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女王奥德莎和黑道小弟谢尔盖的谈话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而维纶也从偶然间的窥视中隐约掌握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什么惹人浮想联翩的旖旎关系,而是源自部分出于同乡人之间的信任,以及大部分的互惠互利的利益关系。
维纶在这半小时内没有闲着。他之前先是靠着业内的消息网发掘出了奥德莎的过往履历,如今这两人的会面以及那种氛围,则是让他隐约生出一个猜想:奥德莎在那个男人及背后势力的支持下站稳了脚跟,作为回报,她的部分薪资则支付给了这个男人背后的势力。当然,奥德莎并不惧怕他。攀上事业高峰的她显然也把许多事务交付给这个男人来运作,达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谁不会对摇钱树笑脸相迎呢?
最重要的是,他趁着几次观察拼凑出了他们的对话。奥德莎似乎是在抱怨,红舞鞋出了什么些问题,并且追问起舞鞋的来历。而谢尔盖始终背对着他,维纶只能从奥德莎的回应里看出,谢尔盖要么是不知道,不清楚,要么就是给了她无可奉告的答案。
最后,奥德莎十分气恼地离开了。尽管这失态并没有维持多久,但还是被维纶看在了眼里。
维纶收起了随身电脑,等了两分钟才示意买单,走出了咖啡厅。
他拐了个弯去了相反的方向,却被一股蛮力推进了巷子里。
维纶转过身,谢尔盖正把他堵在巷子里。
看来奥德莎太过于习惯舞台,虽然有过注意,却还是没想到自己的行踪被盯梢了。至于谢尔盖,他劣迹斑斑,对条子的眼光可敏感得不得了。更别说,维纶并没有想特别掩饰这一切。
维纶佯装不知,被惊了一下之后皱起了眉:“嘿!你干什么?”颇有几分心虚而先声夺人的气势。
谢尔盖毫不客气地揪着他的领口往墙上摁去,一脸凶相:“你刚才盯了我们多久?”
维纶惊慌道:“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谁看你们了?”
谢尔盖只当自己猜对了:“你们这帮狗仔,还以为能骗过我?”
他右手举起了拳头,威吓道:“不就是想讹几个钱?那也得看你有命享用吗?识相的话,快把底片交出来。”
他显然是把维纶当做偷拍的狗仔了。但他在奥德莎的嘱咐下,最近行事低调了一些,不想太惹人注意,所以才没有直接打上去。
维纶很满意谢尔盖用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神情,用空着的那只手打了个响指。
谢尔盖一下子像是被定身了,目光也呆滞起来。
这是他从某一次抽选的催眠道具里学到的催眠术。虽然不像那个道具能带来高效的瞬时催眠,却也能在经过一些暗示之后,催眠没有受训过的普通人。唯一需要的是时间。
说实话这个方法并不靠谱,起码维纶之前还没听说过这样真实高效的催眠术。只是在那次用过催眠道具之后,这种催眠方式突然就能成立了,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科学之一。
维纶把僵住的谢尔盖往后推了推,然后从他的压制下钻了出来。他转了个身,问道:“红舞鞋是怎么回事?”
谢尔盖听话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吐露了出来。
……
谢尔盖第一次见到红舞鞋是在一个酒吧的脱衣舞表演上。脱衣舞娘一身鲜艳的红色,热辣奔放。她是这儿的台柱,每每都能带着一叠厚厚的绿票子下台。
但很快,这个酒吧就被转手给了谢尔盖所在的帮派。而脱衣舞娘却不愿意再干下去了。
凭着她那些老顾客的人情,又看在她确实年纪大了的份上,帮派同意了她的离开,只是需要她献上一些诚意。
脱衣舞娘很快就同意了。谢尔盖就是被派去检验诚意的人。
舞娘最后留下了一双红舞鞋,带给了谢尔盖。她消息灵通,对奥德莎和帮派间的关系有所了解。
不知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舞娘神神秘秘把她近些年来的秘密吐露给了谢尔盖。
“穿上它,哪怕是断了脚的人也能成为舞会皇后。”
谢尔盖也鬼迷心窍般的,就这样接受了这双被包装在漂亮礼盒里的红舞鞋。他也不想把这个不知所谓的秘密告诉上头,而是转交给了奥德莎,既能减少奥德莎近来的抱怨,也能让自己从中多收一份酬劳。
……
“除了奥德莎,你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红舞鞋的事?”
“是的,只有我和奥德莎知道。”
“那个舞娘呢?”
“据说她和她的情人去拉斯维加斯了。”
“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今天,只是你和奥德莎的一次寻常见面,听她一直以来的那些抱怨。从来没有过什么红舞鞋,你也给没有给过奥德莎什么红舞鞋,那个舞娘把钱交给你之后就离开了。”
维纶从空中抽出了一个银色的金属棒,上面有一个镜头样的装置。
“一、二、三。”
“啪”的一声,谢尔盖回过了神。他看到眼前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手里正举着一个奇怪的金属棒子对着他。
“听着,你这个狗仔……”
维纶打断了他:“没有红舞鞋,你也没见过我。”
一阵刺目的白光闪现而过。谢尔盖的意识再次迷糊了一阵,等他清醒时,面前早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
维纶的多此一举是他上的双保险。他的催眠术并不娴熟,用来挖掘信息尚可,但是用来修改记忆就不太可靠了。而使用失忆棒配合关键词,不仅能准确无误地消除相关记忆,而且除非是极其强烈的刺激,被消除的记忆就这样被自动补充的信息所掩盖,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维纶又耐心等到了晚上。按照奥德莎的样子来看,恐怕她已经发现红舞鞋的异样了。这时候再上门去说一说,总归会容易一些。
等今晚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奥德莎匆匆地从后台离开。她刚拐出大门口,却被一个年轻人拦下了。
维纶脸上挂着微笑,脖子上套了个工作证,一副记者的模样。他迎上去客气地说:“科兹洛娃女士,您好。我是维纶·霍普,不知您是否能抽出几分钟的时间?”
奥德莎想也不想地拒绝:“抱歉,我今晚还有事。”她连脚步都没停下,一晃身便要从他身边走过。
维纶没有着急,只是又提了一句:“我想和您聊一聊,有关红舞鞋的事。”
奥德莎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而后问道:“你知道什么?”
维纶补充道:“也许是一切。当然,我是以个人的身份来诚心和您交谈的。”
他意有所指,把工作证取了下来收进大衣口袋。
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个时间点,咖啡馆也打烊了,酒吧显然不是一个好去处,于是他们走进了一个公园。
维纶开口问道:“请问,奥德莎小姐,你是从何处得到这双红舞鞋的呢?”
奥德莎沉默着,不愿开口,只是继续走着。
维纶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如果你并不了解它,就不该冒冒失失地穿上它。”
奥德莎的脸色一沉,但她还是没有开口。这似乎能成为她的筹码。
维纶问:“我并不愿因此而怀疑什么,但是,就连孩子们也知道,红舞鞋可不是什么礼物,而是可怕的诅咒。你穿上它多久了呢?”
奥德莎终于忍不住了:“你又会懂些什么!只要能继续跳舞,我愿意忍受一切痛苦。”
“哪怕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奥德莎红了眼眶。
维纶转过身与她对视,脸上早没有了刚才的微笑:“那个女孩儿付出了自己的一双脚。你觉得,你需要付出什么呢?”
奥德莎在他充满威胁的话语中渐渐白了脸。
维纶蹲下身,手碰触到了那双红舞鞋,感知到了它的状态。
诅咒开始生效了。
“放弃吧。”维纶劝道。“你已经受到影响了吧。”
别人可能无法察觉,但维纶知道,从上台起的那双足尖鞋,到现在台下的这双女士皮鞋,始终都是一双红舞鞋。
维纶希望她愿意自己脱下红舞鞋。这样就能达成一个交易,从此钱货两讫。如果是由他直接脱下红舞鞋,那么在那一瞬间,奥德莎就不知会被红舞鞋吸走多少生命力了。
奥德莎终于痛哭出声:“你以为我不想吗?”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与恐惧:“我已经脱不下来了。”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脚上伪装着的鞋子露出她原本的面貌。
这本该是一双美丽的,色泽鲜艳的,合脚的好鞋子。但在黑夜里,它沉淀出一种血一般的暗沉色泽,充满了不祥,像是都市怪谈里的那种。
“请允许我为你脱下它吧。”维纶的声音盈盈绕绕,钻进她的耳朵里,似乎很远又很近。
“不,不!”奥德莎后退几步,脚步错乱起来。
“现在放弃,还不晚。”维纶劝道。他一步步靠近着。
“我……我……”奥德莎的内心充满了挣扎。
一方面,她是如此渴望着在舞台上继续她的传奇。她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哪怕是剧痛,也不能把她从舞台上拉扯下来。芭蕾就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一切。所以红舞鞋成了她唯一的救赎,哪怕知道它的蹊跷,她也依旧穿了上去。
另一方面,她也渐渐觉察到端倪,她对红舞鞋越来越渴望,简直一刻也离不开它。而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双红舞鞋也渐渐越来越难脱下。直到如今,她突然发现,她已经离不开它,真的脱不下它了。
她只想走动着,只想尽情地舞蹈着,脚下不自觉地迈出舞步,再也不要停下来。
这是红舞鞋的诅咒。童话中的小姑娘永远地跳了下去,直到舍了一双脚。而在现实中,只怕这会成为永恒,直到生命的尽头。
红舞鞋将寄生在她的身上,直到吸取完她所有的生命力。
这就是“被污染的红舞鞋”所带有的诅咒了。而谁也不知道,它原本是一双神奇的鞋子,可以让所有穿上她的人,无论年少还是年幼,无论健康还是残疾,都能够享受到快乐的舞蹈。
只是,太过贪心必然会给自己带来灾难。这种生命的舞蹈,一人一生,只此一次。
奥德莎本身是一位杰出的芭蕾舞演员。她优美的舞姿让这诅咒宽限了不少时日,可那一天已然到来。
奥德莎后退着,后退着,脚步越来越快,渐渐演变成一种舞步般的姿态。
时刻关注的维纶此刻也不再客气了。他往前一扑,抓住了奥德莎的双脚,也把奥德莎带倒在地。
那双脚在拼命挣扎,奥德莎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但这惶恐不是对着维纶,而是因为她不受控制的双脚。
红舞鞋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宿命,使劲带着那双脚挣扎着,差点从维纶手中挣脱出去。
维纶把半个身子都压在奥德莎的腿上,此刻也顾不得了,一手掐住脚踝,一手摸向了鞋子。
“快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奥德莎惊恐大叫,双手胡乱地扯住了维纶的袖子,妆也花了,再没有刚才的矜持模样。
维纶努力避开踢向他头部的鞋子,一用力把鞋子脱了下来。
红舞鞋一脱离奥德莎的双脚,就沉寂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他松了一口气,发动能力把红舞鞋收了回去,然后准备起身。
“住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正义凌然的大喊,让维纶和奥德莎都惊在了原地。
维纶转过头,看到一个健硕的身躯从阴影中大步奔来。
不知怎么的,他一愣,因这充满了误会的场面生出了一种尴尬的无措。他手一伸,取出了失忆棒,闭上眼睛摁下了开关。
刺目的白光过后,奥德莎光着脚坐在地上,赶来要施以援手的史蒂夫·罗杰斯站在一边。维纶倒是站起来了,但衣服被拉扯得不像样的他看上去仍旧十分可疑。
维纶闭上眼,一边想着“我完了”,一边身体比脑子动得快的,又按下了失忆棒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