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一打,雨也跟着来了。
整个庭院立刻笼在了一片蒙蒙细雨中。
山崎荣子懒得和太宰治再扯皮，这人年纪还不大，嘴里却没几句实话,不过好在没太坏事。
“不管你和中也说了什么，总好过我亲自去找他。”
山崎荣子从太宰治手里拽回肥鸽,扔回了草丛里，无视了鸽子眼睛里的委屈,转身往回走，“我走的路不好走,所以，别跟来啊。”
像是对鸽子说，又像是别有深意。
赤司征臣没有过来客厅，因为工作还没有处理完,直接让赤司征十郎把山崎荣子叫去了他的书房。
“赤司先生。”她在书房外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了赤司征臣冷淡的嗓音。
“进来。”
山崎荣子这才推门进去。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比上次要更加坦然一些，目光没有在任何一处停留,只短暂地略过，然后朝着赤司征臣的方向鞠了一躬。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赤司征臣搁下手里的钢笔，指了指办公桌旁边的沙发,“坐这里。”
“是。”
山崎荣子走过去，看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搁了一盒还没拆封的高级点心。
看上去超级贵。
……有点想吃。
“我叫人过来泡茶，你喜欢喝什么？”
“谢谢，不用麻烦了。”山崎荣子摆了摆手，“我就是来汇报情况的，任务进展的还挺顺利,尸体被我们拿到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涌出小女孩特意的清澈，像是在说得到了学校老师奖励的小红花一样，连尸体说的也不那么让人反感和恐惧了。
“我没有和像你这样年纪女孩相处的经历，可能会招待不周。”赤司征臣的眼眸里渐渐染上零星的笑意，“这是征十郎说他们班女生最喜欢的点心，希望你也会喜欢。”
早些时候他问赤司征十郎十二岁的女生喜欢什么零食时，后者的篮球都差点砸到自己的脑袋。
随后推荐了紫原敦最近很感兴趣的点心。
“诶？”山崎荣子略微有点诧异，这个赤司征臣还有时间给她准备点心？
唔，首富大人原来是个暖男。
“那我就不客气了。”山崎荣子的肚子也有点饿了，她和太宰治也是因为没钱吃饭才来这里想混饭的，现在还没到饭点，有一盒点心送上门是再好不过了。
拆开盒子，里面是各种造型可爱的和果子。
山崎光从来没给山崎荣子买过带包装的零食，她所吃过的点心也基本是他亲手制作的，味道当然和首富家里买的没法比。
见山崎荣子吃了起来，赤司征臣叫了家里佣人给她泡了红茶。
茶杯中的热气氤氲开来，山崎荣子觉得这间书房静的出奇，只能听到她咀嚼食物的声音，以及赤司征臣书写时发出的沙沙声。
直到她吃完一盒点心，喝完两杯红茶，下午茶时间才算结束。
“超级好吃，谢谢款待。”
“你觉得味道不错就好。”赤司征臣从文件里抬起目光，这才开始今天的正题，“山崎小姐，那个人的尸体有发现异状吗？”
山崎荣子便把自己和太宰治混进异能特务科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除了跳过了太宰治的那些骚操作和废话，末了她总结道：“黄毛绝对是他杀，而不是自杀，而且他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有人想要嫁祸给黑手党，杀了和政府即将展开合作的日本首富，足够出动军警将这个组织消灭了。”
赤司征臣听完了没吭声，目光里的探究之意让山崎荣子一下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赤司先生应该让你的下属去调查过我了吧。”
山崎荣子没意外，也没惊喜。
“没有错，在遇到你和赤司同学的那天晚上，我哥哥刚刚死在了港口黑手党的手里。我只有他一个家人，现在家里房子也炸没了。”
“那你为什么还——”话到这里，赤司征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觉得这问题有点蠢，还十分的侮辱人。
这不是在问对方，你和港口黑手党有仇，为什么不借此机会除掉他们呢？
赤司征臣是个商人，而且是个相当成功的商人，赤司家族在日本是赫赫有名的大财阀，在他这一代更是走向了巅峰。
商人重利，热衷最优解，用最少的牺牲创造最大的价值。有些手段未必纯粹，结局却令人满意。他也一贯是带着审视的目光去看待任何人——有没有价值、能创造多少价值？
山崎荣子明明有躺赢的方式去解决黑手党，她却在东奔西走地要查明真相。
这孩子执拗的有些傻气，但相当可贵。
她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如果不是那份超出常人的正义感甚至是责任感，她绝对不会以纯体术去应付异能力者，来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事后也没有索取任何报酬——虽然流露出了想留在赤司家工作的倾向，但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赤司征臣派秘书去调查了山崎荣子的资料。
不全面，只能查到七岁之后的事，再往前，就无从追溯了。
只有一个当理发师的哥哥相依为命，在小镇的老街里蹦蹦跳跳的长大，学习成绩优秀，总是名列前茅，性格活泼，在学校足球队很受男生欢迎。
星座、血型、生日，这些也全部都有。
黑体加粗部分是三围的数据。
……为什么会有这个？
还加粗？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赤司征臣当时看到这里时嘴角抽了又抽，偏偏新上任的秘书还一副茫然的表情。
换而言之，山崎荣子是个明事理，拎得清的孩子，虽然年纪很小，但胆识和能力都已经超过了同龄人。
“我是不会放过港口黑手党的，找到时机我一定会收拾他们。”山崎荣子捏了捏手里的茶杯，“但黑手党和我有仇，和有人要嫁祸给他们以此来左右横滨的格局，是两码事。”
两码事。
一句两码事，隐藏着多少的心事和不甘呢？
除了知情的太宰治和夏目漱石，山崎荣子甚至没和任何人讲述过自己的遭遇。
“山崎小姐，我——”
“谢谢。”山崎荣子放下茶杯，“但是我不需要安慰的，我其实还好。”
“不。”赤司征臣摇摇头，“我是想跟你道歉。”
“嗯？”
“为我刚才冒失的问题。”
以商人的眼光去计算她的处境和选择，已经没有意义了。
“没关系，反正你也没问完。对了，这个是夏目漱石先生的手机号码。”山崎荣子还没有手机，她把夏目漱石的手机号码抄在了一张纸条上，“他和另外一个人负责黄毛的解剖，你晚上可以打电话给他。”
怕赤司征臣不放心，她又解释道：“是我们这边的人，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横滨。”
山崎荣子在心里嘀咕，要不是夏目漱石喜欢横滨，大概在她说要炸了横滨时也不会那么愤怒。
还说什么她以前对横滨的热爱不会输于任何人，嘁。
“那么你喜欢横滨吗？”赤司征臣反问道。
“不喜欢。”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里话，“我哥死在这里，我没办法喜欢它。”
因为一个人、一件事的悲伤，是可以蔓延到整座城市的。
赤司征臣也明白，自从妻子赤司诗织离世后，他也很少会去光顾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拉开了抽屉。
“这个送给你，橘色是你喜欢的颜色吧。”
和大部分的少女一样，山崎荣子也喜欢温暖的浅色。橘子色让她想起了中原中也的头发，虽然后者一再坚持自己是赭色而不是橘色。
令她惊讶的是，赤司征臣拿给她的竟然是一部崭新的橘色手机。
看盒子上面的外文，应该还是进口的。
真不愧是首富，出手如此阔绰。小门小户出身的山崎荣子觉得此时应该说句“不，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以证明自己不是物质的，但她竟然控制不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真好看啊。”如此的坦诚。
“说明书如果看不懂，可以去问征十郎，他和你用的是同款。”
山崎荣子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盒子更有分量了，和首富儿子用的是同款呢。
“对不起，赤司先生，那天我踩坏了你的手机，你还不计前嫌送给我新手机。按照道理讲，应该是我赔你手机。”
赤司征臣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的命就值一个手机么？”
贫富有差距，山崎荣子决定不再矫情，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礼物。
“哦，对了，你手机里重要的资料有修好吗？”她又问道。
听她这么问，赤司征臣的眉头微皱，望着少女眨巴着的眼睛，于是没全说实话：“没有，卡坏了，手机也全碎了，不过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应该有吧。”山崎荣子说道，“那天你受了重伤，如果手机里没有重要的东西，身为首富，又怎么会去捡它的残渣？难道是你的不雅——”
山崎荣子捂住了嘴，不雅照一词差点脱口而出。
“我当然对那种照片不感兴趣了，那帮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赤司征臣想到自己被迫被拍下搔首弄姿的不雅照的经历就十分想砍人，幸好优秀的教养让他在少女面前没有失去风度。
“……手机里有我妻子和征十郎最后的合照。”
山崎荣子注意到赤司征臣的眼神变软了，也注意到了他话里的“最后的”。
她来这里两次，只见到过父子俩，没见到赤司征十郎的母亲。
再结合赤司征臣的这句话，要么是离异，要么不在了。
如果是离异，儿子和母亲随时都能再见面，不可能有“最后的合照”这一说。
只能是赤司的母亲已经逝世了。
“找人也不能修好吗？”
“怪我自己没有备份，你无需在意。”
山崎荣子想了一下说：“我有个朋友，他对于修理这类东西很在行。你要不让他试试？”
“不用麻烦他了。”
赤司征臣只是把她的话当成了安慰的话，他的秘书已经找过很多人修了，但手机被山崎荣子踩坏的很彻底。
“他真的很厉害，因为他的异能力就是修手机和修电脑。”山崎荣子记得费奥多尔是这么介绍自己的，还远程帮她恢复过电脑里的数据。
一听说异能力是这个，赤司征臣来了精神：“既然你力荐，那么他人在哪里？”
“这个倒不能立刻就找来。他是个俄罗斯大叔，现在住在西伯利亚的矿场。”山崎荣子犹豫了一下，缓缓问道，“能给报销商务舱吗？我担心费佳叔叔体型很胖，经济舱伸不下腿。”
对方可是日日夜夜伏特加，雪地里打熊的战斗民族啊。
“放心吧，给个地址，我会让秘书去安排的。”
“噢好的，借我个电脑，我马上就跟他联络。”
赤司征臣不能把自己的电脑给她用，便叫人带她去其他房间用。
想到了晚上的晚餐，赤司征臣又叫住了她：“晚餐你还有没有其他需求，我叫厨房准备。”
比如说忌口、喜好什么的。
山崎荣子想到了太宰治闹着要吃螃蟹，于是便说道：“能给我加两只螃蟹吗？如果是大螃蟹，就要母的，小螃蟹，就要公的。”
太宰治在吃螃蟹上有着奇奇怪怪的讲究。
“只要两只就够了，十分谢谢。”山崎荣子心想太宰治左右手各拿着一只螃蟹，应该不会闹了。
“原来喜欢螃蟹么？”赤司征臣点头记下，但只有两只怎么可能够？在山崎荣子去联系她的俄罗斯大叔后，他立刻对佣人吩咐道，“晚上准备全蟹宴。”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全蟹宴，谢谢了！！！
陀总：异能力名为罪与罚（划掉）——修手机、修电脑。
当荣子发现来的不是俄罗斯大叔，而是美少年时，替他准备的一堆东西都没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