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第 253 章(1 / 1)

“呜——呜——”

一艘蓝烟囱轮船驶出广阔的维多利亚港,热带的季风温柔拂过它的甲板,吹上海岸,吹进太平山脚下那高低错落的热带殖民地风格洋楼里。

云咸道边苦力云集,修整路面余留的大量砂石直接倾倒入海,填出一块块参差不平的滩。盘辫子的小贩叫卖海味,晒得黝黑的疍家女子赤脚,坐在低矮的红漆船头,朝过往的西洋水兵们微笑招手。

在一书报摊前,一穿长衫的中年华人凝视五花八门的报纸:《theamail》《dailypress》《hongkonggazette》、《thefriendofa》《遐迩贯珍》……

这些报纸风格不一,然而今日的头版,不约而同地刊载了相似的消息。

《清国重臣曾国藩于南京去世,英领事去信吊唁……》

看报的人极轻微地叹息一声,瞥一眼今日的西历日期:1872年4月。

也就是大清同治十一年。香港开埠的第三十一年头。

嗡嗡的声响无端而起,渡海小轮自尖沙咀而来。露天甲板上挤满了人,让那轮机不堪重负,桨叶无力地拍打海水,把船身歪歪扭扭地停在简陋的竹搭码头边。

一身材小巧、面容姣好的女客跳下小轮,顺手往船头的钱箱里丢下五仙船费。她披一件生丝蓝领湖色夏布衫,腰下是元色广东香云纱百裥裙,全身朴素没什么装饰,只有胸前的鎏金铜扣熠熠闪光。由于天热,她鬓角微生汗珠,顺白皙的的脸庞滑到下巴尖,她用帕子抹掉。

左近几英国警察眼睛一亮,互相使眼色,不约而同地凑上去,用夹杂英文的粤语讯问:

“做乜的?哪里人?可有夹带走私货品?……”

说,一条胳膊伸过来,作势往她胸前摸。

左近疍女小贩都看笑话。谁让这小妇人衣衫体面,还来挤轮渡。不知道雇私船么?

林玉婵压根没躲。她身边,慌忙挡过来一面貌端严的老先生。老先生辫子花白,拄手杖,长衫前襟缀一徽章,上面烫jp两英文字母。

——justiceofthepeace,太平绅士。

“唔好意思,sir,给面子啦……”

香港的太平绅士,身份大约相当于内地的乡绅,都是有财产有地位的民间人士,由港督特地指派,管辖下层华人民众,以维持社会治安和稳定。

英国警察见太平绅士出面,也就不为难,训诫两句,各自散去。

林玉婵回头一笑:“多谢。”

“香港就是这样啦,习惯了就好。鬼佬都住中环,到了上环就是咱们中国人的地面。”太平绅士陪她快步走,有点跟不上节奏,“不过比内地还是自由许多。买地经商不抽税,法庭也讲些道理,不像大清……太太,你要来香港买地那是选对了地方,永久契约,大英帝国作保,这土地千秋万代都是英国领土,不会让人收了去,哈哈……”

林玉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不由得抿嘴。

“嘿嘿,千秋万代,嘻嘻嘻,您说得对。”

最后忍不住,捂嘴乐出声。笑得那太平绅士莫名其妙。

她回头远眺维多利亚港,想起九年前,容闳自香港寄来的明信片。

如今的港口,比那明信片上的照片更繁忙,形状也略有不同,想必是填了海。楼更多,船更挤,人口更加稠密,港口里的每一滴水似乎都预备腾飞。

真的和内地太不一样了……

单看中环这一小片街区,现代化程度完全媲美欧洲。上海港也只能勉强和它比一比。至于大清国的其他省份,跟此处更是有至少一世纪的差距。

林玉婵想起,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有不少老一辈人对香港有迷信般的崇拜,觉得河对岸哪都好,人美景美,文明先进,土地里冒黄金,随便刷盘子扫街,薪水都是内地几百倍。

现在她明白这种迷信的源头。此时的香港,确是一骑绝尘,是当之无愧的远东明珠。

一终身没见过高楼、没坐过轮船的寻常大清百姓,第一次踏上香港的土地,当他仰头凝望那一眼看不到边的联排洋楼、头一次乘坐电梯、使用抽水马桶时,十有八九,会生出“留在这里不回去”的念头吧?

太平绅士推开一扇门:“太太请进。”

太平绅士本人是做地产生意的,在港英政府中颇有门路。把林玉婵请进他的事务所,墙上挂一幅大大的香港地形图。

“港岛好贵。前年新填得几亩地,价格平得很,二十磅就能买一幅,可惜已经全部售予英商。我推荐这里——九龙角,油麻地,刚才太太也都看过。还有弥敦道两旁商铺,同治六年破产了一半,现在还未开满……如果太太能等,摩星岭西也有开发提案,不过还没筹够资金……对了,太太是在上海做买卖吧?去年沪港通了电报,您随时都可以监督……”

林玉婵笑道:“没那么大手笔。我就看看九龙的地吧。”

林玉婵上海经营博雅公司,算起来已有九年时光。这几年内地政局平静,外交关系友好,她小心经营,靠几子公司和各样投资的每年分红,也攒下几万两银子的积蓄。

在万恶的旧社会,贫富差距极大。穷人不得温饱,辛苦一年攒不下一钱;可是一旦完成了财富的原始积累,只要不吃喝嫖赌抽大烟、不挑衅朝廷胡乱作死,很容易就能达到财务自由。

今日林玉婵因事赴港,想起现代香港各种价格昂贵的鸽子笼,忽然起念,想看看今日的香港地价。

太平绅士殷勤得过分,介绍得天花乱坠,其实林玉婵心里也清楚,是欺她人生地不熟,不谙香港生态,冷热地皮一同推介,把偏僻地段也吹成热闹商圈,就等她掏钱。

不过林玉婵也不以为忤。如今再偏僻的地段,一百年后都是寸土寸金呀!

再说,她也不是完全对香港不了解。最起码,港剧里频频出现的那些地名,什么九龙塘、油麻地、弥敦道、浅水湾、半山……选它准没错。

她估量自己手头的闲钱。依山傍水的豪宅地段已经被洋人占据,譬如太平山根本不许华人居住,她有钱也买不到。但新割让的九龙半岛上,一百英镑就能买一幅宽平的好地,用来出租盖楼或是做商铺皆可,港府只卖牌照,基本不抽税。虽然眼下九龙半岛整体上还是乡土风光,但在晚清风雨飘摇的政局衬托下,未来的几十年内,它将发展成一理想的政治经济避风港,投资收益必然不菲。

林玉婵要来最新的港英政府卖地条款,正细细的看,忽有人敲门。

林玉婵站起来,笑道:“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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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闳让自己的随从等在门外,也不理那太平绅士,兴致勃勃跨进事务所。

“林姑娘,让我好找。你的电报。”

事务所里正好有本《电报新编》。林玉婵借来一翻,把那电文译出来,兴奋得从沙发上直接跳起来。

“批了!批了十五!”

电报真是好东西!这五块港圆花得值!

容闳摇头笑:“你用这新玩意儿倒挺熟练。”

水路电缆是去年才铺设完毕的,从港岛西的钢线湾开始,联通香港和上海。不过大清朝廷不许洋人电缆落地,于是电报公司只能雇了一艘驳船,常年漂在黄浦江里,将水下电缆引到甲板上收发消息,再派小船送到岸上。

即便如此,从上海到香港,半中国的距离,通讯时间缩短到了几钟头,再也不用往返好几天。

林玉婵来大清十年多,总算能怀旧一把,体验一下接近现代社会的通讯节奏。

容闳问她:“打算在香港招几?”

“嗯……”林玉婵一边欣赏电报,一边一心二用地算,“上海孤儿院有六合格,广州只找到一。家里都不愿让女孩子出远门……香港这边要找八。听说保良局新解救了一批从内地拐来的女孩子,我下午去拜访一下,应该能凑齐。”

容闳满面春风:“好,我给你多定一张船票。放心,一定头等舱。”

她转头,问:“你这里进行得怎么样?”

“人齐了。大部分是粤人。还多亏了你那几买办朋友的面子,在他们家乡好生宣传了一番,否则我真是要抓瞎。”容闳笑笑,忽然一叹,“可惜文正公去世了,不能看到他的手植桃李,开花在大洋彼岸哪。”

那地产商太平绅士见他两人聊起来,自己被晾在一边,也不为怪,指挥小厮给容闳也搬来白色靠背椅,自己赔笑告罪:“我还有事。失陪。”

买地的都是大客户,耐心点是应该的。

容闳自江南制造局离职,当上四品候补同知以后,整天在苏州公署无所事事,除了拿朝廷薪水,译了几本书,并无政绩。

当然他始终不懈努力地推销他的“外派留学生”计划,每年都要找机会提上一两次。但不是经费紧张就是上官无暇,要么就是有人丁忧,有人病假,要么人家干脆把他忘了……就这么一年年蹉跎,直到去岁,运气终于眷顾,又或者是上面的官员实在烦了他了,于是两江总督曾国藩和江苏巡抚丁日昌联衔入奏,请朝廷“采择条陈而实行之”,批准在上海成立“幼童出洋肄业局”,待时机成熟,便可赴美。

容闳恍惚狂喜,如同范进中举,四十多岁的人了,脱了衣服就跳进苏州河,打算来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却忘记他上次游泳还是在耶鲁赛艇队……

最后让“义兴义渡”的小学徒给救了上来,病了三天,满血复活,跳起来开始工作。

暂定留学生百二十人,分四批,每批三十人,十至十二岁,身家清白,体质合格,汉文英文皆有功底。然后经由预备学校考试合格,由容闳保荐进入美国高等学府,学习西人之一切先进科技和制度。

容闳想得挺美,挑学生的标准定得挺高,谁知实行起来才发现:根本没人愿意送自家孩子出洋……

就算是在洋风盛行、人口稠密的上海,也很少有家庭愿意送出一聪慧健康的男孩,听凭他远赴那吃生肉、拜淫神的蛮夷之国,不知被人如何摆弄,生死未卜十五年,不能侍奉父母,不能参加科举,不能按时完婚……

对传统中国家庭来说,这还不如卖儿子呢。

相比之下,刚刚开始明治维新的日本,三年前就开始选送学童出洋,报名者皆是贵族武士阶层,一次就送出去一百多。

容闳焦头烂额。区区三十人,上海招不满去广州,广州招不满,干脆来香港。这里有众多教会学校和商人子弟,总有人愿意试一试。

容闳忙他的外派留学生计划,林玉婵也帮签了几线。当得知留学事务获批之时,她第一反应是——

“可不可以也送女生呀!”

容闳一怔。他确实没想过。

随后笑告诉她,上面不会批的。男孩子学成归国,可以做官,做实业,做国家栋梁。女孩能学什么,顶多是文学艺术,就算学成震古烁今大才女,回来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子。就算才女能青史留名,也无利于提升国力、改善民生。

大清国银子有限,不会做这等毫无效益的事。

林玉婵不气馁,笑道:“女孩子可以学医、学护理呀。孤儿院的黄鹄很有天分,当初闹霍乱,她才多大一点,张罗照顾几十弟弟妹妹,你也见过。翡伦也十岁了,虽然脾气暴点,功课都出挑。她的命是西洋大夫救回来的,我私心也想让她深造,学点医科技术。还有其他几女孩子,都善良心细,比得上你新招的男童……等她们学了西医,回来开办学校,训练更多的西医护士,救治万千妇女儿童,提升国民体质,再也不让外国人说我们孱弱……诶,或者像我这样做买卖,赚外国人的钱……”

道理一套一套的,其实也是曲线救国。所谓“学医救不了中国人”,但当选择有限的时候,学医是最顺理成章的留学理由。

总不能说,让这些女孩子出去学政治法律工程军事,学怎么造军火、闹革命吧?容闳要吓死。

先把人弄出去再说。之后耳濡目染,自会习得自由之精神与活泼之思想。

“……对了!”林玉婵又想起来,振振有词,“日本国正维新,前年送学童留美,也送了五女孩呢!女子强则国家强,这道理他们都懂!”

容闳被说服,于是又呈上申请,说既然是实验探索,不如也送一些女童出洋,接受西医护理培训,学习西洋人的持家掌家技巧,归国之后可以服务于官宦人家的女眷。等她们嫁人生子,也能培养出更优秀、更强健的国民。

这已经算是很照顾官老爷们的接受能力。即便如此,容闳也觉得太激进了。今日得到电报批复,他有些出乎意外。

林玉婵眉开眼笑:“多半赫德给我说了话。”

电报里,她也被授予一名衔“留洋女师总教习”,有象征性的每月几十块薪水,约束一大堆,总体来说必须事事听容闳、以及容闳上面的官员调度。

“不过,”容闳接过电报看看,忽然指出,“批是批准了,看到这句没有?‘费用自筹’。”

清政府终究不肯花钱培养女学生。总理衙门的批复是,如果真有家庭愿意送女孩出去学东西,可以让她们借这东风,但是要自己掏钱,限额十五人。

并且要严格保证风化,不能让她们嫁外夷,不能做有损名誉之事,只能进风气严格的女校……限制又是一大堆。

林玉婵:“……”

其他的都好说,钱财方面就没有商讨余地了。

她深吸口气,指远处那矗立的汇丰银行香港办事处大楼。

“我出。我现在就出。”

然后一口喝干茶水,离开地产事务所。

“哎,太太,您不是要买地……”

林玉婵回头,打量那些待售的地皮列表,依依不舍:“以后再说吧!”

当然不能全出。她很机灵地想,回去之后先办筹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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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玉婵跑了一趟上环普仁街的保良局——这是华人绅士们呼吁创办的慈善机构,因为香港自内地拐卖人口猖獗,因此华商领袖合作,建立收容妇孺之所,倡办捐签,卖旗筹款,打击拐卖。

创办第一年,就解救了几十名从广东拐来的少女。半数遣回原籍,其余的坚决不愿回,只能滞留香港,先检疫,养好身体,然后由保良局负责找一些仆妇、工厂之类的活计,或是牵线婚配。

得知有人要出资送她们出洋留学,保良局几董事又是惊喜,又是不解,验过名片后,立刻带林玉婵去参观视察。

林玉婵看了一圈,从那些神态各异的赤贫姑娘们脸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所有女孩都是文盲,都乖得近乎怯懦。尽管有聪明伶俐的,但实在看不出读书资质如何。

不过想想容闳也面临同样的困境,要招聪明男孩去“亡命天涯”,难度加倍。

起码这些女孩子都十分随遇而安,也没有家里人反对。听说要去美国学艺,大多数人都顺从地表示可以,只要不是去卖身就行。

这年头女孩早熟,十五六岁已经是嫁人生子的年纪,女孩本人也觉得自己步入“中年”,求学兴趣不高。于是林玉婵定下标准,八到十二岁,不缠足,反应敏捷,有上进心。

勉勉强强筛出来八。林玉婵要了名单,请保良局帮她们动员收拾,约定日期来接人。

眼看天色将黑,林玉婵回到上环的“利源旅店”。

上环地区华人聚居,街道破旧不堪,完全没有中环一带那种洋楼林立、汽灯整齐的繁华盛景,甚至和广州贫民区不相上下。密密麻麻的低矮砖房里不时传来鸡鸭叫声,水沟里臭气熏天,赤脚的男女苦力就行走在这些泥泞的窄巷里。

但林玉婵也不愿去住一晚上十五港圆的“香港大酒店”——尽管岁入万两,她还是简朴如常,某些方面甚至显得有点抠门。没办法,历史的铁拳悬在头顶,多少钱都买不到彻底的安全感。

和香港大多数华人商铺一样,利源旅店门面不大,向外伸醒目的招牌,角落里有不起眼的三角形标志。里面传来搓麻聚赌的声音。

林玉婵双手拇指食指交叉合拢,围出三角形手势。门口小厮掀开帘,带她绕过那地下赌场,曲曲折折走了两分钟,进入一间大屋。

墙上红旗高挂,墙角一排翠绿的富贵竹盆景,煤气灯的亮光里坐几人,猛一看皆是三教九流的粗鲁之徒。只有其中一青年人英气出众。他穿一身挺括的月白色夏衫,举手投足间显得游刃有余。他低声说什么,嘴角倔强地微微向下抿,柔和的眉眼中似有千锤百炼的光。

听到脚步声,他未抬眼,唇角已翘起来。

“大地主回来啦。”

林玉婵故作懊丧:“一块地没买。没钱了。”

苏敏官拍拍凳子。她大大方方坐他身边。掌心一凉,被塞了一碗香草冰淇淋,雪白的冰沙上插一小木勺。

同席几人笑起来。哗啦啦,一浓妆艳抹的老太太晃满头首饰大笑。口脂明晃晃,舌头红彤彤,像刚吃了三斤红心火龙果。

“雪厂的冰都是美国运抵,等闲唔售与华人。我好容易搞到两块招待贵客,你又不吃,吓我们心慌慌,以为怠慢——谁料是留给别人呢?”

老太太打趣完,重重拍了拍苏敏官后背。手劲真不小。苏敏官身子跟一震,微微一笑,受了这份热情。

老太太又招呼林玉婵:“坐!唔好怕丑,我们红旗帮不懂什么是规矩,来了就是客。你看上我们哪小伙子,晚上让他陪!”

旁边陪坐的一群青春痘后生哈哈大笑。

苏敏官轻轻咳嗽一声。后生们笑容收敛,满脸写“不敢动”。

林玉婵笑朝老太太行礼:“还要多谢凤嫂一路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故事继续。

时间快进。今年是1872年,婵婵26岁。我们来拉远景,视察一下历史的车轮滚到哪了:

张謇19岁,辜鸿铭15岁,康有为14岁,袁世凯13岁,宋嘉澍11岁,孙文6岁,蔡元培4岁,教员的父亲毛贻昌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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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以前,丹麦大北电报公司擅自铺设上海-香港的电缆,电报第一次真正进入中国。而官办的“津沪电报总局”要等到1882年才开始营业。

容闳的留□□童计划终于启动了(强推纪录片《幼童》)。为了叙述紧凑,进行了一些时间线的调整(误差不超过几个月)。原计划里没有女留学生,不过婵婵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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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良局:是香港历史悠久及具规模的慈善机构之一。正式创办于1878年,这里让它提前开一下。

香港大酒店:1867年开业,(彩蛋:店址是已倒闭的宝顺洋行香港总部大楼),是当时香港最高的建筑(六层)。后来被改为置地广场。

当时港圆对英镑汇率大约是,1港圆=英镑4先令2便士。1仙=港圆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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