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白府的这个年,过的说不上来的别扭。
两个白家姑娘,一个开春就要嫁给短命的邻国王爷,另一个就在不久前成了二婚。
本来嫁女儿这般喜事,放在如今的白家,一点也喜不起来,连带着整个年都少了气氛。
不过这两个姑娘倒是依旧我行我素,似乎并未因此受到太大影响。
白子曰除了最初那会反抗的厉害,现如今也是消停不闹了。
大有一种过一天是一天,在哪儿不是过的劲头。
白子艺还是端着那股自小就有的架子,即便婚姻不顺,人前依旧还是傲娇的小公主。
你们统统都是我的奴仆的姿态,俯视着众生。
除夕夜,白老头在家宴上对白子曰和白子艺说‘你们是我最心爱的两个女儿。’
那你也没第三个女儿了,当然最心爱我们两个,这是白子曰内心的潜台词。
“在我心中你们是最优秀的。”
这话倒也是给他自己脸上贴金了。
但就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之类种种来讲,白子艺确实出类拔萃,在南月女子中拔得头筹。
这一点,白子曰也是很赞同的。
像她这般混吃等死的模样,和白子艺同称优秀,确实也该感谢白老头抬举。
只是白老头话还没说完,子曰的母亲就忍不住泪流。
旁人只听她说因为过年开心来的,却又有几人明白她突然涌上心头的酸楚。
白子艺的一婚再不济,如今这二婚也是和当今太子,纵有千般万般过往硝烟,现在也是过尽千帆,倘若未来能得子嗣一二,那便是无尽的前程似锦。
瞧瞧二夫人那忍不住偷笑的神色,也就再明显不过了。
可白子曰不同啊,谁不知那对方是个短命鬼,活的了几天都是个未知数。
大夫人不哭谁哭,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唯一个女儿。
旁人眼里再不济,也是她心头的一块肉,捧在手心里养活了十八年的亲生骨肉。
白子曰对大夫人的心思自然也懂,只是她从小做惯了‘不识趣儿’的孩子。
此刻也不可能冲上去抱着她,撒着娇安抚她的情绪。
握在手心的酒杯辗转,酒撒了一地。
“小姐要不要去跟夫人说会子话?”家宴过了大半,阿英还是没忍住说了说。
子曰摇了摇头,轻声对阿英说:“过多的留给念想,到最后只会更多不舍,这样就刚刚好了。”更何况还有大哥子怀在,她总是会有依靠的。
夜已深,守岁守不住,子曰先回房去睡了。
梦中有人轻抚过她的脸颊,说着‘我的儿,苦了你了。’
细微的啜泣,默默隐忍,止不住的泪流和滑过子曰手背的泪滴。
似梦非梦,伤感不已。
……
春日如约而至,大地恢复生机,一切新意盎然。
白子曰带着丰厚的嫁妆,由太子焉离率皇室亲兵送行,都城上下,一日欢腾。
临行前,白子曰终是没能忍住,给了大夫人一个拥抱:“娘,您要保重身体,凡事少操心,一切都有大哥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大夫人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流个不停,帕子在手中忙碌的很。
大队缓缓出发,子曰将路过的场景都记在心里,也许今生都无缘再回来了。
南月,再见了。
行进的数日内,白子曰一直刻意避讳和焉离正面交谈。
很多事,不说也罢。
免得自扰。
明明去边境的路也很远,却总觉得一晃就过去了。
终是来到分别之际。
北翟迎亲使团来和南月亲兵汇合,焉离也该离队回程了。
马车的帘幕突然被掀开,一身戎装的焉离出现在眼前,因为太过突然,也无人禀报,马车里的子曰和阿英都是一惊,本能的靠后了一下。
焉离直接毫不避讳的跳上了马车。
“焉焉…焉离!”子曰喊道。
“我说完就走。”
“还是我下去吧。”子曰立刻回道。
越偏北,气温就越低,更何况早春本就带着凉意。
一阵清风吹过,子曰忍不住抖了几下。
焉离不知从哪儿变出个毯子来,披在了子曰身上。
“我要走了。”焉离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哽咽,甚至不敢正视子曰的眼睛,视线一直看向远方。
两人平行而立,风吹过子曰的发梢,眼角莫名湿润起来。
“焉离,谢谢你,谢谢你送我到这儿,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包容我…”
“不要再说了。”焉离打断了子曰的话,侧过头去,手滑过脸颊,轻拭去了什么东西。
“好!那你珍重,一路顺风。”子曰的泪在眼眶打转,她在努力不让它们流出来。
沉默,一阵沉默。
子曰说:“那我回去了。”转身就要离开。
焉离终于回过身来,一把抓住子曰的胳膊说道:“不要走!”
子曰转身回来,一滴泪滑落,落在焉离的眼里。
那一刻,焉离多想上前抱住她,可是,这里那么多双眼睛,夹着南月和北翟,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焉离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望着子曰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蒙住,内心的呐喊变成一声声痛苦的哑吼。
“子曰,我会努力长大,变成可以让南月子民依靠的肩膀…我不想做你眼里的孩子,我是真的爱你…”焉离字字真诚,几度哽咽。
子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自己却也是含着泪,笑着说:“我相信你,焉离。”
焉离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子曰又帮他抹了一把泪:“别哭了,这样真的很丑,你可是南月最帅的太子。”
焉离没好气的回道:“南月就我一个太子,最帅的太子本来就只能是我。”
子曰被她逗笑,明明难过的泪水还在不住的往下流。
“回去吧,我会好好的!”子曰说,然后上前抱住焉离。
焉离怔在了原地,这可是十几年来,子曰第一次主动抱他。
但,转瞬即逝。
子曰松开他,站回原来的位置,笑着向他挥手。
焉离只觉得自己的步子根本迈不开,挣扎了许久,才转过身。
侍卫牵来焉离的坐骑,焉离一跃上马,回程的队伍整装待发,焉离挥手喊道;“出发。”
队伍开始顺着原路返回,看着眼前的一切,子曰身旁的阿英早已哭成了泪人。
焉离还是忍不住回头了,子曰依旧笑着向他招手,尽量笑的灿烂些。
我们都需要留下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小姐…呜呜呜…奴婢好难过啊。”阿英哭着说。
子曰提着裙角,回到马车上,回头对阿英说:“从今往后,南月也许就成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了,北翟会是我们新的家,你明白吗?”
从边境到北翟的都城还有一段日子的路途,没了焉离的陪伴,委实有些空落。
白子曰决定找点事情做做。
她调皮的本性又开始作祟,从重新坐上马车开始,就寻思着如何找乐子。
很不幸的是,她把焦点放在了北翟来迎亲的士兵身上。
第一个驿站,子曰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巴豆,让阿英偷偷添在给北翟马队的食物里。
这下可好,马儿吃了之后,腹泻到全员瘫倒。
那些马都是北翟军队里可以上战场的战马,品种优良,平日里训练有加,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最后大队只好在驿站多留了几日,等马的状态好的差不多,才重新整装出发。
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在第二个驿站的时候,子曰还有意无意的引发了一场火灾,人是没什么事,可惜房子烧了好几间,让北翟那边赔了不少钱。
到第三个驿站的时候,北翟的士兵已经多少有点心理阴影,生怕再出什么事,耽误到大队行程。
所以事事小心,子曰没机会下手,总算是消停了一个阶段。
后来还没等到第四个驿站,也还没等子曰谋划一二的时候,真的事情就找上门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山寨大王,居然盯上了九王府的迎亲队伍,一点不带怕的。
过山就拦截,说是要劫钱又劫色。
拿着那种大斧刀,穿着皮草都能感受到满肚子的横肉在摇晃。
要不是当地府衙的兵力及时赶到,杀出一条血路,估摸着白子曰说不定就要顺便客串个压寨夫人的角色,人生来个新转折。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白子曰说没怕肯定是假的,她长这么大哪见过这般阵仗。
自己那些雕虫小技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所以,之后白子曰也没再为难北翟的士兵,那以后的路上,大家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都城将近,白子曰忐忑的心越来越紧绷。
很快就要见到慕九渊了。
他会是怎样的人呢?
他的病真的那么严重吗?
他为什么要娶我?
那些萦绕在白子曰心头的疑问,等待着一一去解开。
婚期定在下月初六,在这之前的日子,白子曰被安排在都城的皇家驿馆里。
北翟也有规矩,婚前两人是不会相见的。
九王府的管家前来传话说‘王爷准白小姐大婚之前可以在都城内随意走动,不受限制,但需每日早起和晚归定时到都城的阪香寺跟随主持思修学习北翟的礼仪礼法。’
“你说什么?!”白子曰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管家。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白子曰在南月都散漫惯了的,来你们北翟倒是给我较真儿礼法了啊?!
“这是王爷的意思。”管家变不改色的回道。
“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去!”白子曰一字一句的说道。
还没成亲就开始指手画脚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把那家伙塑造成妻管严?!