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比云无心更早反应过来，连忙问道：“那无心的病——”
“你叫得很亲密嘛，认识很久了？”
楚云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男人表情一僵，讪讪地笑了笑。
“只是有点担心我的病人罢了。”
“放心吧，既然答应了要给你治疗，我不会反悔的。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讨厌我，既然如此，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另外，楚家跟你也再没有任何瓜葛。”
楚云岚说着，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录音界面分外鲜明。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男人第一时间闭上了嘴，脸色青黑，尴尬掩盖了虚伪的笑容。
躺在病床上的云无心一如往常那副娇弱可怜的模样，这时候除了流眼泪什么也不敢反驳。
见楚云岚转身要走，云无心才脱口叫了一声：“云、云岚姐！”
楚云岚在门口停顿片刻，回头看了眼云无心，后者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本以为云无心会说些什么，见她仍然沉默不由觉得无趣。
吞下原本想说的话，楚云岚兴致缺缺地收回手机。
“协议书我一会儿叫人送来，你签个字就行。”
丢下这一句，楚云岚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见楚云岚头也不回，云无心不知不觉间已经咬紧了下唇，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知的不甘心。
明明以前一看到自己就露出一副温柔又关切的模样，不管自己再怎么厌恶，也要凑到自己身边嘘寒问暖。
这才几个小时不见，怎么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云无心恨恨地想道。
“无心，你没事吧？”
听到男人的声音，云无心才回过神，捂着心口脸色苍白虚弱地摇着头。
“我、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以后我们就可以……”
“你真的要跟楚云岚离婚？”男人问道。
“当然，求之不得。”云无心扯出几分笑意。
男人便不再问，也没有看到她抓紧被角的手。
-
病房外。
楚云岚关上房门的刹那，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疲态。
原本消失无踪的大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脚边，打着转蹭着她的小腿。
楚云岚强撑着走到无人的楼梯拐角，扶着墙滑坐到地上，一把搂过了精神体，放在怀里揉着毛。
说一点都不在意是假的。
有没有爱意是另一回事，那些感情早已在前世被消磨殆尽。
真正发现云无心的背叛的时候，楚云岚就已经跟她离了婚。
对这个时代的云无心来说，不过才过去几个小时，但对楚云岚而言，却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光景了。
这点时间对于一个醉心科研的科学家而言，要淡忘感情上的变故已经绰绰有余。
但云无心本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人。
小时候云无心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叫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即便中间有数年未见，楚云岚也曾以为自己是最关注她、最了解她的人。
这样的错误感知才是楚云岚感到伤害的根源。
“啪——”
楚云岚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脸侧霎时间就出现了两个明显的红印。
被称为“小花”的大猫紧张地扒着主人的手腕，朝她的脸上张望着。
“放心吧，我没事。”楚云岚揉着精神体的脑袋，“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如果云无心觉得是自己欠她的，那么她那一条命也足够作为偿还了。
楚云岚并不喜欢讨要自己付出去的东西，及时划清界限才是她的处事方式。
已经过去了。
楚云岚最后一次对自己这么说道。
“现在要紧的是……”楚云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刚刚收到的信息，一边喃喃自语着，“管理中心那边，但愿他们不要太生气。”
话音未落，刚刚拨出去的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楚云岚？你不是还在度蜜月吗，怎么有空来找我了？”对面的语气略带嘲讽。
“我要离婚，麻烦你给我传份离婚协议书过来。”楚云岚说道。
“我就知道——嗯？”对面忽的静默了片刻，随即声音高了八度，“哈？离婚？我耳朵没聋吧？当初要死要活非要跟普通人结婚的是谁？难道是我失忆了吗？或者说是你实验失败导致灵魂分裂了？”
楚云岚将电话拿远了一些，电话对面的声音依然恍若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清晰无比。
等到对面的声音静下来，楚云岚才将电话拿回来，面不改色地应下。
“嗯，之前脑子被狗啃了，现在长回来了而已。”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语气终于正经起来：“你知道你现在离婚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楚云岚很平静，“所以，麻烦你给我传一份离婚协议书。”
-
楚云岚是个向导。
根据哨兵向导管理中心的官方测评，数据评级稳在s级。
s级评级的哨兵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屈指可数，同样评级的向导更加罕见。
更别提楚云岚本身还是个全面发展到能够上前线的传奇天才科学家。
楚家从末世之前就是个大家族，在末世之中更是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楚云岚也继承了父母的衣钵，曾在军方研究所工作，对新纪元的科技振兴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堪称珍稀物种中的绝世珍稀物种。
级别越高的哨兵向导实力越强，也越危险，管理中心管控指数也就相应随之提高。
像楚云岚这样的高级别的特殊向导，即便退出了研究所，理论上也是没有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利的，至少也不该跟哨兵以外的人结成伴侣。
——太浪费这样的能力了。
虽说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既然有了这样的能力，便难免天然地多一些桎梏。
若非家世背景够厚，加上本人履历够漂亮，态度足够坚决，她也不可能跟云无心成功结婚。
饶是如此，她也曾为此四处奔走了很久，险些跟多年好友彻底闹崩。
楚云岚很清楚她离婚意味着什么。
信任危机，以及一个新的指派对象。
被处罚也是正常的事。
前世的时候，楚云岚时隔五年跟云无心离婚，也依然因为涉险医疗欺诈行为而被限制行动长达一年的时间，并且被强制回到了研究所工作。
更别提重生后的现在，她才刚和云无心结婚三天，云无心才刚刚入院。
但即便如此，楚云岚也不可能在明知云无心背叛的情况，再和她维持表面的虚情假意。
那会比和一个陌生人结婚更让她觉得恶心。
-
医院外的某家咖啡店里。
西装革履的男人将公文包放到桌上后落座，见了楚云岚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真的想好了？”
楚云岚捧着咖啡镇定地点头：“嗯。”
入口的苦涩感让她眉头直皱，她放下杯子不再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这是她学生时代就认识的好友黎遇，如今在哨兵向导管理中心工作，当初跟云无心结婚的时候，他就是极力反对的那个。
但即便如此，后来也是他费心费力帮她奔走。
对于信任的朋友，楚云岚也没有过多保留，将云无心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
黎遇眉头皱得能夹蚊子，听完前因后果，劝解的心思歇了大半。
“我早就说那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就是舍不得你给她的福利，又要嫌你控制她自由，说直白点就是又当又立，你早听我的让她自生自灭哪还有这白眼狼闹出来的糟心事。”
黎遇知道这些话说了没用，不过就是气不过抱怨几句。
楚云岚了解他的性格，只是笑笑没接话。
黎遇抱怨完开始聊回正事：“其他的事延后再说，最近秘境病毒事件突然多了，那边也抽不开空，不过上面的意思是如果真的离婚了，这方面之后可不能再任性了，要趁早打算。”
这话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楚云岚无意识地捧起杯子，抿了口咖啡，缓缓点了点头。
黎遇见她好像有些不自在，又连忙安慰了几句。
“咳咳，不过也不用这么紧张，你现在也才二十六岁，年纪不算大，可以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考虑结婚的事，而且你级别又高，不可能挑些歪瓜裂枣给你，新时代了不像以前特殊情况，只要是在范围内，我们还是可以稍微通融一下的。”
“如果这两年数据没有更新太多的话，我记得女性哨兵总共就三十几个吧。”楚云岚说道，“毕竟我也希望能和未来对象好好相处的。”
“……我会把性别这个因素考虑进去的。”黎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你也要做好被上面指派的准备。”
“嗯。”楚云岚陷入了短暂地沉思，“只要别是——”
“别是什么？”黎遇问道。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响，黎遇面前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被踹翻在地。
突然出现的黑白大猫灵活地越过桌子，踩着他的脑袋飞跃过去，一溜烟地朝门外跑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黎遇顶着一脑门的咖啡渍，眼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几下。
“云岚，下次让它实体化的时候你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抱歉，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控制不住。”楚云岚按着眉心，觉得额头隐隐作痛，“我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们s级还有控制不住精神体的时候？”黎遇拿过纸巾擦着脑门的咖啡渍，擦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凝重了几分，“难道是发现感染者了？”
哨兵向导对病毒感染者总是要比常人敏锐许多。
因此在非战时，专门聘用哨兵向导处理病毒事件也是常态了。
秘境病毒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无异于一场灾难。
提及此，两人神情都严肃起来，暂且略过了先前的话题，匆匆起身追上大猫跑远的方向。
楚云岚心下还有几分疑虑，落后几步跟在黎遇身后。
走出去没几步，她的脚步便减缓下来。
街上行人并不多，一大半都在往街角某一处聚集着，准备去看热闹。
那同样也是小花跑向的位置。
越走近，人群中心的吵闹声就越清晰。
听着像是有人在打架。
“抱歉，我是哨向管理中心的，请让一下。”
听到黎遇的声音，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路。
映入外围人眼帘的，首先是被一个年轻姑娘用毛毯包住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七八岁的模样，头发凌乱，满脸污痕，用于应急的毛毯无法全然包裹，露出部分褴褛的衣衫。
女孩儿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有些地方还在往外冒着脓血。
“别怕，没事了，我们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
年轻姑娘试图挡住女孩儿，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担忧地看向另一边的位置。
“队长——”
人群让开了另一半的位置，门边的暴力场面也随之暴露在人前。
斜扎着马尾的女人侧颜明艳，眼神却分外阴鸷。
她一手掀了桌子，一伸手揪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的后颈，直接按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去。
灰蒙蒙的墙壁上顿时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匹灰狼站在不远处，眼中透着几分凶光，看着被按在墙上摩擦的男人蠢蠢欲动。
周围人都隔着一段距离，即便搞清楚了前因后果，也不敢轻易上前去接近救人的一方。
这样凶残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太久。
从人群里窜出来的黑白大猫“嗷呜”一声飞奔向事故中心，三两下就蹿上了正在揍人的女人的身，扒着她的肩膀挂在了她的脑袋上。
女人动作一顿，一个踉跄险些被撞倒下去。
她随手丢下惊恐昏迷的男人，神情阴沉地转过了头。
脑袋上顶着的猫随着她的动作转了下身，彻底趴在了她的脑袋上。
“噗——”
人群里传来一阵窃笑，黎遇都没忍住抖了下肩膀，随即连忙捂住了嘴，转头去看猫的主人。
楚云岚与那边的女人对上视线，脸色同时一暗，露出个嫌弃的目光来。
同步得仿佛是对心有灵犀的双胞胎。
然而因为脑袋上顶着一只胆大包天的猫，不共戴天的仇恨气氛被冲淡大半，楚云岚都险些没绷住冷漠的脸色。
“林凤歌？”
“楚云岚？”
“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真是晦——”
“嗷呜——”
大猫又叫了一声，甩了下尾巴，将林凤歌的话堵了回去。
“呸——”
林凤歌脸色阴沉地吐了一嘴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