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怕是烧迷糊了,哪能死了?大哥现在已经给你寻郎中去了,你再忍忍。”
温氏手凉,再试他额头。杨寒衣头疼欲裂,肺里一口气发不出来,只觉要死了。闭着眼,任由温氏试探,一动不动。
温氏用伤布包好伤口,转身去了屋外,关上门,匆匆去了灶屋,找红枣野猪肉,顺带把私养的鸡宰了。
那边樊默言刚出门就遇到一脸愁苦的樊老爹。樊默言不说话,只看着他,一脸苦涩。
樊老爹拍拍他肩,在怀中摸了摸,把碎银子塞他手里,说:“这是二两银子,找村长家借的。你拿去用。别让你娘知道了。”
樊默言接过银子,疯一般的跑了出去。漯河村地处深山,离镇上四十多里路,来回都要一天一夜。深冬时候,最后一波抄田肥地后,好些农户在路边歇气儿。
樊默言从小到大生病的少,有什么都是自己扛过来,根本不知道镇上最好的郎中叫什么。路过一家茶棚,扯着招呼的小二问:“镇上最出名医术最好的大夫叫什么名字?”
小二指路,说:“你顺着漯河边上的路一直走,进了镇上往南边集市去,有家叫同济堂的,那里面的章大夫就是最好。只是脾气有些字古怪。怎么,你要找他?哎……等等,喝口水啊,路四十多里呢。”
同济堂……樊默言便转身沿着漯河的路跑起来,一路直奔同济堂。冬季常有些风湿骨痛的,伤风发热的,在药堂门口看诊。将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樊默言进院子,问:“谁是章大夫?”
一个好心的患者给樊默言指路,那端坐正堂案几前的老者正是。樊默言上前,将三两银子放在桌上,说:“大夫,我妻病了,请你去给看诊。”
老者一见樊默言怒上心头,说:“你是哪里来的没教养的东西!没看着都排着队吗?不管是谁来我这看诊也得给我排队!出去,排队去!”
排队众人纷纷笑。樊默言说:“在漯河村,路有些远。”
章大夫抄起拐杖便向樊默言后背打去,斥道:“不去,天帝来请都得排队!”
拐杖打了樊默言几下,樊默言却一手掀起衣摆,直挺挺跪在地上,灰尘“嘭”的飞开,接着猛的弯腰,磕了个大头,一声不够,又接连磕了三下,只把地磕的闷声响。
章大夫也见过为了救急磕头的,却没见过这样的,吓了一个趔趄。
樊默言轻声道:“大夫,我妻杨寒衣昨日吹了风,他在家时他爹娘不待见他,不给他饭吃,他身体底子薄,吹风后没抵住。他爹娘将他嫁我后便不管了,我母亲又不待见他,今早用茶杯将他打的头上出血,他现在床上,我母亲又不管他……现在高热风寒的迷糊,大夫我求您跟我去一趟罢。你要是觉得银子不够,随我去后,我回来给大夫你做苦力还……求您随我去,您的大恩我都记在心里,求您随我去……”
“杨寒衣?”章大夫眼睛眯了眯。
后方排队的纷纷抬头看稀奇,不知樊默言讲什么,只听他叨叨了一堆,磕头磕的闷闷响,声音连他们都听到了。
“章大夫,快去吧。快去!”
“肯定是大事,寻你去救急呢。章老头快去吧。”
“人命大事,耽误不得,赶快吧。”
“磕头这么急,估计是急病。别拖的好。”
后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反而帮樊默言起来。樊默言再磕,第八声,章大夫坐不下去了,说:“罢了,你起来。小老儿就随你走一趟。”
章大夫回药堂背了药箱,让小徒弟出来镇堂。樊默言带路前面,章大夫出了同济堂,见外面什么都没有,问:“车呢?没马车?牛车也可以。你让小老儿随你走过去,四十里路?”
樊默言说:“我背您。”
章大夫沉默半晌,樊默言单膝一跪。
章大夫才反应过来这说的都是实话,吹吹胡子瞪瞪眼,说:“小伙子,你……你啊……”
樊默言依旧不动,章大夫说:“罢了,就随你,走一段歇一段。”
樊默言还是不动,要背章大夫。章大夫不禁笑道:“你这孩子哪里来的?这性子也太憨实的些。还是个倔的。”
环看众人都觉得樊默言的动作十分高调。可樊默言的脾气却对上了章大夫的口味,章大夫哈哈笑道:“好,随你去。随你!”说罢,让樊默言背着。
樊默言这才作罢,起身朝漯河村奔去。
樊默言背着章大夫一路奔跑,四十多里路,过了这条河,绕过那个坡,进了漯河边的大路,对两边的歇息的人招呼也不打,直接奔到樊家,进了东屋。
黄昏来临,红霞似血。章大夫推门而入,屋中撒了一地金黄。
章大夫被背了许久,身上不是酸就是疼,胳膊肘子发麻。对樊默言说:“你说你家妻,那你是谁?”
樊默言答:“我叫樊默言,是他夫君。您先给他看诊,别耽误了。”
竟然是那个克|死了七个媳妇的傻子,看着样子不傻,是个耿直憨实的。章大夫进去,杨寒衣闭目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过去了。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摸他,杨寒衣攒力气,想挥开,却又被熟悉的手掌的握住。
“这是……这……做什么?”杨寒衣动动眼皮,偏头时看到樊默言刚毅的面容沐浴在光线中,英俊且安心。
“寒衣,我寻了大夫给你看病。”樊默言说:“抱歉,来晚了。”
章大夫说:“不要乱动,小心额头伤口崩开。好好躺着,调整呼吸。”见杨寒衣眼角浅色泪痣,章大夫道:“小老儿想起来了,你是杨家的二娃,你大哥上的战场,你小名叫君宁,是不?”
杨寒衣借着光线看他,章大夫的轮廓在脑中浮现出来,说:“你,你是,章老大夫?”
章大夫摸须笑笑,小时候他来漯河山上采药遇到过杨寒衣,那时小寒衣还帮他辨识过几种稀有草药。现在长大了,面容有所变化,变的越加清秀。章大夫多了岁月的偏爱,容颜依旧不改。
章大夫点头,说:“你这身子原本好着呢,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养的你,给拖成这样。你夫君去镇上跑了八十多里路,把老爷子背过来的。你可要好好顾着自己身子,别辜负了他对你的心。”示意樊默言,说:“把他扶着坐起来,上衣脱了,拿些酒来。发热头疼要把内热散了才好。”
樊老爹把酒送了来,温氏准备的热水布巾子,烛火,艾草。
章大夫说:“你拿帕子沾酒把他后背擦拭一道,有些冷,叫他忍住。”
樊默言看杨寒衣,问:“我现在给你解|衣,你要是允许就动动眼皮。”
杨寒衣眼皮微动。樊默言动手解他衣服,杨寒衣背很滑,更多的是瘦弱。樊默言拿起沾酒的帕子一遍一遍给他擦,杨寒衣冷的哆嗦。樊默言说:“你忍忍,这阵熬过就好些了。”
章大夫将一枚银针在蜡烛上过了几道,扎入杨寒衣虎口穴上,接着又是两针扎在他曲池,大椎上。
杨寒衣瞬间清醒过来,只觉手臂和后背上深处的两根筋被扯住了,抑制不住一声大叫。
樊默言紧紧搂着他。
章大夫笑笑:“抱紧点,别让他乱动。小心头,伤口不能崩了。”
“嗯。”樊默言搂着杨寒衣,低头在眼角亲了亲,紧紧搂着杨寒衣。
杨寒衣衣服凌|乱,半裹着被子,依偎在樊默言怀中,像个受伤的小狐狸,喉头微动几下,苦涩极了。
章大夫接着过火过银针,又是一针扎在另一只手的虎口穴上。
杨寒衣忍不住,哭着喊出声来,樊默言心疼抱着他。杨寒衣忍不住拿拉筋措骨般的痛,低头一口要在樊默言手臂上。樊默言闷声一声,用头蹭他脖颈。
一轮针扎,杨寒衣出了一身汗,高热散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怏怏的窝在樊默言怀里。
章大夫说:“这烧是褪了。不过他身子虚,还是要吃几幅清肺去热的要才好。小老儿刚才把脉,这孩子胃口不太好,想是饥一顿饱一顿饿多了,要调理一番,把身子养结实点……”
杨寒衣知道他身子底,动手按住小腹,问:“大夫,我身体还有救吗?”
杨寒衣眼角泪痣颜色几乎淡的不存在,哥儿都是以这个辩是否能够生育以及育子能力。杨寒衣间接是在问他的身体还能不能生崽崽?
章大夫捋须叹口气,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