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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连连是谁(1 / 1)

不知是回的路上着了凉,还是因为穿了李秧的湿衣服,当晚半夜,楚宸婴发起了高烧。

楚宸婴曾说过不需要李秧近身伺候,夜里不必守夜,可根据李秧在上辈子积累的经验,她认为楚宸婴夜里比白天更需要人照料。

因为他常常半夜起床,从寝室里飘出来,站在李秧榻前唤她,让她起来点灯烧水。

而李秧每次都睡得很沉,要他唤上好几遍,才醒得过来。

有一次,她睡得实在太香了,任凭世子怎么唤她,甚至制造噪音她都醒不来。

最后,他把她的鼻子捏住不让她呼吸,她才终于挣扎着醒来。那次,是李秧唯一一次听见楚宸婴发出这般欢畅的笑声。

可令她不解的是,明明她把他逗得那么乐,第二天他却罚她练字。

当时她就诧异了,让一个瞎子练字?好歹毒的心肠。

结果,那天楚宸婴不仅不歹毒,还格外地善解人意。

她写的好,他赞扬。

写的不好,他就走过来,站在她身旁,轻声细语地一点点教她。

她把笔尖歪出了纸外,他就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写,告诉她别紧张,写字一定要心静才写得好。

她认为自己没有在他呼出的香气里晕厥过去已是人间奇迹。

可这一世,楚宸婴并不常半夜起来。

有时就算起来了,也不叫醒她,直到她听见细微的声响转醒,发现他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暖塌上,看书打坐或遐眠,而暖塌距离小隔间的门只有几步远。

但她还是养成了子时醒来,到房内瞧瞧他的习惯。

而今日,她以为自己不可能醒得来,不成想,她还是在那个点准时醒来了。

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注意寝室内的动静,然后就听见了楚宸婴异于平常的呼吸声。

她不想过去。想到傍晚他在内室里欺负她,暮歌又很可能要走了,心里就一阵阵难受,假装没听见地闭上眼继续睡。

然而半刻钟后,她还是点灯走进他的寝室,来到了他的榻前,发现他不仅梦魇,还在高烧。

她不知他在做什么梦,牙关紧咬地似强忍着什么,放在身侧的手握得像铁石,好像随时会挥舞起来打人。

给他擦拭额头冷汗的时候,李秧一边试图唤醒他,一边留意着他的拳头,做好了他的拳头一动,她就抬手格挡的准备。

结果他的拳头没挥起来,倒开始唤一个人的名字。

当时她守在塌边,坐在踏板上撑着脑袋打瞌睡,忽然就听到楚宸婴声音嘶哑地低低唤着连连,连连。

连连?李秧不解地默念。不是应该唤柔柔,珂珂吗?

没一会儿他又不叫了,再度掉进了梦儡,躁动不休。

李秧看不得人这般无助,无奈掰开他汗渍渍的手,握着用拇指在他掌心处轻轻抚摩打圈,慢慢地,他才平静下来,最后呼吸均匀地熟睡过去。

这个动作是小时候李秧还没失明时,娘亲哄她睡觉时做的动作。

李秧小时候太皮了,夜里上了床也要闹腾,只有被娘亲拖到怀里,小手被娘亲柔软温热的手握着抚摩才肯安静下来,香香地进入梦乡。

李秧衣不解带彻夜照料楚宸婴,没想早上天刚蒙蒙亮,醒来的他第一句话便是:“下去。”并下令若没有他的允许,不可进内室半步。

李秧也没多伤心,她知道和世子关系算是出现了很大的裂痕,他已认定自己不忠心。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诸多顾虑,她要赶快找办法离开这里,距离春闱,已经只有半个月时间。

从内室出来,她就问青鹿暮歌哪儿去了,撒谎说想让他帮自己寄信,青鹿说昨夜暮歌出去后就没回来,似乎是世子爷让他去办事了。

李秧无法,只能等他回来再想办法。

楚宸婴这次病的实在不轻,喝了两天的药,高烧仍时有反复。第三天傍晚,大夫一脸凝重地从内室出来,李秧送大夫出去的时候问了楚宸婴的情况。

当时青鹿刚好从斋堂提晚膳回来,恰恰听到大夫说的话。

“咏安世子汤水不够,没好好休息,看他心情也有些郁躁,淤邪难散,五脏肺腑也就跟着疲损,再普通的伤风也药石无效。”

大夫又嘱咐了几句荤腥不能碰之后,便离开了竹里,李秧摸着门慢慢关上,走到廊道时,发现青鹿正提着东西站在屋檐下。

“青鹿,”李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的到他有些焦虑困惑:“怎么了?”

“慕容姐姐,世子爷最近是不是脾气比较臭?”青鹿用她才能听到的音量问李秧:“我以为爷只是胃口差吃不下,竟是连汤水都喝不下吗?”他有些焦急,因为这种情况从未有过:“方才府里来了人问,我还说世子爷稍微好点儿了呢。”

李秧听出青鹿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拉着青鹿走到角落里,低声道:“青鹿别太担心,爷是好点儿了,大夫方才也说了,他心情郁躁才是根本原因。”

青鹿:“爷怎么了?他遇上什么烦心事?”

李秧神秘兮兮凑到青鹿耳边:“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那天在京郊宴会,爷和柔珂小姐闹了点不愉快,在马车上,世子爷情绪就开始不对了。”

青鹿恍然大悟。

李秧煞有介事道:“你千万小心别惹着他,特别别提那天的事,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我喂他吃饭,他说我喂得太大口,我喂他喝水,他说我像在灌毒酒。”

青鹿一脸不可思议。

“就在昨晚,我给他擦身子,他还说我像在作画。”李秧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依我看,只有柔珂小姐才能让他心情好起来。”

青鹿难以置信她口中这孩子气的人,是他伺候了三年的世子爷。

他认识的世子爷是个平和稳重的人,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从不说一句重话,更别说这么故意刁难。

可是。

青鹿看了眼李秧黑青的眼底,憔悴的模样,又想起世子爷平时看她的眼神,以及三天前的晚上,寝室里传出来的声音,青鹿脸颊微烫地别开了视线。

世子爷对慕容姐姐,还、还是有那么些不一样的。

青鹿下去后,李秧提着食盒走向寝室,心里暗忖,怪不得夫人会派青鹿伺候世子,心思不是一般的伶俐,上辈子她居然没看出来。方才被她蒙混过关,下次可能就不那么好糊弄了。

她在寝室门口顿住脚步,然后将食盒轻轻搁在了门内那张高脚几上,朝里轻唤。

“爷,晚饭送到了。”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方才从外头进来还听见咳嗽声,分明是不想搭理她。

李秧想到大夫说的话,还是多嘴了一句:“爷,记得吃饭,喝多些茶,若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请尽管吩咐。”

光线昏暗的床榻上,一具颀长之躯安静地向里躺着,一头长长乌发如一匹上好的墨缎,凌乱无章地四散枕边。

他四肢放松,面容好似睡着一般恬静,仔细一看,他眼睛是睁着的,只是目光不知凝在何处,眸底浮着一弧冷幽的光。

半个时辰后,李秧再来看,食盒原封未动。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和他好好谈谈,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咳。

李秧咬咬牙正要进去,身后蓦然就传来青鹿的声音。

“慕容姐姐?”

李秧微微一抖,忙转身走过去:“青鹿,有事吗?”

通常晚膳后青鹿便可休憩,世子亦交代过无事不得随意进出主屋,所以这个时候,青鹿是不该出现的。

青鹿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世子爷的咳嗽声,进来一看,就看到李秧呆呆站在门口,门边台上摆着食盒。

“方才我忘了告诉你,夫人差人送来了御品天清丸,让世子爷吃两粒,可以退邪热。”青鹿将一个锦盒递给了李秧,眼睛不时往寝室那头瞥,压低声问:“爷还没吃饭?”

话音刚落,里头又传出两声克制的咳嗽声,令青鹿眉头更是紧蹙:“慕容姐姐,爷好似很渴……”

李秧尴尬的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嗯,世子爷他说待会儿再吃。”

“那,”青鹿困惑地看住她:“姐姐为何不进去陪着爷,他看起来不太好。”

李秧脑子飞快转着,神色自然道:“爷方才在出恭。”

屋内床上,楚宸婴正撑身拿水,听见李秧那句话,举在半空的手微微一僵。

青鹿明了点头,可他还是有点担心,又道:“慕容姐姐,今晚要不要换青鹿守夜?我看您憔悴的很,想必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我去问问爷,让您休息一晚。”说着就扶门欲进。

李秧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青鹿的肩膀,这一拍,也将青鹿欲抬的脚步阻了一阻。

“不用,世子爷已经习惯了我的照顾,他需要什么我比较了解,我担心世子爷突然换个人,他会睡得更不好。”

青鹿嘴抖了一抖,脸上有些不自在:“……姐姐说的在理。”

这时,里面又是一阵急咳,李秧二话不说赶紧走进寝室,并顺手提了食盒往屏风里走。

“爷,奴婢……”

还没拐进去,一阵暗香软软地扑满了鼻子,把她给呛地喉咙一窒,那日被他困在这里的情景倏然闪过脑海。李秧咽了咽喉咙,重新找回声音,而这时,她的脚已走进了屏风内:“奴婢给您倒杯……”

这才发现屏风里的床榻上根本没人。

李秧心不由一提,正想转身去寻,蓦地发现数尺之外,有一片异于平常的热感,在朝这边无声行近。

他没穿鞋。

李秧嘴唇抖了抖,忽然孬种地连转过去都不敢了。

但戏还是要演的。

她动了动嘴:“爷,您还渴吗,奴婢再去给您烧一壶?”

一双修长净白,未着履鞋的男子长脚,无声地落在了李秧的鞋跟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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