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得仓促,嘉玉安排得却妥当。几兄妹第二日一早到嘉玉房中时,情绪已再不像昨日低落,便是昨日还躲在嘉杏身后只敢露出一个头来的嘉蕊今日也叽喳说着房里的摆件多漂亮。
嘉杏面上挂了笑容,态度上仍是恭敬着,对嘉清且是二姐姐长二姐姐短的,更别说对嘉玉了。凌开昨夜睡得不好,嘉杏哄了半夜才睡去,这会儿正睡得浓,嘉玉早吩咐了不许惊动,小孩子就该多睡。
因着这一声吩咐,便是凌睿对嘉玉也不再冷冰冰的,知道这个大姐姐心善且在家里是说得起话的,用膳时大家聊了几句,说到喜好时他竟也主动问了句:“大姐姐爱吃些什么?”
嘉玉早想过,萧景川什么样的人再加上他的夫人也不是出自大家,能教出怎样的孩子,她心里早有准备。却不想这几个至少面儿上看着都还过得去。早饭后便又带着几个到居华阁给萧景山问安。
萧景山问了些日常的,便将他们都交给了嘉玉打理。
问起来才知道,几个孩子在家原也是有先生的,只最近两年才断了的。嘉玉看重教养,便寻思着给几个孩子请先生。
女孩子还好,先让她们自个儿做些女红,再挑了她们自个儿喜欢的先自家参悟着,女先生不好找,只能慢慢来。
凌睿却不一样。他已经九岁了,凌珩九岁时都能上马射弓背得完整的兵法了。凌睿之前的底子不牢,如今虽比那零基础的好上一些,可真要送到学里却已有些跟不上。
凌睿是喜欢文的多一点还是武略多一些还不清楚。嘉玉思来想去,学武有凌珩在是现成的,学文的话,最便利的就是请公孙良做他的师傅。上圮老者的徒弟,公孙良的才识是公认的,论起家国谋略兵法计划,还真没人能盖得过他。
想好了便单独叫了凌睿进屋问了个明白。一问之下,凌睿却是个不喜舞刀弄枪的,只想在文智上下些功夫。
嘉玉又想着,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制,晋升的路统共也就那么几条,要么是出自贵族袭位,要么就是立军功,再者便是找个好师傅习得一身的技能,文智也好武略也罢总有所长这才能入了王公贵族的眼得到举荐。
萧家地位不低,真要举荐个人是很容易的事,可嘉玉却想着要若能把凌睿培养出来,于凌珩也是助力,便打定主意让他受教于公孙良。
凌睿不拘给谁做学生,嘉玉能给他找来先生便已是宽厚,便三鞠五躬的道了谢,问了什么时候可以去拜师。
嘉玉这边倒是定下了,却还不知公孙良会不会答应,便只道:“你且等着,回去把该习的书都收拾出来,日子定了告诉你。”
凌睿出了房门,用过午膳才刚休息片刻,几个庶妹又进来了。这几个一站在那儿,嘉清倒显得更出众了。嘉清自小跟着嘉玉,有样学样,便也有几分样子,后来嘉玉大了,又指点着她专习了刺绣一项,便更精进了。如今,嘉玉还想着用这个法子,让几个庶妹都各有所长。
嘉杏喜欢诗画,嘉可喜欢抚琴,独是嘉蕊,什么都会点儿什么都不精。
嘉玉便想着把绣楼的二楼交给两姐妹,那里近景远观都好,弄琴作画,也不失了情趣。却是嘉蕊,不知要如何为她安排,便让她每日到自个儿身边来,看上个半月一月的也就了解了。
打了主意,就吩咐婆子们去准备着。等一应事儿忙完,已经快用晚膳了。
晚膳是凌珩作东,要给几个弟妹接风洗尘,这席便摆在了大花园的小楼里。嘉玉想着几个弟妹还小,既来了便要先把规矩立起来,这次的席便是男女分了坐的,隔了屏风女坐内男坐外,既不失了礼也不碍着说话。
开了席,凌珩举了杯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小叔如今是落了难,但终归两家是不曾分开的,既来了便安心,从此这里便是家。”
这话一出,凌睿先是低了头,他们从此寄人屋檐下,便是千好万好,亲人总是散了。里边的嘉杏也是垂了眼,眼里似还有泪花,不知是感伤还是感动。
嘉玉听了凌珩一句话,便笑道:“都是兄弟姐妹,有大哥哥大姐姐一份也会有你们一份,都动筷,别杵着。”
虞微也在席间,嘉玉本着既来是客并不把她当外人,但她却把嘉玉的话想歪了,脸上还淡淡的,心里却道自己始终是个外姓人,在坐中又是最长的,以后可如何自处?看公孙良的打算,根本没想过纳了她,难不成要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子来为她的终生作打算?
公孙良倒是渐渐摸到些嘉清的性格,善良且不说,又是个能文能武的,算是不让须眉的女子。他两辈子算下来也没正经追过女孩子,连着小东西也不曾正经送过。要博得嘉玉的心,以平常女儿家来待却是不能的,能想到她所想,做到她所想,才算能走进她的心。
想到此处,便提了句:“怀远,我瞧着凌睿年纪也不小了,也没个正经师傅,你若同意,我倒是想收下他。”
嘉玉身一侧,不想公孙良竟会自个儿提出来,正中她意,免了她不少麻烦。
凌珩眉一挑,看了凌睿一眼,扯开笑容,道:“子房若能收下他倒是他前世休来的福气。”说着便朝凌睿递了眼色,说道:“公孙先生博学广识,他对你有青眼是你的福份,赶紧拜了。”
凌睿却拿眼看了看屏风后,愣得一下。
嘉玉知道他定是想着她说过的事儿,便笑道:“二弟还不快拜了师。”
凌睿得了回应扯了嘴角当即例跪下,拜了一拜,道:“徒儿萧凌睿……”
不想凌睿还没说完,公孙良却扶起了他,说:“拜师就算了,你只跟了我便是,再不必师徒相称。”
凌珩不懂公孙良的作派,凝了眉道:“子房可是有条件?”
屏风内嘉玉也很是不解。
公孙良却是有自己的打算,他可以教他却不能担了师名,否则以后他与嘉玉可如何论亲?
公孙良这才缓缓道:“子房并未出师,未得家师同意哪能收徒。不过我看着他是个有悟性的,带在我身边,慢慢也磨出来了。”
凌珩听得这句倒也觉得在理,并不再强求,只道:“如此也好,凌睿,公孙先生胸有丘壑,你可要用心学。”
凌睿道了声“先生”,又说自己立志跟随,便是没个师徒名份,也会待他如师。
公孙良看着他点了点头,又说了些让凌珩放心的话。
席散人却未散。几个弟妹都回了各自的小院。嘉玉本也是要回得月楼的,因着外院管事的有事报便留了片刻,不想说完事儿出来时正瞧便碰见折返回来的公孙良。
公孙良去而复返,是因着腰间的右边那一组佩玉最后一块不见了。
嘉玉往他腰间一瞄,确实是少了一块,应该是缨络打得松了,又或者是挂得太久了,丝线磨损了。因来的时候还有,刚出大花园便没瞧见,嘉玉便立即吩咐了下人掌了灯开始找,不独在小楼里,刚才公孙良走过的地方都找找。
两人也不好就立在外面,便又开了仪事堂,上了茶,等下人回话。
自白云观回来,两人关系算是缓和了,任公孙良明里暗的表白送东西,嘉玉是勉强收了东西可遇到他明里表白了却又从不将他往沟里带。她这点儿少女倚思自个儿没发现,身边的映菱却是瞧得清楚。
映菱也存了份私心,公孙良能师从高人身份自是不差,模样周正不说性格还好,侍候这样的主子不知要宽松多少。若是能一朝有幸,便是个通房也不错。
映菱与映溪于嘉玉来说还真是左膀右臂,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操持得有模有样。她俩侍候嘉玉这么些年,对嘉玉自是忠心,也盘算着嘉玉能配个怎样的夫家,自己到底是要有个出路的。映菱想得简单,她终是要跟了嘉玉一辈子的,所以事事都上心着。
看两人似有话要说的样子,映菱便借口说去看看找着没便退出了门。
公孙良这才捧了茶喝得一口,说:“你为着几个弟妹担着心,我能做的便只有把凌睿教出来,其余的也是有心无力。”
嘉玉知他是真心,便道:“若能真收了他才好,我看他也是有心学的。不过你有你的考虑,我兄妹倒不好为难你的。少不得还请你以后多费费心,让他走上正途才好。”
公孙良看了嘉玉,心叹她还是没喜欢上他,但也知道不能急,便是一块冰,捂久了也得化,何况嘉玉是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想到此处又说:“有什么为难的你该清楚的,身份关系是不能乱的。不过因着你我也会把他教好。”
嘉玉红了脸低下头,摩挲着杯沿不说话。
公孙良便叹息一声儿,说:“家师再有一个月便回来了,界时我便请了家师登门提亲。”
嘉玉听得他这一句神儿一晃,手里的茶杯便打翻了,那水虽是不太烫,倒在白嫩的手上却也红了一大片。
她还没急,倒是把公孙良急坏了,赶紧着上前来,拉了手捧在手心里又是吹又是看的,嘴里还不住的说着:“疼不疼?留下疤痕可如何是好?此处可有药膏?”
嘉玉本还不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关心,倒真觉出有些疼,便道:“那边儿有药。”因着她每日在这大花园里有晨练,这楼里还真就备了些。
公孙良找来药,又半蹲在嘉玉身边细细为也上药。
清清凉凉的抹在手上,瞬时便感觉好了很多。公孙良仍是半蹲着,看着嘉玉一双红红的小手心疼道:“这药倒底是管不管用还得让大夫来看看,我那话便让你如此意外?好歹先顾着自己,烫伤了心疼的还是我。”
嘉玉的脸早烫得热透了全身,缓缓抽了手,嫩声嫩气道:“谁就要你心疼了。”
公孙良抬头笑看着她,不知怎么就觉得全身舒泰了许多,起了身,又道:“那玉也别找了,本也不贵重。”
嘉玉看他原先找玉时还有些急的样子怎么就变得不贵重了,问道:“既是如此何苦来找?先问问他们,真是掉在这里没人敢收。”
公孙良想扶了她的手出去却又觉得不好,便让到了嘉玉身边,说:“不过是因着玉有个‘良’字,便是拾去了也不值几个银子。”
嘉玉出得门时又问了下人们,都道没找着。映菱上前来头先就看到嘉玉手上的伤,握了嘉玉的手呼着气儿,又瞪了公孙良几眼,心道:难不成这两个还打起来了不成?还以为是个好性子的,也不知让着点,要是留疤如何是好?
公孙良平白受了几眼,不明所以,辞了嘉玉便走了。
嘉玉这边清理好了也回了得月楼,再没想到,大花园的暖阁里还窝着两个人。
两人本是贪玩儿,偷偷藏了两壶酒,想等人都散了,爬上二楼去坐在墙沿上看风景。
两人哆嗦着走出来,酒也不要了。虞微用手拐了一下嘉清,问道:“你怎么了?”
熄了灯看不清嘉清的表情,却听得她的声音有些嗡嗡的,说:“我有点儿冷,今日便罢了。”
嘉清实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出,手里拽紧了那块刻有‘良’字的玉,如今更是认定嘉玉给她定亲是没生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