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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1 / 1)

熟悉的朋友换了另一种身份,彼此又换成了对立面。

这样的经历多了,段旭也渐渐麻木了,从离开萩城到现在,一个又一个的怀疑对象,那背后的隐情一点一点揭开。

他以为最初被误解废去一身武功流落街头等死,是最难以忍受的事,但现在来看一切都不尽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存在难道就是为了看那些人、那些事?

欧阳静是真的认输了,那眉宇间再无往日的神采,不过平静之余带着一丝丝释然,仿佛早就对这个结果有了预料。

“你不想说什么吗?”江木淡淡道。

欧阳静摇摇头:“我没薛松杰那么输不起,他憋着一腔愤怒满是倾诉欲,我没那么闲情逸致,告诉别人我有苦衷?这一切是逼不得已?我不想。”

这番话说的坦荡,她也确实没有愤懑与怨恨,输赢皆是预料之中。

江木道:“你承认了你的罪行,不再辩驳了吗”

“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地说,眼神里已然有了赴死的打算,但地上那两人却奋力挣扎了起来,他们的身手都不错,多年暗卫经验丰富,非常明白强行冲破被封住的穴道,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他们显然都不在乎。

江木见状,挥手轻轻一拂袖,一道柔和的力量打在他们的下颌处,瞬间就把下巴接上了。

“少主不可!”

“少主不可!”

两人声嘶力竭,眼里皆是懊悔,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就应该立即自我了断,哪曾想自己的存在竟会成为少主的催命符。

他们趴在地上悔恨,段旭在旁边心不在焉双目无神,苍蓝看了看地上,看了看欧阳静,又看了看江木,最后选择当个壁画看戏不出声。

作为情报头子,他认为欧阳静弑父的背后肯定又是一桩陈年旧账,风月楼的数据库可以再更新一番了。

几人都没什么动静,江木就有了动静,他再挥一下袖,风时和月冉身上的束缚全都解除了,两人都是高手,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几乎眨眼之间就闪到欧阳静两侧,将她护在了身后。

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江木没有发难,他只是静静道:“你不想说,但你的手下却不想坐视不理,你该知道的,哪怕这里就我一个人,你们也不可能走得掉。”

欧阳静轻笑了下没说话,对这种威胁一点都不在意。她和薛松杰算得上是两个相反,只不过她能忍得住,月冉可忍不住。

“少主她没有错,欧阳应龙该死!”

提到欧阳应龙,段旭的心神算是被拉了回来,不过谁都没想到,那风时和月冉两个人居然那么狠绝,像是早就约定好了一样,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被江木放了表面上是护主,想要对峙,其实打得主意是自由后立刻自尽。

对自己究竟是有多狠,才会用尽所有的功力,震碎心脉,只为一死。

欧阳静本来神情已经恍惚,想着伏法,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在两个身影即将倒地的时候,立即用内功护住他们的心脉。

只可惜输入再多的功力也无法抵挡生命流逝的速度,她之前中西域蛊虫还未恢复到原来的水平,眼下大量输出,脸瞬间就白了下去,不一会儿血就从嘴角渗出。

原先的她有多镇定,现在的她就有多慌张,自己能从容赴死,却见不得身边人先离她而去。

这番作为也许当时她想方设法让他们假死脱身,不仅仅是一时心软所致。

“少……少……主……无人……可以制裁您……”月冉口吐血沫,一旁的风时动手时要更果决一点,此时气息已近乎全无。

欧阳静听到那话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见自己无法阻止他们的离世,不由抬头望向江木:“我知道你很厉害,我求你救救他们,所有都是我指使的,这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

“我都可以说,你想知道什么……”

“只要你救救他们,求你救救他们……”

她说的很激动,也是难得露出属于女性的脆弱,段旭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姿态的欧阳静,她的话越到后面越近乎呜咽,所有的自尊都没了,完全是卑微的祈求祈求。

手上还在输着功力,再这么输功下去连她自己都会死,但欧阳静毫不在乎。

江木动了,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施救,只见他的指尖冒出一缕绿火,火光十分微弱,但在这墓室中诡异万分,所有人心中都生起一种畏惧,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似那火可以烧着人的灵魂。

他到那两人身边,绿火分别点在风时和月冉的眉间,两具生命渐熄的身体重新焕发了光彩,这一场面简直可以用神奇来阐述。

苍蓝用一种看妖怪的眼神望着他,这要是还是人,他就回去写自己的风月话本,还是全国销售的那种,可想到自己还是对方救的,又认命下来,算了,算了,是不是人和他没多大关系。

那边收了力的欧阳静突然颓坐在一旁,见风时和月冉气息渐渐回来,她撑着地慢吞吞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是的,她开始脱衣服。

如果当初不知道她是女的还没什么,但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忽然有种惊悚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你……”段旭和苍蓝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情况?

干嘛突然脱衣服?

还是当着他们三个大老爷们的面上?

欧阳静脱得很快,那里面也没穿肚兜什么的,整体和男子装束没什么两样,扒开衣服的过程其实并不繁琐,二人没敢看下意识移开视线,实在是不清楚她要搞什么。

江木将暂时安全的风时、月冉二人放置一边,起身看到欧阳静已经将上半身露了出来。

他神情无异,欧阳静也神情无异。

她的皮肤很白,身体也很单薄,只是此时看着特别的可怖——那原本是乳/房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的是生生被割去的痕迹,伤疤狰狞异常,腹部、背部全都是陈年旧伤。

他们两个没说话,墓室里安静得紧,躲着非礼勿视的两人察觉到不对劲,也慢慢将头扭过来,待看到欧阳静胸前的样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会这样?!”苍蓝惊道。

之前听他们说欧阳静修炼一种奇特的功法,可以伪造男子的特征,他信,因为武学是学无止境的,天下功法千千万万,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可能发生。

但这不一样。

他怎么说都是风月楼的楼主,对于用刑之后的痕迹是不会看错的,欧阳静胸前分明是有人给她生生割掉、剜去的,绝对不是功法造成。

欧阳静神情惨淡,轻声道:“我确实修着了那种功法,但那不是我母亲给的,也不是十二岁时修炼的。”

江木上一次为她看病,并没有掀开她的衣服,所以也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什么,他敛眸伸手想将衣服给她拉上,但欧阳静后退了一步,昏暗的墓室里,她笑得很凄苦。

“你们所知道的,都是我编的,我编这个谎话已经很多年了,起初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到后来连我自己都快相信了,但是每一次脱去衣服,身上的痕迹都告诉我,那些全都是假的。”

“我,只是欧阳瑾的替身。”

欧阳家果然有不为人知的秘闻,在她的诉说,那一桩桩一件件都得以呈现,你可以不信,但当她褪去身上所有的衣衫,入眼皆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完全没有一丝丝少女的美感,对于这副身体,任何一个人都产生不了遐想。

刀伤、剑伤、鞭伤、烧伤、还有烙铁留下的屈辱的痕迹,有的伤疤都有十来年之久了,根本无法想象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些伤是真的。

她残缺的身体是真的。

这么多年的修炼也是真的。

欧阳应龙坐上盟主之位,是为了娶宁心夫人,但娶她仅仅是因为宁心像得像他才逝世不久的妻子。

薛晓辰得不到宁心,才娶了薛松杰的母亲,他把对方当成宁心的替代品,殊不知宁心在欧阳应龙那里也是其他人的替代品。

“他不喜欢我母亲,娶她过来是为了给欧阳瑾一个完整的家庭,他把我母亲当成替代品,我也是一个替代品。”

“欧阳应龙确实精神有些失常,他易怒,性情残暴,很害怕会失去与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联系,而我的出生引起了他的重视。”

“我比欧阳瑾小三岁,但我们长相非常的相似,所以我顺理成章成了他的替身,也就是影子,我从小被灌输的理念是——某天为了他而死去。”

“欧阳瑾的实力不错,但在天资方面逊我一筹,欧阳应龙很满意,因为我可以更有用一些,但他又不满意,因为一个替代品生的孩子居然比正品厉害,就是这种原因让我小时候受尽了折磨。”

“等再大一些,欧阳瑾的另一种嗜好突显,他好男风,厌恶女人,这让欧阳应龙很生气,他一直想让欧阳瑾继承他的位置,让他和那个女人的血脉流传下去。但他舍不得对这个唯一的联系动手,于是我又成了替代品,只要他想,我便要承受他的怒火。”

“他让我服一些药物,促使身体成/熟/发/育,然后毁了我的身体,美名其曰让我做好一个影子的本分,那个功法就是在用刑之后给我的。”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那件事的发生让我母亲活活气死,我有一个弟弟,被欧阳瑾奸/污,杀害了,他死的时候才四岁多,我母亲其实很爱欧阳应龙,爱到连我这个女儿去做影子,她都可以接受,但那次她是真的伤心了,欧阳应龙连惩罚都没有,让手下草草把我弟弟掩埋处理。”

欧阳静说那些往事的时候,有一瞬间很像薛松杰在说他过去的事,只是她没有悲愤,平静地像是叙述和自己无关痛痒一样。

“弟弟死了,母亲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活在黑暗中,风时和月冉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没有他们我早就死过无数次。”

“再长大一些的时候,欧阳应龙想要好好培养欧阳瑾,让他去执行一些任务,但欧阳瑾不喜欢那些东西,他有了新的爱好——扮女装,于是身为影子的我被他委以重任。”

“我开始假扮他,去做那些事。欧阳应龙知道这些,可他不在意,也是,没人能越过他这座高山,什么都掌握在他手中。”

“我就这样,渐渐成为了‘欧阳瑾’,为欧阳家争夺荣耀。”

“可我不想当一个替代品,不想那样死去。”

欧阳静看着他们,突然说道:“不想那样死,就要换个活法,我不要当假的,我要当真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决绝,后续的事情就如江木他们调查的那样,欧阳静一直都在布局,等着一个可以铲除欧阳应龙的机会,而薛松杰他们,就是那个机会。

“我一直都走得很艰险,”欧阳静蹲下望着风时和月冉昏睡的脸庞,“知道我秘密的人,那些影子暗卫,我都一个一个杀掉了,只有他们,他们不一样,我以为我可以从容地死去,但我做不到他们比我先死。”

江木缓缓道:“之后的事情,你一直都在找机会把薛松杰他们揭露,以达到你除去薛家的目的。”

欧阳静应声:“对,你们也知道,薛松杰很聪明,做事不留把柄,我和他周旋了好久,直到遇见你们。”

“那日在客栈,你是真心想要杀了段旭。”江木毫不客气说。

欧阳静抬头看了看段旭:“没错,一个薛家已经够头疼,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但江先生你太厉害,我不是你的对手,只能另辟蹊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倒是聪慧。”苍蓝感慨道。

欧阳静苦笑一下:“聪慧有什么用,到底还是实力不够,我若有能耐也不至于用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欧阳应龙,在后来中西域蛊虫的时候,这盘棋我就已经输了。”

这话倒是不假,若是没有江木在,恐怕薛松杰真的会笑到最后,也正如他之前说的,他没输。

事情的真相都已经查清,几人从青峰墓地返回一处小院,段旭看起来更迷茫了。

欧阳静没有跑,她也没有跑的必要,因为风时和月冉都在江木手中,想要他们活命,投机取巧要不得。

苍蓝难得一见的沉默,这种事他作为情报头子也是少见,大人间的恩怨,牵扯进孩子一辈,死的死,伤的伤。

开始的一份执着,酿造这么多惨剧,那份爱还能称之为爱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院落里段旭在望着天空,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欧阳静出来就看到他这副样子。

她走到段旭跟前对他说:“这场斗争中我唯一对不住的,只有你。”

“月冉是受我的指使,你若想复仇,冲我来便是。”

她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到段旭的手上,入手的冰凉让他顿时回神,低头看了看那把匕首,他鬼使神差问了句:“你后悔吗?”

之前在墓室听完这些的时候,江木并没有发话要怎样,例如公布她的罪行,将她从武林盟主之位赶下去之类的,什么都没有,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也许是这悲惨的经历激起了别人的同情。

但欧阳静正色说:“我不后悔。”

无论是杀害欧阳应龙,还是栽赃陷害,她都不后悔。

“你把欧阳瑾怎么了?”段旭继续问。

“他喜欢女装,我就成全他当个女人,”欧阳静继续坦然道,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欧阳应龙死后,我就送他上路了,他死得很痛苦,但我很高兴。”

“你……对我,也不后悔?”

欧阳静凝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眼里微光动了动:“没有你,也会有另一个段旭,无法避免,我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但我愿意死在你手上,这是我欠你的。”

段旭沉默着盯着手中的匕首,忽然眼睛有些发酸,他很无奈,说不上来的难过。

“你们都有苦衷,你也好,松杰也罢,你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都背负了那么多的痛苦,你们有你们的不得已,让人唏嘘,让我怨恨也怨恨不了。”

“可是我呢?”

“我又做错了什么?”

温柔大概犹如此时的段旭这般,质问的话被他问得极轻,只是这些问话,注定是欧阳静无法回答的,她不是不知道他的痛,也不是感受不到那份痛苦,只是她没有办法回答。

两人的立场不同,她的那场厮杀,注定是要有牺牲者,甚至牺牲者有可能是她自己,想要摆脱那种噩梦般的现实,即便是无辜也要下得去狠手。

欧阳静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她只能沉默着,选择一旦作出就没有回头之地。

“对不起,我不后悔。”

段旭将匕首在手中转了一下,握着刀面把它放进欧阳静的手中。

“他们治好了,你就走吧,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没有必要再造成生灵涂炭,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就当葬送在墓室中,武林需要你这个盟主带领。”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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