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触感温热,棠梨怔怔的抬起头，杏眸湿漉漉的，对上陆潜的墨眸。
两人离得很近,陆潜的声音也很是温柔。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棠梨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她小的时候,她掉金豆子了，棠若幽也会轻轻柔柔得为她擦掉泪珠,但和陆潜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是第一次一个男子给她擦眼泪,棠梨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描绘这种感觉,但她很清楚,陆潜这样对她，和棠若幽是不一样的。
棠梨的脸颊突然有些热，她绞着手指，可能是陆潜离她离得太近的缘故吧。
这样一来，棠梨心中难过的情绪散了不少,不再沉浸在方才的伤感中。
她点点头,破涕为笑,“我不哭了。”
棠梨有了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幸好她的眼泪只有落下来,才能变成珍珠。
否则的话,陆潜就要发现鲛人的秘密了,陆潜为她擦着金豆子，低头一看，指腹上的泪珠变成了珍珠，怕是能吓他一跳。
她和别的人鱼不太一样,棠梨在不同的情绪下，哭出来的珍珠颜色和形状也是不一样。心情高兴的时候落泪，是粉色圆润的珍珠；心情郁闷的时候，是蓝色稍微扁平的珍珠；悲伤难过的时候，是黑色的珍珠；财迷的时候，是金色圆滚滚的珍珠……
这一点，棠若幽和棠梨不一样，棠若幽眼泪变成的珍珠，都是一种颜色，不会有其他变化。
棠若幽猜测，可能棠梨是人鱼和人类结合生下来的后代，所以棠梨和寻常的鲛人不一样。
还好还好，没有让陆潜看到她哭出来的珍珠，棠梨松了一口气儿，这个秘密一定不能让人类知道，不然她就要危险了。
小人鱼杏眸濛濛，越发显得眸子水润澄净，陆潜认识小人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难过。
陆潜温声道：“方才为什么要哭？”
棠梨完全恢复情绪了，她道：“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我太难过了，一时忍不住。不过，我这会儿已经好了，不会再哭了。”
陆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小人鱼误会了他不假，可小人鱼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然而，小人鱼因为这件事哭了鼻子。
小人鱼的心，像念一海的海水那样纯净。
陆潜摸了摸她的脑袋，“姑娘家的眼泪很珍贵，不要为不相干的人流泪。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是你救了我。否则，我可能在几个月前便葬身念一海了。”
这样的话，娘亲也对她说过。棠若幽在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叮嘱她不要轻易为男人流泪。
棠梨心里一暖，不再觉得愧疚。
实际发生的事情和书里的剧情不一样，陆潜还活着，而她也没有遇上陆霖。一定是老天爷爷不忍心她化成泡沫，她才这么幸运，避开了书里的剧情。
棠梨浅浅笑起来，“嗯。”
晚上回到海底，棠梨去掉头上的珍珠珠花，拿着梳子梳着头发，好久没有梦到白胡子老爷爷了，也没有再梦见那本书。
等下一次白胡子老爷爷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一定要问清楚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
这场乌龙解释清楚后，棠梨与陆潜的关系亲近不少，学完千字文，陆潜又准备了《诗经》等其他书籍，给棠梨启蒙。
这天，大海星来到海面，他托着下巴听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打瞌睡。
陆潜讲解的内容并不枯燥，可大海星看到书中密密麻麻的字，困意立马爬了上来。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甜棠，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以后是当不了一个学富五车满肚子墨水的人了，还是打打杀杀这种不费脑子的事情更适合我。”
“谁说杀打打杀杀不费脑子？”棠梨好笑的道：“只凭着一身蛮力，总有被人打败的一天。就算你想当一个小混混，也要当一个有脑子的小混混。”
“是吗？”大海星犹豫了，他转头看向陆潜，“太子，你应该认识很多大将军吧？那些将军在战场上杀敌，也需要看书吗？”
陆潜回道：“这是自然，作战讲究的不仅是双方的力量，还有出其不意的兵法和周全的计划。想要成为一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更要熟读各类兵法。”
“这样啊！”大海星挠挠脑袋，“那我努力努力，也多认识些字！”
陆潜来到念一海的那天，大海星见到了福船上林立的侍卫，他们着一身铠甲，腰间还挎着刀，威风极了，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后面几天，陆潜又多了一个学生，那就是大海星。
大海星进度慢，棠梨一遍可以记下的内容，大海星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今天的功课完成后，棠梨对着大海星道：“你有哪里不清楚的，我给你讲，这样我也可以顺便温习一下。”
小人鱼和大海星靠得很近，棠梨认认真真指点着大海星练字，看到这一幕，陆潜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感觉。
他走过去，“甜姑娘，这是张婆子做的点心，你边用点心边休息，大海星交给我！”
陆潜真是太贴心了，给她和大海星启蒙，还给他们俩准备好吃的糕点。
棠梨接过来，拿了一小块，递给陆潜，笑吟吟的道：“你也吃呀！”
大海星眼巴巴的看着，“我也要。”
棠梨不答应，“等你把这几个字学会了，再让你吃。”
大海星欲哭无泪，望着盒子里的绿豆糕只流口水。眼不见心不烦，他默默移到一旁，在地上写着大字。
看到他这幅模样，棠梨和陆潜四目相对，忍俊不禁。
陆潜起身过去，指点着大海星写的字，“这里少了一笔。”
大海星停下动作，仔细一看，确实写错了。
陆潜道：“待会儿把这个字写上五十遍。”
“五十遍？”大海星不服气，“为什么？甜棠之前也错字了，你只让她写了十遍，你这是区别对待。”
对，他没说错，陆潜就是区别对待。
棠梨学累了可以吃点心、喝玫瑰露，都是陆潜准备的。而他呢，只能在一旁咽口水。
棠梨有不懂的地方，陆潜耐心地讲了一遍又一遍，他却要把一个字写五十遍。
大海星接着控诉，“你只对甜棠好，不对我好。”
棠梨正在吃绿豆糕，听到这句话，她一下子呛着了。
轻咳几下，棠梨缓过来，“大海星，你别胡说，不然的话，你就写一百遍大字吧！”
什么叫陆潜只对她好，这样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大海星怂了，他背对陆潜和棠梨，不搭理他们俩。
陆潜唇角勾了勾，视线移到棠梨这边，眸里漾着笑意，其实，大海星没有说错，他确实对棠梨更用心。
＊
这边，刘太医带着几筐椰子回到京城，把陆潜的情况向皇上禀告。
陆潜就此取材送来几筐椰子，可真够敷衍，皇上心里不太舒坦，觉得陆潜没有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他就只让你给朕送这些东西，其他的没说什么？”
刘太医也是个老滑头，他哪敢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若是让皇上知道三皇子的态度，他也讨不到好。
回京的路上，刘太医便想好了说辞，“三皇子年轻，嘴上不说，可下官瞧着，三皇子心里是惦记着皇上的。在念一海的时候，三皇子嘱咐微臣要好生为皇上调理身子，每隔十日，一定要为皇上您把平安脉。三皇子还说，国事重要，但皇上的龙体更重要。”
“他真这么说的？”皇上脸色缓和不少。
刘太医：“千真万确，微臣岂敢欺瞒皇上？”
闻言，皇上脸上浮出笑，不错，他是天子，是陆潜的父皇，陆潜就算对他有怨，又岂会不认他这个父皇？
当然，皇上心里还残留着一点不舒坦，“那三皇子怎么只让你带了这几筐椰子回京，这东西能吃吗？”
刘太医在太医署待了多年，最是能摸清皇上的心思，“皇上有所不知，三皇子说椰子里有椰汁，椰汁清甜，有生津祛暑、益气润颜的功效，椰肉软滑，三皇子尝了很喜欢，特意吩咐微臣把这些椰子呈给皇上。三皇子还说，皇上坐拥五湖四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是他的一点儿心意，让您、太后娘娘还有几位皇子尝个鲜，希望皇上不要嫌弃。”
皇上这下满意了，吩咐汪夏，“去，弄些椰汁和椰肉，让朕尝一尝，再把这几筐椰子给太后和各宫送去，太后宫里多送些。”
皇上尝了口椰汁，清甜如水，好吃不好吃另说，他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确实稀罕。
皇上有些得意，仿佛刚才嫌弃这些椰子的人不是他，“潜儿心里是有朕的，远在泉州，还惦记着给朕送吃食。之前一直在想他会送什么东西给朕，朕想来想去，没想到会是椰子。”
一旁的太监总管汪夏顺着把话说下去，“是啊，皇上，金银珠宝、名迹古画纵然贵重，可三皇子准备的东西，更能看出心意。若不是格外亲近的人，三皇子岂会送些椰子回京？三皇子知道，不管他送什么东西，皇上您都是欢喜的。”
汪夏这话说到皇上心坎了，他叹口气，“潜儿从小养尊处优，如今去到泉州这么久，想来吃了不少苦。”
他没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有了其他想法，纵然陆潜的外祖家是顾家，可陆潜到底是他的儿子。
陆霖和陆钰也分到了半筐椰子，陆钰满脸不屑，“大哥，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陆潜不就是送了几筐破椰子，父皇当成宝似的，挨个分给后宫嫔妃还有宫外的宗亲。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什么金贵东西！”
陆霖望着摆在案桌上的半筐椰子，神情凝重，“三弟确实是好手段。”
这些东西，在泉州应当不是稀罕物，陆潜偏偏有能耐，用不值几个铜板的东西，讨了皇上的欢心。
如果大多数人落到陆潜的境地，想来隔三差五要给皇上写封信，大谈特谈父子情，好让皇上把他召回京城。
陆潜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不冷不热，这不，坐不住的那个人，变成了皇上。
陆钰脑子里出现不少阴毒的计谋，猜测道：“大哥，你说，这些椰子里会不会被陆潜下了毒？我可不敢吃。”
陆霖眉头皱了皱，陆钰能说出这话，实在是没脑子，他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蠢吗？
难怪陆钰之前没能除掉陆潜，若不是他无人可用，才不会拉拢这等蠢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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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头顶的太阳火辣辣，让人提不起精神，棠梨无精打采，“好热啊！”
陆潜端详着她，发现小人鱼苦夏，小脸儿瘦了一圈，下巴也更尖了，他吩咐灶房的张婆子准备些祛暑解热的冰饮。
陆潜把青瓷梅花盏递给棠梨，“看看这是什么？”
棠梨接过来，青瓷盏里有西瓜、蜜瓜和桃子，这些果子提前吊在井里，放上一晚上，第二天从井里拿出来，果实凉爽可口，里面还放了一层石蜜与牛乳。
棠梨尝了一块蜜桃，清凉甘甜，一下子把身上的燥热赶走大半，她感叹道：“太好吃了。”
棠梨有了胃口，小人鱼不再蔫蔫的，她瞄了瞄另外一份，商量道：“我还想吃，可以吗？”
陆潜没有答应，“不可贪凉，这些东西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棠梨没吃过瘾，“我力气大，身体也很健壮，不会有事的。”
贪吃的小人鱼，陆潜无奈，给她另盛了一碗酸梅汤，“酸梅汤里有乌梅、陈皮等，同样开胃祛暑，至于其他的，过两天再吃，好不好？”
陆潜接着道：“你不是快要及笄了吗？姑娘家和男子不一样，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好叭！”棠梨没再坚持，喝上一口酸梅汤，鱼尾巴甩啊甩，“好喝。”
“陆潜，你不知道，往年夏天，我和大海星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来到海面，平日待在海底，一动不动，因为太热啦，我没有胃口，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今年幸亏遇到了你，我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小人鱼吃的高兴，陆潜唇角也不由得扬起来，“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张婆子给你准备，虽我不是太子了，还是能养活你一个小人鱼的。”
两人正说着闲话，海面又游过来一只海豚。
这只小海豚和棠梨不太熟悉，是循着酸梅汤的气味过来的。游近一看，她奶声奶气地道：“棠梨姐姐，你喝的是什么东西啊，我老远就闻到味道了。”
棠梨？陆潜一愣，下意识看向小人鱼，难不成这才是小人鱼的名字？
小人鱼又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