟在容远的身后。
一路无言。
容远将楚燕燕送回到长信殿的住处后,楚燕燕伸手将他拉进自己的屋子。
“师兄,你等等。”
楚燕燕将容远按在屋内的红木椅上,转身翻出药箱,取出一瓶药油,拉过他的手,轻轻搓揉他手上的瘀血块。
“嘶”。
容远因为疼痛,不自觉地缩了缩,却被楚燕燕一把按住。
楚燕燕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疼了?方才怎么不注意?”
嘴上说着责备的话,手中的动作却小心了许多。
“心里再恨,也别伤了自己,不然师父他们会心疼的。”
容远见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似蝴蝶的翅膀般飞舞,落下一片阴影。
他心念微动,开玩笑似得问道:“那你心疼吗?”
楚燕燕面色迷茫地抬起头,怔了一瞬才意识到他指的什么,目光撞入他俊秀无俦的星眸,白皙的双颊渐渐爬上两朵红云。
她轻哼了一声,掩饰性地低下头:“谁……谁会心疼你。”
呜,师兄易容后真好看。
磕磕巴巴的话语却显露着她此刻的言不由衷。
容远眸底的抑郁一扫而空,心情颇好地低笑着:“是,燕燕不会心疼我。”
嗓音如冰凉清澈的雪水。
楚燕燕将头埋得更低了,双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耳尖。
可恶,师兄现在的容貌太犯规了,让她忍不住心跳加快。
容远等了半晌,听见一道细如蚊声的回答:“我会心疼的。”
“师兄,我会心疼的。”楚燕燕似是担心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抬首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所以,师兄你能不能不要随意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她不知道容远为何看到皇上的反应会如此巨大,也不知道他与早逝的容昭仪有何瓜葛。
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容远恨皇上,已经恨到那种可以不顾一切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容远轻轻一笑,抽出手臂揉了揉她的脑袋,应允道:“好,我答应你。”
楚燕燕却仍然担忧地望着他。
她担心,他化名易容进宫,就是为了报复皇上。
容远瞧着她眸底的忧虑,忽然从嗓子里发出一道底哑的笑:“燕燕怎么这么盯着我?”
他使坏地凑上前,琉璃般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燕燕,眸底的柔情似漩涡一般吸引着她。
容远唇畔含笑,见她雪玉般的脸蛋慢慢涨红,黑眸左右乱窜,慢慢垂下,豁然抬起来瞪他一眼,又垂下眼睑:“你,你突然靠那么近作甚!”
害得她又心跳错乱。
容远站起身愉悦地笑了起来,而后认真道:“燕燕,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他承认,先前的确动了以命相搏的念头。
但是现在,为了燕燕,他不会再如此。
楚燕燕收起药箱,忍不住问道:“师兄,你和容昭仪……”是什么关系?
容远目光微顿,轻声道:“她是我母亲……的旧识。”
楚燕燕见他不愿多说,便笑着扯开了话题:“师兄,我方才发现,你原本的长相竟然和皇上有着几分相似。”
容远神色怔愣,眸光微微闪烁。
能不像吗?他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楚燕燕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皮:“准确说,你和豫王也有几分相似,所以你该不会是皇家中人吧?”
容远心中微惊,仍旧笑着凑到楚燕燕面前:“你猜呢?”
楚燕燕双目滴溜溜地一转,伸出一只爪子摸向容远的脸颊,沿着发际线一路向下。
“咦?痕迹呢?”
□□的痕迹呢?
容远垂首一笑,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移到耳际:“燕燕,在这。”
声音低沉悦耳,激起一片涟漪。
楚燕燕双颊微红,试图将手抽回,却被容远死死地攥着、放至耳后,一手顺势搂住她的腰肢。
楚燕燕重心不稳,跌入了他的怀里。她伸手环住容远的脖子,站直身子,气呼呼地道:“师兄,你干嘛!”
容远浅浅笑着,垂首与她额头相对:“不是你要看在哪的吗?”
楚燕燕盯着他眸底漾起的潋滟波光,双颊不争气地再次泛起红晕,喃喃道:“那你……那你也不能这样。”
容远低笑一声,正欲说什么,只听“吱嘎”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小姐,药煎好了。”
茯苓端着托盘走进屋,却见自家小姐正满面羞红的依偎在聂远之的怀里,浓情蜜意。
屋内两人听到动静,一齐转首看向她。
茯苓瞟了眼聂远之,又瞧了眼楚燕燕,痛心疾首道:“小姐,你堕落了。”
楚燕燕面对着茯苓愕然且心痛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与容远的不妥,立马跳到一边摆手道:“茯苓,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小姐,你怎能被美色所惑?”茯苓将托盘一扔,气愤道,“你还记得容远容公子吗?”
容远掩袖轻咳,拱手道:“在下便是容远容公子,不知茯苓姑娘找我所谓何事?”
茯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