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危锋利的目光盯着棠梨,面前的少女,和她太像了。
她们有着同样的杏眸,如琥珀般晶莹,只不过她的眼角是微微上翘的,比这个少女多了许多风情;琼鼻和唇形也是一样的。
一个稚嫩纯真,一个万种风情,可她们的长相太过相似,有那么一瞬间,李淮危以为自己见到了十六年前的她。
李淮危喉咙变得干涩,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体会到了许久未有的紧张和踟蹰,“你叫什么名字?”
棠梨有些奇怪,道:“我叫棠梨。”
“棠梨?”这两个字犹如滚烫的火焰,在李淮危的舌尖滚过,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变得灼热,他抑制着情绪,试探的问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不让父兄陪着你出来?”
棠梨笑着道:“我哥哥有事要忙,便没有陪着我出来。多谢您出手相助,我先回去了。”
李淮危艰难的开口,“你的兄长,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吗?”
棠梨点点头,“是。”
她和大海星并无血缘关系,可到了京城,在外人面前,把大海星说成是她的亲哥哥,可以省许多麻烦。
李淮危怔愣的看着棠梨离开,她还有一个兄长。那么,棠梨会是她的女儿吗?
眼见李淮危出了神,他身旁的属下出声道:“侯爷,莫不是这个小姑娘不对劲?”
李淮危回过神,攥紧大掌,沉声道:“还没有打听到她的任何消息吗?”
这句话没头没脑,那个下属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侯爷,这么多年您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棠夫人,卑职也一直打听着,可是,棠夫人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信。”
李淮危喉结滚动一下,幽深如寒潭的眸里涌上几分不明显的伤感。
当年,棠若幽离开他,两人闹了极大的矛盾,那时候他与她正是年轻气盛,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人,谁也不愿低头。
时隔半年,他忍不住低头,去了刺桐镇,可是,他找遍了整个刺桐镇,也没有找到一个名为“棠若幽”的女子。
他在那里待了整整半年,后来边关动荡,他身为主将,不可延误军机,是以,不得不离开刺桐镇。
这场战争一打就是一整年,再后来,他握有军权,无诏不能离开西北,这么多年,他冒着风险,私下数次去往刺桐镇,却毫无所获。
棠若幽彻底离开了他,她宛若晨曦玫瑰花瓣上的一滴露珠,绚烂艳丽,可存留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
他与棠若幽的相遇、相识与相知,像是一场无法触碰的梦,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那个属下接着道:“侯爷可要去旁处逛逛?”
“不必了。”遇到棠梨,重新勾起了李淮危的思绪,“张武,你打听一下方才那个小姑娘,她全部的家世都要打听到。”
不管她是不是棠若幽的女儿,他都不会放弃一丝机会。
*
李淮危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他去到京郊别庄。
推开门,纵然别庄的下人每日都要打扫这间屋子,可长年未住人,屋里的冷清扑面而来,深入骨髓。
李淮危撩袍在贵妃榻上坐下,以前,棠若幽最喜欢躺在这上面看话本子,或是与他耳鬓厮磨。
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此刻却是无比的落寞,李淮危轻声道:“若幽,我有种感觉,你是真真正正离我而去了,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若下辈子,我还能遇到你,生生世世,我用我的命来偿还你。”
“今天,我见到一个小姑娘,她与你很像,你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会是你的女儿吗?”
*
侯府,秦氏穿一身竹青色的褙子,头上插着金钗,底下的丫鬟抱着各色绸缎,供她挑选。
秦氏笑着发话,“行了,就选这几匹料子,侯爷不喜颜色和纹样太花哨,他也不喜袍服穿到身上硬邦邦的,你们做衣裳的时候注意着点,也别磨蹭,尽快把侯爷的衣裳和寝衣做出来。侯爷时隔六年才回京,你们可要伺候好了。”
说着话,一个年轻女子进来,柔声道:“娘,你是在给父亲挑选衣料呢?”
这个女子眉清目秀,眉眼皆随秦氏,称不上国色天香,可她下颌尖尖儿的,面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身姿纤柔虚弱,反倒有种西子捧心、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之美,很容易激起男子的怜惜。
秦氏道:“是啊,昨个我翻了你父亲的箱子上,没几身体面的衣服。他常年待在军营,顾不上讲究这些,如今回京了,可得多给他做几身衣裳。宝甄,咱们娘俩在京城锦衣玉食,你父亲在外面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被唤为“宝甄”的女子,正是秦氏的亲生女儿李宝甄。
李宝甄微微一笑,“父亲回到府里,这几天您脸上的笑意可是多了不少,还忙上忙下张罗着。可见啊,女儿比不上父亲在您心里的份量。”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被自己的女儿打趣着,秦氏脸微微热,“你小的时候,哪一次做衣裙不是为娘给你挑选的?你父亲不常回来,可不是要紧着他!”
这时,一旁管事的婆子道:“夫人放心,老奴自是尽快做出袍服,只是,侯爷整年不在府,老奴不知侯爷的尺寸,夫人是侯爷的身边人,还要劳烦夫人告诉老奴一声。”
听到这话,秦氏脸上的笑意微微凝结,“身边人”三个字,倒像是在嘲讽她。
秦氏不复方才的喜悦,“侯爷是武将,一打仗饥一顿饱一顿的,尺寸常有变化,我也说不准。杜鹃,你去前厅走一趟,看侯爷回府没有?若是回来了,请侯爷过来。”
杜鹃还未出去,只见前厅过来一个小厮,那小厮躬着身子道:“夫人,刚才传来消息,侯爷下午与几位将军闲聚,宴席结束的晚,侯爷不回府了,让夫人和小姐早些歇下。”
小厮正欲退下,秦氏突然出声,“侯爷今夜歇在哪里了?”
小厮:“夫人,侯爷去了京郊的别庄休息。”
一瞬间,秦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等小厮出去,李宝甄皱了皱眉,“娘,父亲是怎么回事啊?他这么多年没有陪在咱们母女俩身边,才刚回京,晚上就不回来了。等明天父亲回来,我一定要说他几句。”
秦氏恢复着情绪,面上不显:“你父亲和那些将军多年不见,自是有话要聊,总要让他尽兴才行。你别不高兴。”
李宝甄:“女儿还好,娘,女儿是为您抱委屈呀,父亲常年戍守西北,却不让您和女儿过去。您若是再给我生一个弟弟,便是父亲不在京,您与父亲的感情也不会淡,府里也能热闹些。”
“还不是你身子骨弱,你父亲不忍心你去那等苦寒之地。”秦氏又何尝不想要一个孩子呢,她挤出一抹笑,“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李宝甄离开后,秦氏脸上那抹浅浅的笑意不见,李淮危是她的夫君,可他的夫君回来没几天,就去了别庄。
李淮危给出的解释,可以隐瞒其他人,却骗不了她。
那座别庄,曾住过另一个女人,李淮危每次回京,大半时间都住在别庄。
她是侯府的主母,都无法踏足一步。
十六年了,他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吗?
*
第二日,李淮危回府,秦氏吩咐准备各色早膳。用膳前,秦氏状若无意道:“侯爷,宝甄听说你昨个在别庄歇下,可失望了,侯爷得空了,多陪宝甄说说话吧。”
李淮危“嗯”了一声,开始用膳。
秦氏看着他淡漠的神色,心尖像是被绣花针狠狠刺了一下,“侯爷,宝甄这孩子自小身子骨弱,她哭着不喝药的时候,只要你把她抱在怀里,多么苦的药汤她都愿意喝下去。你是她的父亲,她崇敬你,也愿意与你亲近。可你整年不在府里,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过几天就又要走了,多陪陪宝甄和我吧。”
李淮危用过膳,放下竹箸,擦拭嘴角,“我会多待几日,宝甄及笄了,她的亲事该定下了。”
秦氏诧异的道:“侯爷昨天不是还说待不了多久就要回西北了吗?”
李淮危言简意赅,“有件事情要处理。”
如果没有遇到棠梨,他确实不会在京城久留。他要等一个结果,要弄清楚棠梨是不是棠若幽的女儿。
*
李宝甄身边的丫鬟紫檀给她梳着发,“小姐,奴婢听说三皇子在念一海的时候收用了一个姑娘。”
李宝甄脑海里浮现陆潜如玉般无暇的面庞,睫毛垂下,“那姑娘家世如何?”
紫檀:“听说那女子家世一般,无父无母的,不知三皇子怎么就看上了她,好像三皇子还把那个女子和她的兄长带回京城了。”
听到这些话,李宝甄心里不大舒服,陆潜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对陆潜生过爱慕之心,那样矜贵俊朗的郎君,高高在上,让人仰望。
后来陆潜被废,她心头的爱慕渐渐散去,加之陆霖成了太子,时常给她送些小玩意儿,她对陆潜没有那样的心思了
可到底是少女怀春时喜欢过的郎君,听到这个消息,李宝甄忍不住泛起嫉妒。
陆潜不近女色,不曾亲近过任何世家贵女,怎么就把一个家世低微的女子带回京城?
翌日,李宝甄陪着李淮危用膳后,陆霖约她在琴坊见面。
李宝甄关切的道:“殿下,您怎么憔悴了许多?”
陆霖摇晃着酒盏,自嘲的道:“三弟回京,立下了大功,还洗去了冤屈,颇是得皇上器重,孤这个太子未免太失败了些。”
“殿下不可妄自菲薄,如今位主东宫的,是您啊!”李宝甄宽慰几句,“三皇子怎么也越不过您。”
陆霖呼出一口气,“和你见了面,孤心情好了许多。不提这些事情了,李侯爷回了京,孤找机会让父皇为你我指婚。”
李宝甄自是高兴,不过,她嘴上道:“我身子骨弱,皇上不一定会答应。”
陆霖握着她的手,“怎么不会?你这么温柔体贴,知书识礼,皇上不答应,我就求着皇上答应。”
况且,李宝甄是李淮危的独女,娶了李宝甄,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争取到李淮危的支持。
陆潜身后是顾家,顾家满门武将,顾老国公可更是开国功臣。可他外祖家无权无势,他不得不争取李淮危的支持,这样,他的太子之位才能稳固。
陆霖温煦笑着出声:“孤好久没陪着你逛街了,出去走一走吧。”
出去琴坊,陆霖问道:“想去哪里?”
李宝甄正要回话,余光却看到陆潜峻拔的身姿,她还看到陆潜陪着一个姑娘进去了金玉轩。
陆潜回京这么多日,她没有见过陆潜,她想见一见这个曾经让她心动的郎君,她也想知道陆潜身边的女子是何人!
李宝甄捏了下手里的帕子,“殿下,我想去金玉轩买几支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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