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肆伍章 委屈(1 / 1)

风雪不待归人,马车颠簸,杨寒衣晕睡一阵,心口发疼,半睡半醒,浑身上下不是冷就是难受,心里还窝着一团火。

先说能不能怀上的事,樊默言这样直接不问他的意愿就给他避子茶,是把他当什么,就算做不了夫妻,这孩子念想都不留,也够绝的,更甚者,这是樊默言第二次用茶算计他,好一个温柔的陷阱!

马车四面冒风,湿冷湿冷,软榻上的毯子毛毡润|润的,杨寒衣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天,以前也是在南方住,到这个世界后,住的漯河村偏北,冬日雪多,也是冷,那种冷是干冷,在漯河村生活了六年他倒是适应了,哪里想再次回到南方,这风湿冷的往骨头里钻,身体再次扛不住,捂着肚子爬下软榻,从包袱里拿了本书,自身裹成粽子,挨着火炉看书——再不看书静心,杨寒衣会活活气死。

也不知啃那古董掉毛的书啃了多久,外头风声小了下来,杨寒衣心里很想樊默言,想知道樊默言现在是否已经到了雁门关。后方隐隐一阵马蹄声。

杨寒衣以为延庆城的官兵来了,过了半晌,嘶鸣声没了,整个车队停下来,四周没有一点动静,杨寒衣又觉得是车队找到落脚的驿馆,心里有些高兴,美梦着今晚找个暖地窝着,正欲打开车窗时,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大爷饶命——啊——!!!”

杨寒衣一颗心提了起来,瞬间明白发生什么,整个商队躁动起来,杨寒衣撩开车窗帘子,冲郑钱喊:“郑钱儿,发生什么事了,这是什么情况?!”

郑钱大声道:“大家注意,土|匪|流|寇五族抢东西的来了!杨小公子,你盖好脸。”

杨寒衣忙忙将织巾缠上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特意将眼角泪痣藏了起来,郑钱着重说明让他藏好脸,在延庆城也有人给他送红纱,小狗‘梅一点’的,可见这土匪|流|寇抢商队还抢人,一个不好,他这姿色被劫商的土匪瞧上了,岂不是要给那土匪头子做压寨夫人,他才不干!

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杨寒衣扫视车厢一周,找樊默言的长弓,许斐然的长剑,仔细一想,这两样东西是自己亲手装在他们马匹上的包袱中,哪里还有?如此真是手无寸铁可以防身,登时心下大骇,脸色发白,身体不自主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郑钱又在外头喊:“大家伙戒备!上家伙!护好杨小公子,他大哥日后知道,会给兄弟们报仇!小官人,你在车上,别下来!这土匪不仅抢商队,还抢人,抢回去的人都糟|蹋死了!”

糟|蹋?男人也糟|蹋?杨寒衣一人在车中,瞳孔微缩,咬着唇,手里拿着刘大夫送的那把圆月弯刀,不停发抖,脑袋中嗡嗡叫,有些像刘氏砸他那次,整个人都是懵的。

听说有流民变成土匪劫商的,知道有流寇会把姿色好看的哥儿,女人抢回去做压寨夫人的,却没想到把人糟|蹋死,这种死法也太惨了点。以前世道不安稳时,这事频繁可见,最近这几年五族都是在边境侵犯,次数也不多,那边也有军队把守,内地怎么也出现这情况了?劫商还劫人的,延庆城就在这附近,不至于啊……

杨寒衣一颗心哒哒直跳,不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些人行商能走南闯北都是有两把手的,没点本事怎么在江湖上混。前往北方行商的商队自来比土匪狠,保镖押镖的练家子都不是说着玩的,还有些功夫好的汉子都在这里,一定会没事的。

外头又是一阵嘶鸣,乌鸦嘎嘎叫,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落了一地乌鸦毛。紧接着就是阵阵慌乱的马蹄声,杨寒衣连忙屏住气息,躬身往软榻坐板下爬去,手里拿着刘大夫的圆月弯刀,插进靴子中,扯了软榻上的毯子,藏在软榻下端。

土匪的叫声越来越响,外面一阵混乱,鸡飞狗跳,杨寒衣躲在软榻下,什么也看不到,更不敢撩开毯子帘子去看,只听得外面叫喊声来判断到底来了多少土匪流寇,推测发生了什么事。

“都当心,他们有大狼狗——还有刀箭。伙计们,避着点!——”

嘱咐声停在半路,接着就是“噗”的一声,血溅在马车壁沿上,连带着一声惨叫!

箭雨声“咻咻”窜起,一根根箭穿|透柏树林,穿过人群,倒地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传来,杨寒衣正是惊恐,一根箭“咻”的一声穿过马车车窗,钉在楠木岩壁上,不停的摇晃,一阵嘈杂喊叫惨叫惊吼声后,柏树林沉寂下来,整个商队没有一点动静。

土匪的声音在外面传来,说的话也让人听不懂,继而是哒哒的脚步声靠近马车。

土匪流寇哈哈大笑,那笑声言语带着轻挑放|浪,杨寒衣听不懂,感觉那话倒不是中垣官话的味道,有些像回韩,楼国那边的语调。他一边往里端缩起,一边暗骂这群脑|瘫|智|障,什么东西不好劫,劫下江南的车队,这些商队换的东西不都是五族人的吗?这样再抢回去,还不是他们五族的货,有什么价值?还不如直接抢去往延庆城路上的货物,那些货物才最值钱,现在商队的货都是换来后的,价值不大,也卖不了好价钱。也是……他们为什么要等他们出了延庆城,过了玉门关再来抢货,不对劲啊……

杨寒衣心下越想越不好,这些人会不会是樊默言许斐然带过来的?!樊默言被中垣官府害的一无所有,险些命都不保,这不恨不可能吧……

许斐然更是在中垣为奴九年,受尽非人折磨,这都是足够的理由让许斐然都中垣的人出手。会不会他们俩?不会不会,一定不会的!这个念头像一个破土而出的嫩芽,在杨寒衣心中渐渐长大,发蔓攀爬,撩|拨着他。

马车再次动起来,杨寒衣心中一颤,土匪走了?找到压寨夫人了?土匪们纷纷放声大笑,继而整个马车腾空,朝左侧倾斜过去,“轰”的一声倒在地上,跌的杨寒衣眼冒金星,脑袋发昏,马匹嘶鸣,地上雪被弹的荡起,下一刻是马蹄奔腾的声音。

马跑了,马车倒了,车子里的炭火倒出来,落在毯子上,车内一瞬间着火燃起,杨寒衣忍不住咳嗽起来,惊动土匪,土匪不待他跑出来,直接将马车围了,杨寒衣刚探出头来呼吸,土匪一手推开窗户,将他从软下下端薅|了出来,在雪地里拖行,一路走过,直接把杨寒衣扔在了地上,地上冰凉。

杨寒衣按住小腹,免得受凉。心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自己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命,从来到这里简直遭罪,这战乱年代不是人待的,不是挨饿就是受冻,不是受冻就是做不完的农活,好容易嫁个心疼人的夫君,又遇上个作威作福的老恶婆,将他砸伤,如此也就算了,后来就是一波接一波的灾难,就没享几天福,再次流亡天涯,细想起来还真是命途多舛。以前还期待着饿死要么上战场战死,现在来看,是真的要冷死了要么被这些土匪折磨死。

此刻,杨寒衣不想喊你们放过我,我大哥是中垣的兵汉子,家里穷,身上没银子,而是要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人中有没有樊默言许斐然,死也要死的明白,继而抬头看去,那些凶神恶煞的土匪中倒没有二人影子。

土匪们举着火把,扛着大刀,牵着狼狗,驾着弓箭,提着狼牙棒,满脸横肉,络腮胡子长了一脸,一个个身形魁梧的,像一座座山,站在四周,将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杨寒衣心下惊慌,想逃又不敢,这架势他也跑不了,扫过这些人后,心下一块大石落地,老天保佑,没有许斐然和樊默言,苍天见怜。

念头一转,这要做间谍细作的,聪明点的就是在后方指挥,怎么会自己暴露身份呢?刚放下去的想法,再次腾起,杨寒衣感觉又不好了。

土匪头子喊了话,杨寒衣没听懂,接着便有人过来把杨寒衣绑了起来,捆的可是结实,杨寒衣下意识按住小腹,不让那些人碰,土匪喽啰可是粗|暴,直接将杨寒衣手一拽,反手绑了,疼的杨寒衣倒抽一口凉气,凉气还没抽完,嘴里被塞了块破布,扔在了载货的马车上,土匪们骑着大马,牵着大狼狗,扛着大刀,简直威风飒飒,为抢了一车货而兴奋,说话声音如雷吼,震的人耳膜疼。

杨寒衣认不得这些土匪是哪里来的,看样子大概是五族的人,但是是楼国,回韩,沙,还是犬蛮,狼族倒不得而知了,朝后望去,迷糊看见被土匪抢来的货还不到二十车,料想那些奸商看见势头不对,能跑的早就跑了,保了个命。

猜想也是,这些土匪们定是见他马车光鲜亮丽,色泽华美,再看他衣衫也不差,想绑票他,让家里拿钱赎人。

这倒是那些人眼光差了,杨家父母穷的叮当响,当年灾荒,杨秦氏能眼睁睁看着杨寒衣饿死,不愿去救,这次怎么舍得拿钱,那简直是要杨秦氏的命!

樊家父母那边早已经分家,让拿钱更加不可能了。樊默言和他和离,身边能靠的人都没了,哪里还有钱?身上那几百两银子估计还不够土匪们塞牙缝,绑票他,简直亏大发!

这群脑|瘫|智|障!

想到这里,杨寒衣松了口气,只要确定后方指挥的人不是樊默言许斐然,确定他的真心没有养两条白眼狼,后方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杨寒衣现在最怕的就是见到樊默言许斐然,可事情发展到现在,怕也没用,想多了废神思,对身体不好。

一条下江南的商队,被抓的活人只有他一个,土匪们也不是那些细心的劳什子,没有搜身,刘大夫送的圆月弯刀还在靴子中,杨寒衣晃了晃腿,靴子中沉甸甸的,圆月弯刀还在,双手反绑,到时把圆月弯刀倒出来,割断绳子逃命去!

再看周边,冰天雪地,一望无际,挣脱捆绑后,又能往哪里跑呢?况且人家还有狗,循着他的气味,只怕不到两个时辰,就会因为缺水少粮死在雪地中,目前先不逃,要看这波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杨寒衣听着风声,只见雪堆积的越来越后,牛羊成群,这竟然是往玉门关的方向,他要往南走,这土匪咋还往北走了?要是去了塞北,这一辈子去江南简直难于上青天,此生回来怕是艰难!

心下一阵纠结酸楚,想来想去,等看到远处的村落,天上启明星已经上了,月亮隐藏在乌云后面,天地间洋洋洒洒的都是雪粉。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村落,还在冒着烟,一看便知是这些丧心病狂的土匪们烧杀劫掠过的,此处应该是土匪们的临时落脚点,地上血糊糊的,蜿蜒拖行的轨迹到处都是,两边还对着村民们的尸体。

这群没有道义的土匪,村民无辜,怎还杀了?!

土匪把杨寒衣薅了下来,扯了他脸上围的布,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杨寒衣眼角泪痣红红的,点缀在眼角边,多了份撩人风情,那人在杨寒衣脸上掐了两把,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把杨寒衣扔进了一个完好干净的屋子中。

杨寒衣一头撞在柱子上,双眼星子直冒,艰难的挪动起来,靠在墙壁上,还未等他卸下防备,跟进来一个人,那人扔给杨寒衣一件干净衣衫,清了清嗓子,用中垣话说:“你!一会子把衣服穿上,我们爷瞧上你了,要娶你做压寨夫人呢!俊秀的小公子,你的好日子来了!我们大当家的喜欢你喜欢的紧,二当家的喜欢白嫩公子的肉,等着大当家的享用完,再把你煮着吃了!哈哈哈,都是你的好,惜着吧!”

“嘭”的一声,那人甩门出去了,外头响起一阵呜呼嗷嚎的声音,兴奋激动,充满了成年男性狂|野的怒号!

室内光线昏暗,发红的炭在炭盆中,像潜在暗处的野豹,露出发红的眼睛,只等一个适当的时机,一击毙命!屋中里端传来咳嗽声!

杨寒衣心下惶恐,知道自己今晚凶多吉少,被人糟|蹋后再煮了吃,这死法太无人性,不亏是土匪干出来的勾当!死亡近在咫尺,杨寒衣怕也只能是怕,此时听到咳嗽声,连忙“呜呜……”的叫了两声。

杨寒衣嘴里塞了破布,也不知那人听不听得到,蠕|动着往那咳嗽声处爬。

“谁!报上名来!”暗处墙角一道警惕的声音传来!

“嗯……呜……”杨寒衣翻过身来,侧躺在地上。

半晌,杨寒衣适应了屋中光线,四处找那声音,看到一个俊逸的公子,和他年纪差不离多少。

“你是怎么被抓来的?你怎么会得罪这些人?”小公子低声道。

杨寒衣眨眨眼,小公子背过身来,用反绑的双手将杨寒衣嘴上的布给扯了。

杨寒衣呼出一口气。

“声音小点。他们会打人。”小公子说:“动静大了,小命就没了,他们会吃人,你不想被吃,就不要说话。”

杨寒衣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和小公子说话。

杨寒衣:“你是谁?我叫杨寒衣。”

“我姓赵,字子涵。”小公子说:“你叫杨寒衣,可有字?怎么得罪他们的,又是怎么被抓来的?”

杨寒衣凝定他,细细打量,这人衣衫虽然破烂,脸上脏污,这眉宇间倒是有一股子正气,天庭饱满,眼睛清明,炯炯有神,身上无形中有一股皇家贵胄的气派,他说:“我就叫杨寒衣,哦,我还有个哥哥叫杨寒羽。这次跟着漯河那边的商队去江南,路上遇上了土匪,他们见我好看,把我留下了。”

赵子涵说:“我和我家兄弟出来游玩,准备找塞北的雪貂回去,孝敬给父亲,没想到遇上这群人,他们看到中垣人都抓,天煞的!”

杨寒衣:“是五族那边的人?”

赵子涵低声道:“是楼国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沙,中垣的泥|腿|子有一部分,我自己想的,也不确定。”

杨寒衣心下一颤,忙说:“和犬蛮狼族有关系吗?是狼族人么?”

赵子涵没招呼住杨寒衣这么问,说:“不是,怎么问狼族人的事,狼族人是最北边的,楼国,沙是近北的,和玉门关挨的最近,他们两族语言不通,内讧的很。”

杨寒衣点点头,心中担忧落下,只祈祷不要是许斐然,不然真是白救了,半晌又问:“是不是犬蛮人?”

赵子涵说:“犬蛮人冬眠去了,哪里有心思出来抢?十年前犬蛮丢了二王子,现在族内乱|糟|糟的,不会是他们。”

杨寒衣松口气,又说:“我手里有刀,我们趁他们还没来,赶紧逃吧,我救你走。”

赵子涵忙道:“安分些。不要轻举妄动。这里离湖北边境还有些距离,离延庆城还有几十里路,你看到他们手里的大狼狗没?我们跑不了,这个想法先放下。”

杨寒衣‘嗯’了声,坐起身来,只觉小腹那里凉飕飕的,索性弯下身来,窝缩着,暖着小腹。赵子涵挪过来,背靠在杨寒衣后背,给他一个支撑,杨寒衣对赵子涵的举动印象好了不少,再次细细看他,见这少年身着锦缎,衣领口处绣了竹子图,腰间缠着皮甲的束腰带,衣衫袖摆处还有好些血迹,眉峰上翘,藏着一股子凛冽气势,衣衫被撕的破烂,条条款款,已不见当初样式。

“你且坐好,我有话问你。”赵子涵轻描淡写一句,竟有骨子威严气势,尽管压着声音,那不容人反驳分毫的语气,让杨寒衣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你说你哥是杨寒羽,哪个杨寒羽?”赵子涵眉眼弯弯,低声道:“是禁军副统领杨寒羽么?”

“嗯嗯,是他呢。”杨寒衣点头捣蒜,赵子涵眉头一皱,说:“你大哥在军中两年多了吧……”

杨寒衣大惊,说:“你知道我大哥?我们一母同胞,我大哥待我极好。不过大哥家书寄的少。”

赵子涵慢慢点头,就这微弱光线细细看样寒衣的脸,眸光落在他眼角泪痣上,说:“你是漯河村人,可是?你是不是叫杨寒衣,竟然是你,是你呀……”

杨寒衣诧异,忙道:“你说的不错,不错,我是杨寒衣,漯河村的杨寒衣,你知道我?我们好像没有见过吧……”

赵子涵不说话了,定定看着杨寒衣,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带着欣慰,满足。

杨寒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穷山沟沟的人,出来还能遇到一个认识自己的,认识也就罢了,还知道他大哥,看赵子涵这模样,今晚自己怕是还能活着离开。

赵子涵说:“等帝都得了信,上面会派人来找你,你是禁军副统领家属,这朝廷怎么也不会亏待。慢慢等着吧,千万不要来硬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记住!活着才最重要!”

杨寒衣觉得赵子涵的话有理,可想着他说的慢慢等着,心下就有些不高兴了,等帝都的人知道禁军副统领的弟弟在这,黄花菜都凉了,到那时他就被糟|蹋然后吃了,连根骨头都不剩,哪还能活着?

杨寒衣轻吐一口气,见小公子满脸自信,心下又乐观了些,那少年眉眼中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气势,又说:“你是谁?我不知道你。你准备怎么逃?他们今晚要让我做压寨夫人,然后二当家的吃了我,我怕是,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赵子涵说:“你当然不认识我,我爹是最有钱的人,也是最穷的人,我和兄弟来捉雪貂,那些不开眼的把我抓了,说来就晦气,不值得说!”

杨寒衣动动脚,说:“我这靴子里有把圆月弯刀,你伸手进去拿出来,我们割断绳子跑吧。”

赵子涵说:“跑不了,要能跑哥哥我还在这里?等待时机,放心吧,有我在,一定让你安全出去。”

杨寒衣提溜的心慢慢落了下去,歪缩在赵子涵身边,斜靠在他肩膀上,眯眼睡觉。赵子涵汉子一条,身子堪比杨寒衣壮,个头比杨寒衣高,像个世家纨|绔,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安然的感觉。

那臂膀,仿佛靠着,就能有整个天下,冷风呼呼的小屋中,所有阴冷潮湿,都被他身上的火热燃尽。

外面传来人声,杨寒衣立马惊醒,抬头只见赵子涵正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我是不是要被他们煮着吃了?我不想被糟|蹋……不想……”杨寒衣有些紧张,眉头拧成一坨,说:“他们是来唤我出去伺候人的吗?要是这样……赵兄,寒衣求你个事。”

赵子涵眉头皱起来,说:“什么事,你说,我能做就做。”

杨寒衣手脚被绑,寸步难行,脸上脏污一片,只得把脸凑到赵子涵脖子边,就着那绣有竹子图的衣领子擦脸,让自己精神点,就算死也要死的傲然!

杨寒衣说:“你听到那人说的话没?他们土匪头子看上我了,今晚要让我过去,二当家等着吃我。都是一个死,真到那时,你拿了我靴子中的圆月弯刀,给我一个痛快!”

赵子涵忙道:“不行!有我在,我一定会救你!你还不信我么?!”

赵子涵略提高了音量,杨寒衣笑笑,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能护着我,你别激动。我信你,信你还不成么。”

赵子涵静静看着杨寒衣,笑了笑,说:“你长的好俊,也不能叫俊,很好看,让人舒服。你是像你娘还是你爹?”

“都不像。”杨寒衣笑了笑,眼中神采熠熠,露出整齐的小白牙,在漯河村也有人说他长的好看,容貌百里挑一,作为哥儿,看脸的话,说个好夫家不成问题,不曾想,长的好看还是祸患,活活把樊家祸害败了。

门外有人说话,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乌云散了些,露出一丝冬日的光线,光照进屋中,杨寒衣和赵子涵下意识迷住双眼,门外走来一个高大的土匪喽啰,把一个破包袱丢在地上,杨寒衣正在想怎么割开绳子,拿包袱,却见那个土匪头子朝他走来,提起他的衣领子。

杨寒衣心道不好,这是真的要剥了他,给他换衣服,然后送过去被糟|蹋,这还了得!赵子涵大吼:“不许伤害他!要吃吃我,我赵子涵等着你们来!来啊!”

那土匪喽啰唧唧歪歪了一堆话,杨寒衣听不懂,却见赵子涵扑腾起来,朝那土匪头子扑去,用头朝那土匪喽啰一撞,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土匪登时踹开杨寒衣,把他扔的远远的,抓着赵子涵的头,把他朝墙上撞去!

咚咚几声响!杨寒衣嘶吼道:“放手!放手!放开他,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子涵,赵子涵——!子涵,你没事罢?赵子涵你还活着么——?”

“安……安静点,不要大叫。”赵子涵被撞的发懵,那土匪头子被赵子涵的硬骨头激怒了,拖着他出去。杨寒衣哭着喊道:“赵子涵——子涵——你活着,你得活着!”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外面传来拳打脚踢和赵子涵的闷哼声,杨寒衣知道赵子涵承诺护他才会这样被打,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为了他,平白送出去给人打,这是拿性命在换他的命,心下感动如泉涌,泛|滥不停。杨寒衣不自觉脸上泪水流了下来,半跪在地上不停发抖,颤声道:“子涵,赵子涵……”

杨寒衣以头触地,哽咽泪流,门外霹|雳|啪|哒棍棒声还在继续,时不时传来赵子涵的闷哼,呻|吟声时有时无,土匪头子们在一起哈哈大笑,放|浪|形|骸!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门开了,赵子涵满脸是血的跌进来,像一只被抛弃的死狼,杨寒衣失声道:“子涵!子涵,你没事罢?!”

赵子涵在地上翻滚几圈,竭力滚到墙根,还未坐稳,土匪喽啰大笑几声,走近杨寒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杨寒衣泪眼迷蒙,双腿止不住发抖,往墙根边挪动。

土匪喽啰淫|笑连连,搓了搓手,朝杨寒衣走近,转头示意门外喽啰把门关上,看死了。

杨寒衣心下惶恐,大喊:“别过来,别过来!你过来我就咬舌!”

土匪头子不为所动,哈哈笑起来,手朝杨寒衣一伸,刀起刀落间,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杨寒衣反应过来,迅速抓取靴子中的弯刀,还不待他拿出来,土匪喽啰将他扛了起来。杨寒衣拍他后背,大吼道:“放我下来,你们这帮没人性的东西,喂!放我下来!”

“咚”,杨寒衣摔在地上,脑袋发昏,眼冒金星,只觉身上有双手在脱他衣服,扯着他的亵|裤,风冷冷的拍打在皮肤上,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赵子涵知道不好,爬过来,用头撞那土匪喽啰,大声道:“不许碰他,不许!他不是你们能碰的人。你们碰他,不要叫小爷活着,等小爷回帝都,叫你们一个都活不下去!喂,你听到没!”

那人踹了赵子涵一脚,赵子涵在地上滚了一圈,半晕死过去。

“滚!滚远点!”杨寒衣挣扎起来,冲那人胳膊咬了一口,用脚踢那人,吼道:“滚!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要想给老子换衣服伺候你们当家的,抬着老子尸首去,滚,滚开!!”

杨寒衣怒目圆睁,满嘴是血,冲那人嘶吼道:“我说滚,我不穿你们的土匪皮,不伺候人,要想老子活着,立刻滚,听到没有,立马!”

土匪头子本见杨寒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是个软和性子,如今一动作,竟然是个烈火烹油的,手上扒|拉的动作顿住了。

杨寒衣满嘴是血,睁眼怒目,视死如归的样子好不猖|狂,要真是咬舌撞墙了,当时划不来,因为换衣服一事,死一个漂亮的人,当家的怕是会暴|怒,犹豫之间,外面响起土匪头子的声音,这边屋中吵嚷,土匪头子推门进来,只见杨寒衣满脸是血,脸色苍白,哪里还有当初的俏模样,当即一脚踹在喽啰身上,把人拉出去暴打了一顿。不管屋中两人了。

杨寒衣松口气,蠕|动着往墙边上爬,目光搜寻赵子涵,赵子涵白眼翻翻,脸上血沫一片,右脸颊高高肿起,嘴角带着血迹,倚靠在杨寒衣怀里,杨寒衣忍着哭,浑身发抖,赵子涵把头埋在杨寒衣身上,一顿急|喘|慢|喘后,方才平息。

“没事罢?”赵子涵道:“是哥哥无用,未护好你。”

杨寒衣摇头,冲他笑了笑,说:“无事,这不是还活着么?你没事罢?”

赵子涵翻过身,背着手,将杨寒衣扯开的衽襟合上,又挪到下方,帮他穿上亵|裤,末了,说:“那包袱里的是干粮和水袋,你去吃点东西,留点体力,到时好跑。”

杨寒衣止住哽咽,过去趴着,将包袱咬了回来,又咬|出里面的水袋,拔|了塞|子。

“我快渴死了,给我喝点水。”赵子涵说。

“杨寒衣咬着水袋中央,递到赵子涵唇边,用腮帮子挤压着水袋,喂着他喝水,赵子涵喉头动动,喝饱了,杨寒衣又咬碎了一些干粮,嘴对嘴的送到赵子涵口中。

杨寒衣面色发红,在赵子涵衣衫上又蹭了蹭,脸颊红扑扑的,和人嘴唇触碰一事,他只和樊默言做过,此刻喂赵子涵吃东西,杨寒衣心跳炸开,跳动个不停。

他也知道,这种触碰,无关感情。昏暗的室内,两条濒临死亡的鱼,相濡以沫,求着最后的生存,恰似洪荒尽头,最后一点温存萦绕。

杨寒衣神思有些飘忽,以前他也有一个可以和他相濡以沫,想要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人,只是那人,现在在塞北,或许多年后,就是塞北那一抹最耀眼的红纱……

“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舍命救我。我的命不值钱,你要是死了你爹娘会伤心。”杨寒衣说。

赵子涵冲杨寒衣笑笑,眉眼一挑,带着星光,说:“你看你长的这么好看,哥哥是看脸的人,谁叫你这模样对哥哥胃口呢,君子爱美呗。美人惹人疼,哥哥自然不忍心你被打破了相。”

杨寒衣忍不住呵呵笑,说:“不管怎么样,你今天舍命护我,这恩情我记着,我会报答你的。”

赵子涵嬉皮笑脸,说:“让哥哥再摸一个,再亲一口,抱一个,就当做报恩了。这民间俗语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你要不要来?”

杨寒衣笑笑,低了头,咬了块干粮再次咀|嚼,心想要是这家伙生在漯河村,自己肯定嫁给他了,就算不嫁,也估计会天天腻|歪在一起,成为一个好的玩伴。除了大哥杨寒羽,村东头的王二小子,最后嫁人的樊默言,对他好的就属赵子涵了。前世纯然的少年,这世的青涩小伙,心动时,万种柔情,杨寒衣经历和樊默言那事,忍不住想去倚靠这个男人。

杨寒衣再喂赵子涵时,赵子涵咬|住了他舌,良久才放开,心满意足的笑笑。杨寒衣脸色发红,伏在他肩头,只觉身后传来一阵阵的血腥味,身子动动,赵子涵“嘶”的一声。杨寒衣更怀疑,仔细看赵子涵,只见他右手臂膀上留着暗红色的血,衣衫染了一块,似是被砍了一刀。

杨寒衣:“这是?”

赵子涵:“没事,小伤。”

杨寒衣不解,问:“怎么伤的?这看着不像砍伤,他们弄的?”

杨寒衣凑近赵子涵右手臂膀,用嘴撕|开衣衫,露出里面的肌肤,见那肌肉上插着一枚钉,肌肉周边的血肉已经发红发黑。当即明白,那是赵子涵方才替他挨打时被土匪打进去的。

“帮我|拔|出|来,扔了吧。”赵子涵不以为然道。“要不|拔,哥哥这手以后就废了”

杨寒衣问:“这是什么东西?”

赵子涵说:“珍珠钉!他们那边人心黑,对不听话的人总爱用珍珠钉,珍珠钉有毒,钉进去不容易出来,时间久了和骨头长一起,骨头被毒侵|染,一寸一寸烂,肉烂完后,珍珠钉还是长在骨头里。中了珍珠钉死的人,骨头都不带好的,塞北穷困的人都会在骨头堆里找珍珠钉,扯下来,拿去卖钱。”

“你别动,我帮你,你这看着好吓人。”杨寒衣发抖,眼眶发红,唇靠近赵子涵臂膀,就着舌头力道,将那枚珍珠钉拔|了出来,在嘴中用口水涮了涮,吐出血水,留下那枚珍珠钉,旋即侧身,将那枚珍珠钉丢进了内襟中。

屋中黑暗,两人互相依靠,只为求着一个生机。

冷风呼呼,越来越冷,杨寒衣腹部发凉,侧身靠在赵子涵怀中,仰头看着头顶破洞的房顶,赵子涵忍不住哼唱出一首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yi二声)音。”

杨寒衣知道这歌,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和樊默言朝夕相处的时候。

杨寒衣:“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成阙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赵子涵长吐一口气,略显疲惫,说:“你知道这首歌,你识字?你竟然认识字?”

“我不认识字,小时候在村里听说的。”杨寒衣口不对心,说:“我们村里都会唱些民歌。”

破洞屋顶有光线洒下,天空中一轮太阳高挂,昏黄光线照亮两人侧脸,在黑暗中,宛如希望。

赵子涵:“你真不识字?”

杨寒衣:“不识字。农家人哪能识字,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赵子涵:“你们都会这些民歌。你有喜欢的人么?”

杨寒衣沉默半晌,说:“有,也没有。”

赵子涵点点头,斜眼盯着杨寒衣眼角泪痣,说:“哥哥看你模样俊,要是没人给你下聘,哥哥可先下手了。”

杨寒衣笑笑,不说话了。赵子涵收起玩笑模样,说:“你爹娘对你好么?”

好?杨寒衣怔愣,回想在杨家的六年,没日没夜的干活,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不由的摇头,说:“我想我母亲,可我娘待我不好。我娘不待见我。”

赵子涵:“这歌是我娘教我的。”

杨寒衣:“你想你娘吗?”

赵子涵:“想,很想,只是……”

杨寒衣:“怎?”

赵子涵:“娘死了,埋在一个很孤单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冰冷,没有人,只有一群魔鬼!”

杨寒衣说:“你爹待你很好吧,他会救你的。你是官家公子,命值钱。”

赵子涵苦笑,说:“我有后娘,也有个后爹。我直接从嫡子变成庶子。”

杨寒衣知道了,点点头,说:“你爹官很大么?做什么的?能吃饱饭么?”

赵子涵:“芝麻绿豆大的官。家里嫡庶差别明显,我亲娘死了,我爹续弦,娶了三妻四妾,后娘夺了我嫡子位分。算了,不说了,好男儿当顶天立地,志在四方,不靠祖上荫蒽照拂!”

杨寒衣笑道:“那我以后出去就指着你活了,你要是混好了,带我一把,让我抱个镶金大腿,体会一下混|世|魔|王的感觉!”

赵子涵忍不住笑道:“成,说好了,哥哥到时带着你混。你别到时嫌日子不好过,不要哥哥了!”

杨寒衣诚心报恩,不为别的,就冲这人危难时候替他挨的他,中的珍珠钉,差点废了手,就值得他用尽力气去报答。当即朗声说:“就这么定了,你罩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想换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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