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书杰之前就听江木说他们要去西域取毒花做药引,用来医治德宁大师的旧疾,他对此很感兴趣,本想与之同去奈何身上事务繁多,赵家镖局事了,朝廷那边又有事急招六扇门核心成员回去,燕杰书只能依依不舍告别。
不过在临走前他贴心地给江木推荐自己的一位好友,说是在西域那边行商的,人脉巨广,可以为采摘毒花提供些帮助,也算是为德宁大师尽些绵力。
至此江木二人算是与这位气运之子分开了。
他的任务同燕杰书无关,不过知晓身为气运之子磨难总是不可缺少,兴许这次回到朝廷便是有什么难事。江木对这人不讨厌,难得还比较有眼缘,于是给了对方一个小锦囊,说是遇到困境的时候打开,里面的东西可以助他避开一劫。
燕杰书捏着那小锦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老老实实收回了袖口里,大家道声珍重,逆向而驰。
“那锦囊里是什么?”玄映瞥了眼燕杰书远去的背影问道。
他少有主动询问的时候,江木偏头看着他:“大师好奇?”
“是有些好奇,曾听闻古时候有能人异士,知晓古今,双目看破天机,赐福教人以避难,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
面对玄映的问话,江木没解释也没反驳,只是淡淡接了句:“既是天机,说了便不灵。”
玄映了然,双手合十道声阿弥陀佛后轻声道:“当是如此,贫僧逾越了。”
他打住不再问,江木忽然换了话题:“大师对‘虚’怎么看?”
“江施主是指哪一方面?”
“各个方面。”
他们之间像这样的对话已经很久没进行过了,说是闲谈,可总有股萦绕不去的刻意和疏离感,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玄映垂眸思索着,江木安安静静看着他。
过了会儿,他道:“人如其名。”
江木:“哦?”
玄映微微蹙眉:“虚,不实。缥缈甚多,善蛊惑人心,营造之物似海市蜃楼,遇蛮力则不堪一击。”
江木转过身,骑上马道:“是吗,我倒觉得他们更善狡,好躲藏。”
玄映轻笑了下翻身上了另外一匹。
关于赵家镖局一案,六扇门肯定不会放过又与之牵连的“虚”组织,只是三起摆在眼前的案子每个都显得那么荒唐绝伦,一时间让人们不由得开始恐慌起来,那个组织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又是什么时候拥有的这般力量?他们想做什么?会不会危及王朝?
燕杰书本来也开始慌张不已,但从江木跟着一起去了“殇城”后,那份慌张就渐渐消失了,经过调查与勘测,时六所说并不完全为实,“殇城”的灭亡不是“虚”一时兴起的偶然之作,而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灭亡。
早年间被武林和朝廷联合重创后的“殇城”,早已元气大伤,在看不到的暗面上兴许已经千疮百孔,而幕后的推手或许不止时六一人,“虚”善蛊惑,善计谋,善藏匿,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一层又一层的密谋,
虚假的外壳只是笼上一层轻纱,模糊掉本来的真相。
换言之,“虚”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神通广大,只是内部等级森严,江木想了想程家海岛上的蛊傀,也是徒有其表的东西,他摸了摸背上包袱里的画像,这是赵家一案中六扇门整理的证物之一,也就是时六得到的那副画像。
此画像经过细致检验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调查不出有关“虚”的线索,与之相比甚至都不如“殇城”旧址残骸的用处大,所以在时六问斩后,燕杰书就把画像抽了出来送给了他。
江木将东西抽出来抛给了另一匹马上的玄映,后者稳稳接住,神情淡淡地看着他。
“怎么了?”
江木今日罕见地换了身衣服,一袭青衣看着清爽又利落,可惜那永远苍白寡淡的脸和幽深的眼眸依旧显得那么不好接近,气势凛冽,清冷地不似凡人。
“大师觉得这画,画得如何?”
那画玄映看过,此时只是顺手放回挂在一旁的包袱中,他说:“贫僧觉得画得甚好。”
江木道:“我也觉得好,此画画功非寻常人所及,无论是泼墨还是神态处理的细腻之处,都堪称绝顶,就是不知道是‘虚’里的哪位能人所制,可惜我在此处认识的人不多。”
玄映淡淡看过来:“江施主好似话里有话。”
江木道:“我还记得大师佛宗考核五十八项第一的壮举,想来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但在下还不曾见过大师作画,有些可惜。”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江木接着问:“大师平日里爱画什么?”
“爱画山水花鸟。”
“不画人?”
“不画。”
“为何?”
“人性复杂,贫僧不摸清,索性不画。”
“那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大师才学,我看不到。”
“哦?江施主希望贫僧画人?”
江木点点头:“是啊,我希望,不如大师画我可好?”
佛宗的玄映大师从不画人,这算是个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未曾破例,也从未有谁敢主动要求,但现在他只是轻笑了下没有丝毫不悦:“这样的话贫僧可能要献丑了,若是笔墨描绘不出你的风采,可不要去佛宗砸了贫僧的招牌。”
江木骑着马靠近,一手又抽出那幅画。
“会吗?我看这幅画就挺好,大师应该不会比这差吧?”
玄映偏头看着他,二人离得很近,但好像又很远:“总看这画,你喜欢这个?”
江木道:“画者用心,我自然喜欢。”
“那贫僧可要倍感压力,万一画得让你反感,就是贫僧的罪过。”
“既是如此,那先欠着好了,”江木摇了下手里的画卷,“我就当这个是你画的。”
听到这话玄映忽然笑出声,眼眸里尽是无奈:“也好。”
但江木却摇了摇头:“不好,若是你画的,我会…”
他没再说什么,像是点到为止。
两人一前一后在官道走着,玄映看着他的背影,对方消瘦得像个久病之人,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有那般实力。
“江施主为何来临州?”沉寂了半晌,他问。
江木走在前面,头都没回:“为了一人。”
玄映的眼眸中瞳孔微动,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何人。”
前方的人停住马,侧过身,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你。”
玄映也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
“嗯,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